第122章 •Isabella•
庭審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
兩名出言不遜的旁聽者被法庭上的警衛逮捕了以後, 才稍稍壓制了一些人們的憤慨情緒, 讓他們從直接張口羞辱轉爲了悄聲在彼此耳邊竊竊私語著。這種程度的騷亂是無法影響到伊莎貝拉的,在紐約長大的她經歷過更加激烈也更加刻薄耻辱的種族歧視,旁觀席上的幾句批判對她來說還不比紐約街頭的一隻老鼠從她鞋子上跑過給她帶來的精神傷害更大,但是很顯然同樣的話就不能應用在艾格斯•米勒的身上了。
當伊莎貝拉的闡述告一段落, 哈利•羅賓森站起身要求詢問艾格斯•米勒一些問題時,渾身戰栗的她看上去似乎都無法憑藉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只是不停地哭泣著,蜷縮著身體, 躲避著四面八方向她投來的目光。連一個字都無法說出,顯然適才出聲辱駡的兩名旁觀者的話已經擊潰了她的心理防綫。
但她這幅讓伊莎貝拉感到痛心不已的模樣幷未在旁觀人群與陪審團團員中贏取任何同情, 正相反, 這似乎隻讓他們更加厭惡艾格斯•米勒,認爲這不過是她爲了博取憐惜而做出的一番好戲罷了。這麽一來, 伊莎貝拉知道自己必須徹底放弃任何以艾格斯•米勒的人格品德作爲基礎的論點, 只能以純粹理性的證據來說服陪審團團員們。
「尊敬的法官, 我的委托人目前的狀况明顯無法接受來自羅賓森先生的任何詢問, 如果我有您的准許, 請允許我代替我的委托人回答。」
勞倫斯•黑爾爵士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這個舉動又引起了一陣人群的騷亂, 伊莎貝拉隱約聽見人群裡有好幾個人嚷嚷著不公平,而哈利•羅賓森的臉色陰沉得就像是看見他自己的親生女兒剛剛和一頭滿是泥巴的猪喜結連理,怕是沒想到法官竟然會准許這樣一個通常都不可能允許的請求。不過,伊莎貝拉心想, 估計此刻勞倫斯•黑爾爵士心中也不過好受到哪裡去,只怕是充滿了悔恨,那一天他向公爵應承他會在法庭上給予他們這一方盡可能多的方便時,很可能從未料想到這個案件的審判竟然會發展到這樣一個讓他下不了臺,之後恐怕會被同行多爲批判的地步。
或許是知道逼問伊莎貝拉根本不可能得到與逼問艾格斯•米勒同樣的結果,哈利•羅賓森轉而拿起了另一份資料,將重點集中在了法醫提供的證據上,反復强調著艾格斯•米勒的孩子的死因已經被確定爲窒息而死,而這確鑿地證明了那無辜的嬰兒是被謀殺的。
而這隻讓伊莎貝拉更加堅信自己剪短了長髮,穿上了公爵的西裝,拼命用手指扣喉嚨直到聲音嘶啞得聽上去像個男人——這一切爲了能够化身爲喬治•斯賓塞-丘吉爾代替哈里斯而付出的代價是值得。儘管爲了這一身裝扮,安娜不得不把馬車的坐墊割開,取出裡面的棉花來墊在肩膀處與腰身處,這樣才能使伊莎貝拉纖瘦的體形看上去像個男人般寬闊。感謝上帝,伊莎貝拉那時想,不是每個貼身女僕都隨身帶著一把鋒利的小刀的。
伊莎貝拉看過上百集有關醫療的劇集,在醫院中度過了自己上一世的大半個人生,她時常對詹妮弗•哈德森醫生自嘲,要是自己將來想要走上與她一般的職業道路,她所掌握的知識——儘管都不深入,又不系統——至少也能爲她省下一年的學習時間,這當然是玩笑話,但是這些哈里斯所不具有的經驗至少在此刻讓伊莎貝拉成爲了比他更加適合的辯護律師。在之前的準備工作中,伊莎貝拉不僅從倫敦請來一名此前曾在美國的診所中工作過十年的醫生來爲自己作證,證實在他二十多年的接生經驗中,的確曾經遇到過兩起嬰兒一出生便窒息死亡的病例。而範德比爾特家的律師在美國爲她收集到了足够多的醫療記錄——那些記錄大多數都是醫生爲孕婦實施了剖腹産後,觀察到了嬰兒有臍帶繞頸現象,幷記錄下了孕婦和嬰兒因此而出現的一些特徵,譬如臍帶過長,羊水量大,嬰兒體型瘦小等等。
而這一切都是爲了證明,臍帶繞頸,這個在1895年還未被發現的威脅新生兒生命健康的隱患,是的確存在的。伊莎貝拉過去獲得的醫療知識讓她得以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解釋著那些晦澀難懂的記錄,而這是哈里斯所不能做到的。
她向陪審團團員解釋了那些記錄與艾格斯•米勒的孩子之間大量的相似之處——譬如,孕婦的年紀過小,沒有得到合適的照顧,在記錄中被認爲是引起了這一現象的其中一個原因。同時,從法醫提供的數據來看,艾格斯•米勒的孩子的體重輕於正常數值,而他脖子上留下的傷痕更加接近相關醫療記錄中的描述,而不是伊莎貝拉找來的美國一起殺嬰案的記錄中,被證實殺掉了一個僅僅兩個星期大的嬰兒的保姆所留下的傷痕。更何况,艾格斯•米勒生下孩子是在夜深人靜的晚上,却沒有一個鄰居聽到了任何一聲嬰兒的哭啼,也證實了那個孩子不過剛來到這世上就死去了。
這一連串的,不容辯駁的客觀證據總算讓陪審團團員們的神色鬆動了一些,就連旁觀席上偶爾會在伊莎貝拉闡述的過程中冒出的辱駡也减少了許多,許多人都謹慎地收斂了自己的態度,開始靜觀其變。畢竟,與伊莎貝拉請來的醫生,以及被貝恩搬來的那堆積如同小山一般的醫療記錄副本相比,哈利•羅賓森手上那一沓薄薄的,僅僅來自於本地法醫的資料頓時喪失了不少可信度。艾格斯•米勒也停止了哭泣,怯生生地抬起頭來,似乎也嗅到了一絲富含希望的氣息。
這時,哈利•羅賓森要求傳喚證人。
一開始,伊莎貝拉還有些納悶,畢竟除了海倫•米勒與艾格斯•米勒的母親,沒人親眼看到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還以爲哈利•羅賓森想要將露西•米勒再次帶回法庭上,用她的滿口污言穢語再次攪動陪審團和旁聽席的情緒,却發現被帶上證人席的是約翰•米勒,看見他的出現,好似蝸牛一般好不容易從自己蜷縮著的座位上探出觸角的艾格斯•米勒又迅速恐懼地低下了頭去。
「米勒先生,請告訴尊敬的法官與陪審團團員們,你爲什麽認爲米勒小姐謀殺了你的孩子。」
約翰•米勒瞥了一眼艾格斯•米勒,眼裡一閃而過的惡毒光芒讓伊莎貝拉恨不得衝上去結結實實地給他來上一拳。
「她知道我是不會讓她把孩子送走的——那是我的兒子,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也許是打了海倫幾巴掌,但我從沒碰過我的兒子,我也絕不會傷害那個孩子,也不可能讓他離開我的身邊——可是艾格斯想要去布倫海姆宮工作,她一直不停地說著公爵夫人會讓宮殿招聘更多的女僕,但是我一直不同意——直到她生了孩子的那一晚,我等露西一睡下,就連忙趕去看她。可是,她告訴我孩子已經死了,被她埋在了後院裡,免得被人發現。那時候我就起了疑心,她看上去可不像是一般的母親失去了孩子那痛哭流涕的模樣,反而平靜得可怕。她還立刻問我,現在既然孩子已經沒有了,要是她將來有機會在布倫海姆宮工作,我就不不能阻止她了。看在她失去了一個孩子的份上,我才勉强同意了這件事。回家以後,我還爲著那個未曾謀面就死去的兒子哭了好久,上天知道,若是他能够活著,我將會有多麽寵愛他啊。
「因此,我事後想想,怎麽都覺得,她怕是從一開始就盼望得到這個結果,盼望著能失去這個孩子,甚至很有可能爲此而做了些什麽——諸位可敬的陪審團團員們,你們是公平的,我知道,我也認識你們當中的幾位,知道你們的爲人都十分仁慈。你們給了我我應得的懲罰,我認了,但你們也要爲我不幸死去的兒子做出一個公正的判决,讓殺死他的真凶被送上絞刑架啊!」
說到最後一句話,約翰•米勒甚至還假惺惺地擠出了幾顆眼泪,不消說,這自然是哈利•羅賓森在那一個小時的休庭時間裡指導的結果。伊莎貝拉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儘管她此刻與康斯薇露都同樣怒不可遏到了極點——約翰•米勒站在這裡,說出這樣無耻的話。說明他不僅對自己犯下的罪行,虐待繼女,弓雖女幹鄰居,沒有半點的悔過之情,甚至還因此想要報復出庭起訴自己的艾格斯•米勒,不惜利用自己作爲孩子父親的身份博取同情,企圖證明她犯下了不曾存在過的罪行,要把這個被他虐待弓雖女幹了兩年的女孩親手送上絞刑架。
「米勒先生,你剛才的證詞中,提到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那就是,『免得被人發現』。」伊莎貝拉站了起來,走到了法庭的中央——這又是一件這個時代的律師還未形成的習慣,那就是在法庭當中走動,這樣的好處是能够與陪審團團員,與證人,與自己的委托人,還有對方的律師進行眼神接觸,用肢體動作來展現自己的自信,用能被周圍的人群更好地看到的表情來傳達一些微妙的情緒——更重要的,那會讓人們覺得她擁有著整個法庭,她支配著整個法庭,從而更加專心地聆聽任何她會說出話語。
哈利•羅賓森懵住了,他看了看勞倫斯•黑爾爵士,又看了看伊莎貝拉,不明白法官怎麽還沒制止後者這突如其來的莫名行爲。但勞倫斯•黑爾爵士只是板著一張臉,什麽也沒說——即便他沒有與公爵達成協議,這個時代也沒有任何一條法規,任何一句規則說明律師不能離開他們所在的席位。因此伊莎貝拉悠然自得地走到了約翰•米勒的面前,雙手撑著桌面,用她能够射出的,最爲淩厲,最爲不齒,最爲鋒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瞪著對方的雙眼,知道整個法庭都看到了他心虛而不適地扭開了頭的模樣,同時冷冰冰地詢問著,「我想請問你,米勒先生,米勒小姐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呢?她不希望被誰發現呢?」
「那—那還用說嗎?」約翰•米勒仍然不敢與伊莎貝拉對視,只是偏著頭扯著嗓子喊道,「我的妻子,不用說,是頭一個。還有村子裡的那些長舌婦——」
「是嗎?這麽說,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你的妻子知道米勒小姐懷孕,幷且爲你生下了一個孩子這件事?」伊莎貝拉繼續咄咄逼人地問道。
「那當然——你當我是什麽,傻子嗎?」約翰•米勒不耐煩了起來,「要是讓她知道了這件事情,那就永遠不得安生了——」
「那麽,我想請問一下,米勒先生,」伊莎貝拉打斷了他的話語,冷笑了幾聲,「你也是當過父親的人,因此我假定你對於有一個嬰兒在家中會有怎樣的景像是有經驗的——所以,你不認爲,當鄰居們聽見米勒小姐的家中,一個只有體弱多病的寡婦及一個還未婚嫁的少女兩個人居住的房子裡,突然傳出了嬰兒的啼哭,絕不會是一件令人起疑的事情嗎?她們的後院裡突然開始晾曬嬰兒的尿片,衣物,難道也不會被你的妻子看見嗎?甚至,假設這一切都躲過了你口中的村莊裡的長舌婦們的視綫,也幸運的沒有被你的妻子發現任何的端倪,一個長大了的孩子終歸是藏不住的,難道那個孩子這輩子都不能走出米勒小姐的家中,都不能在太陽下玩耍,都不能去公園裡散步了嗎?這聽上去,可是與你適才所說的疼愛沾不上邊,米勒先生。
「因此,依我看,你才是那個從一開始就想要將這個孩子送走的人,因此你那天晚上才會半夜三更趕去看米勒小姐,你想趁著深夜將那個孩子帶走,這樣,就沒人知道他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了。」
「反對!這是對我的委托人的污蔑!」哈利•羅賓森立刻站了起身,喊道,而約翰•米勒也跟著喊了幾聲「污蔑」。「反對無效。」勞倫斯•黑爾爵士說道,「這是合理的猜測。」
「更何况,米勒先生,你要是懷疑她謀殺了一個你即便未曾謀面,便以如此深愛著的一個孩子,爲何你沒有向警察提起任何一句呢?」
「因爲那只是猜測,行了吧!」約翰•米勒說道,「我只是這麽懷疑——她表現得實在是——」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表現悲傷的方式,米勒先生。我相信今天在場的各位都在過去的人生中經歷過一些令人悲痛不已的慘劇——或許是某個家庭成員的離去,或許是孩子的一次事故。幷不是每個人都以痛哭流涕作爲發泄悲傷的手段——更何况,倘若米勒小姐果真蓄意謀殺了她的孩子,想以此來擺脫與米勒先生之間的關係,難道她不該更應該裝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好讓對方確信孩子的確是自然死亡的嗎?諸位陪審團團員們,如果你們詢問我的意見,那麽,我會說,米勒小姐對這個孩子懷有著極其複雜的感情——這些感情或許使得失去孩子以後,她未能以尋常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內心的痛苦,但是這些感情絕不至於使一個母親向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手,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一點。」
「米勒小姐知道留著那個孩子就意味著永遠留著一段她與米勒先生之間的聯繫,就意味著永遠也無法脫離與米勒先生之間的關係,還會關係到她未來的嫁人,找一份體面的工作這些重要的人生事件。我認爲,就這一點來說,米勒小姐完全有想要趕在米勒先生到來以前便『處理』掉這個孩子的理由,也完全能解釋她在失去孩子以後冷漠的表現。她或許是從未想過自己的罪行會有被人揭發的一天,畢竟她懷孕的這個事實除了她的母親與米勒先生以外,根本無人知曉,因此根本沒有考慮到要在米勒先生面前裝出一副悲痛的模樣。」
哈利•羅賓森開口了,而約翰•米勒忙不迭地點著頭,「是的,是的,」他說道,「這正是我想要表達的意思,只是我沒受過什麽教育,不能像羅賓森先生這樣說出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羅賓森先生。」伊莎貝拉收回了手,一邊用手帕擦著自己的掌心,一邊慢悠悠地走到了哈利•羅賓森身邊,「你想證明米勒小姐有想要謀殺這個孩子的理由,我承認,的確有,不僅有,而且有很多——但是,這些理由中,沒有任何一個,甚至幾個加在一起,能够成爲一場謀殺的動機。我先前已經解釋過了,即便沒有這個孩子,米勒小姐也沒有能力擺脫與米勒先生之間的關係——她有一個體弱多病,行動不便的母親,她沒有任何積蓄,甚至沒法搬到一個距離米勒先生稍遠一點的地方去。前往布倫海姆宮工作,才是米勒小姐唯一擺脫米勒先生的可能,這也是爲什麽米勒先生一直堅决反對的原因。
「然而,如果我們仔細想想,如果米勒先生從一開始就堅决地想要將這個孩子留下來,那麽米勒小姐爲何還要再三向米勒先生請求一件明知道他不可能答應,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呢?除非米勒先生從一開始就打算將他與米勒小姐之間的孩子送走,知道自己以後不會肩負要照顧孩子的責任的米勒小姐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懇求他讓自己前往布倫海姆宮工作——那麽,既然米勒先生從一開始就打算將這個孩子送走,米勒小姐又有什麽動機要殺死這個孩子呢?有著這個孩子可以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的前提之下,米勒小姐爲什麽要冒著被絞死的風險,去殺死她的孩子呢?」
滿臉通紅,怒氣衝衝哈利•羅賓森惡狠狠地瞪著她,然而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伊莎貝拉掃視了一圈庭審室,目光從那一張張沉默不語,失却了庭審開場時的憤恨與醜惡嘴臉的人們,知道自己已經說服了這些幾分鐘前還在內心辱駡著艾格斯•米勒是個十惡不赦的謀殺犯,是個下流無耻的蕩婦的人群,知道自己已經讓陪審團團員們確信了艾格斯•米勒的無辜,知道她已經贏得了這場庭審。
就在她轉過身,想示意法官她不需要再問任何問題,也結束了自己的陳詞,可以讓陪審團開始做出决定時,約翰•米勒突然撲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大吼了起來。
「事情很簡單,尊敬的法官,什麽動機,理由,什麽法醫證據,都是狗屁。我就想請您問問米勒小姐,問問她敢不敢當著您的面,當著她發下的誓言的面,當著上帝的面,向在場的所有人問心無愧,堂堂正正地承認,她絕對沒有謀殺我與她的孩子——也從未將她的手指放在那個可憐的男孩的脖子上,暗自用力著,希望這個孩子死去!如果她是無辜的,那麽承認這一點對她來說算不上什麽難事,您說對嗎,尊敬的法官,還有斯賓塞-丘吉爾先生?」
約翰•米勒那張扭曲的面龐隨著他歇斯底裡,仿佛最後一搏般的怒吼而變得泪水漣漣,看上去果真就像一個痛失了孩子的悲傷父親一般。哈利•羅賓森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我認爲米勒先生的請求十分合理,尊敬的法官,」他低聲說道,「只是一個問題,隨後我們便可以讓諸位陪審團團員們做出自己的决定了。」
勞倫斯•黑爾爵士爲難著,伊莎貝拉知道他已經在今日的庭審上足够地偏袒了自己的這一方,如果還拒絕這個請求,只怕會給旁觀的人群及陪審團團員們留下一個有失公允的印象,從而影響到後者做出的决定,因此微微向法官點了點頭。於是,勞倫斯•黑爾爵士站了起身,喊了一聲艾格斯•米勒的名字,後者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在伊莎貝拉的提醒下,才緩緩抬起頭與法官對視著。
「艾格斯•米勒小姐,在你走上法庭以前,你以全能的天父爲名而起誓,你將在法庭上說出的任何一句話,都是真實所在,絕無半分虛假。因此,在這份誓言的約束下,請你如實向我回答,是否謀殺了你與米勒先生的親生兒子?」
整個庭審室中鴉雀無聲,上百道目光集中在艾格斯•米勒的身上,每一個人都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竪起了耳朵,等待著艾格斯•米勒的回應,甚至是等待著任何可能的回應。
伊莎貝拉也在等待著,康斯薇露也在等待著,公爵也在等待著。
刹那間,似乎整個世界都被伊莎貝拉自己劇烈的心跳填滿著,她祈求著,希望著,用盡全身氣力禱告著——只要艾格斯•米勒否認了,那麽她就能够以自由人的身份走出這間庭審室,走出伍德斯托克,走出過往的陰霾,走出昔日的傷痛,獲得新生。
看在這一切的份上,艾格斯•米勒,請你一定要——
伊莎貝拉在內心呐喊著。
「我——我不能說——不。」
隨即,她聽到了這句顫抖著的,細微的話語從她身旁那臉色蒼白的女孩口中吐出,她直勾勾地低頭看著自己以一種奇异的姿勢向前伸著的雙手,就好像她死去的孩子就在她的懷抱之中,而她無法在看著他那張青紫的小臉而堅定地說出「不」這個答案。
而這欽定了她最終的判决——
「艾格斯•米勒,我在此宣布,你所犯下的蓄意謀殺罪成立。因此,你將會被押送前往刑場,幷被處以絞刑。願上帝寬恕你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