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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歲月》第102章
第102章 •Isabella•

  伊莎貝拉懷疑自己再次穿越了。

  她感到自己似乎是在一個與前一天完全不同的世界中醒來。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她睡過頭的那幾個小時間改變了。

  當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逐漸恢復從睡眠中恢復理智的大腦突然使她意識到是從窗臺照射到床上的的陽光將她叫醒, 而不是康斯薇露慣常柔和的呼喚時,伊莎貝拉嚇得從被褥間一躍而起,發現詹姆斯的挂墜還攤開放在窗臺上,而康斯薇露却不在房間之中。

  她匆匆滑下如同初生嬰兒的肌膚般柔順的床單, 一把將詹姆斯的挂墜收進睡裙的口袋之中,同時在心中呼喚著康斯薇露。瞥了一眼時鐘,伊莎貝拉意識到此刻已經10點多了——該死的,伊莎貝拉懊惱地在心中想著, 她今天應該在兩個小時以前就起來招待客人的,不知道馬爾堡公爵這下又會怎麽想她——明明她昨晚才譴責了對方丟下自己原本該承擔的責任, 今天早上却輪到她做同樣的事情了。

  伊莎貝拉扯了扯床頭的拉鈴, 還在心中喊著康斯薇露——爲著她的緣故,伊莎貝拉從未讓安娜主動前來房間叫醒她, 通常她只會在伊莎貝拉搖鈴後, 才帶著早餐上樓來。

  我在, 伊莎貝拉。

  趕在伊莎貝拉真正地擔心她是否消失了以前, 康斯薇露的聲音總算在她心中響起了。她聽上去十分地不對勁, 如果她現在是個人類,伊莎貝拉會說那聲音似乎是由一個再也擠不出眼泪, 甚至再也哭不出聲,只能用絕望作爲聲帶,悲傷作爲舌頭,痛苦作爲牙齒, 又從杉樹頂上摘下了冬天最爲凜冽的兩片雪花,作爲嘴唇後的女孩而說出的話。

  康斯薇露,你怎麽了?

  她吃驚地問道,差點以爲威廉與艾娃剛剛不幸去世。

  我的父母很好,他們沒事——事實上,一切都很好——我——很抱歉沒有及時叫醒你——我只是需要——我想一個人安靜的待一會。

  康斯薇露語無倫次,顫抖得似乎每一個音節之間都被一條晃晃悠悠的鎖鏈串起來的聲音再次響起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康斯薇露,讓我見見你——到底怎麽了?天呐,是不是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這與杰奎琳小姐有關嗎?

  沒事,伊莎貝拉——讓我一個人待一會,拜托了——我發誓我什麽事也沒有,只是——讓我靜一靜——噢,對了,注意庫爾鬆夫人,她就是那個僞造了你的筆迹而寫信給了威爾士王子的人。

  最後,迅速丟下這句簡直如同在伊莎貝拉腦中轟然炸響的的炮彈一般的信息,康斯薇露便不再說話了,留下伊莎貝拉呆呆地坐在床邊思索著她說出的話——康斯薇露是怎麽知道的?是她猜出的,還是有人告訴她的?她爲什麽突然不肯見我了,難道她同時還知道了一些什麽別的嗎?瑪麗•庫爾鬆爲什麽要這麽做——

  就在這時,安娜端著早餐走了進來。

  「我不想吃。」

  仍然處於擔憂以及一頭霧水之中的伊莎貝拉說道,幾乎看都沒看托盤上的食物。

  「公爵閣下堅持您必須吃完您的早餐,公爵夫人。」

  「我又不從他那兒聽取命令——」

  「以及,公爵夫人,路易莎小姐一直在小會客廳等著您醒來——她似乎是希望與您談談,我應該現在就讓她過來嗎?」

  「路易莎小姐?」

  「是的,公爵夫人,我相信她是想爲自己的行爲道歉。」

  「道歉?」

  伊莎貝拉瞠目結舌地重複著,感到自己的大腦似乎與今日事件發生的節奏不相匹配,根本無法理解從她睜眼以後的發生的每件事情的來龍去脉與因果關係。先是康斯薇露,再到瑪麗•庫爾鬆,接著又是路易莎小姐——如果她是那種會向自己道歉的人的話,她從一開始就不會出現在這兒了,更不會從一開始就以一個已婚男子的真愛形象出現在布倫海姆宮。伊莎貝拉納悶地心想,嚴肅地考慮著自己是否應該在她過來以前先將托盤上的黃油小刀拿在手裡——要是她死了,按照威廉與公爵簽下的婚前協議,她所有的嫁妝都會變成斯賓塞-丘吉爾家族的財産,路易莎小姐想要借此謀殺她的可能性,在伊莎貝拉看來很高。

  更何况——這個想法讓伊莎貝拉在心中啞然失笑——路易莎小姐能爲了什麽而道歉呢,難道她會爲了她的不請自來,爲了她讓自己的丈夫從晚宴上消失了一個多小時,爲了她的到來所給自己造成的不快而表示自己的歉意嗎?

  然而,實際上,大大出乎她意料的,這的確就是路易莎小姐的道歉內容。

  聽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她以極度誠懇的語氣——至少表面聽起來如此——說著自己此前猜想根本不可能從她口中蹦出的字句,伊莎貝拉恍惚間幾乎以爲自己成了反面版本的基督山公爵夫人——這是最近爲了鍛煉她的法語,康斯薇露推薦給她看的一本小書——無需任何手段與精密的安排,甜蜜得不可思議的報復像偶然翻出的中獎彩票一般擺在她的面前。伊莎貝拉敢打賭,不得不向她道歉的路易莎小姐心中此刻的羞辱與痛苦絕不會亞於自己前一晚忍受她與公爵的流言時的感受。

  看著她低下頭去,以卑微的語氣說著「請原諒我,公爵夫人」時,儘管知道這說不定又是她企圖用來拉攏自己丈夫的手段,儘管知道這說不定是公爵付出了什麽慘痛代價才爲自己換來的一幕,儘管産生的想法以現代標準來說十分地政治不正確——伊莎貝拉仍然罪惡地,偷偷地,不可抑制地産生了巨大的快感,比一口氣吃下十顆比利時巧克力還要能給她帶來强烈的滿足感,幾乎能够完全衝淡昨晚發生的一切給她帶來的挫敗與失落,暢快淋漓得幾乎有些不真實。

  有那麽一二刻,差點便按捺不住的伊莎貝拉甚至産生了某種衝動,想問問公爵究竟跟她說了什麽,或者說做了點什麽,才讓她苦苦地在小會客廳幹坐著等了自己兩個小時(安娜的原話),隻爲了向自己說幾句在場任何一個人都知道不可能是真心的道歉。

  假設這是公爵隱晦地向她做出的補償的話,伊莎貝拉心想,也許是這一刻心滿意足之下産生的錯覺,但是此時她倒是不介意放下一部分對他的怒氣。

  但她更想做的,是將自己腦海中冒出的上千個想法,思緒,評價,感受,等等等等,與康斯薇露分享。

  然而,知道她想要獨處的伊莎貝拉也隻將這一渴望忍耐在自己心中。一切愉悅都必須被她壓制在那個康斯薇露無法聽到也無法感受到的角落——只要超過那個範圍哪怕一毫米都能引來排山倒海般的愧疚感,就像在與朋友共同减肥期間悄悄買回家獨自享用的漢堡與薯條。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突然讓康斯薇露如此難過,到了要完全避開自己,甚至不願意與自己溝通的地步,但是她還是不得不尊重她與康斯薇露之間的界限,尊重她的**和意願——

  儘管她的消失使得伊莎貝拉感到自己一個上午都仿佛在跟無數的荒謬對抗,這其中也包括不知爲何一再堅持讓她將早餐吃完才肯讓她離開房間的安娜。

  倘若說有什麽令得她身邊發生的一切更加不真實,更加讓伊莎貝拉感覺自己仿佛穿越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中的話,那便是當一名慌張的女僕前來向她報告準備離去的路易莎小姐在穿上大衣時,被袖子裡夾雜的陶瓷碎片劃傷了手臂的時候了。

  她迅速趕了過去——却發現安娜已經將路易莎小姐轉移到了樓下。「血迹是很難清洗的,公爵夫人,」事後安娜漫不經心地向她解釋著,「無論將路易莎小姐安排在任何一件房間,都不過是在增加女僕們本來就已經極其繁重的工作量罷了。更何况,在樓下還有助於湯普森太太迅速幫她包扎,也不需要驚動任何客人,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她的反應比起樓下看到渾身是血,昏迷不醒地被男僕抱下來路易莎小姐而吐的吐,暈的暈的女僕們而言實在是太冷靜了,伊莎貝拉那時心想,然而或許也只有保持冷靜的安娜才能給出讓她無法反駁的理由,但她的冷靜也給了伊莎貝拉一絲細微的悚然。

  被湯普森太太簡單處理了一下以後,路易莎小姐便迅速地被早已等得不耐煩的馬車夫送去了切爾滕納姆醫院。伊莎貝拉瞥到了一眼傷口還未完全被綳帶包裹時的模樣——那是從掌心一直蔓延到小臂的一條細長又極其駭人,血肉模糊,幾乎深可見骨的割傷所幸的是沒有切傷任何主要的血管,留下來照顧愛德華的一名護士也幫著湯普森太太一同包扎了,她向伊莎貝拉再三保證那傷口雖看著恐怖,但實際上不過是較爲嚴重的皮肉傷而已。

  事後,經過檢查,湯普森太太發現罪魁禍首是從外套袖子接縫處扎進去的一塊極小但十分鋒利的陶瓷碎片,正好在接近手肘的位置。如果不是刻意地將大衣袖筒剪開來檢查,也難以發現。由於男僕將外套遞來時,手臂穿過袖口是如此自然而又迅速的動作,伊莎貝拉可以想像毫無防備的路易莎小姐在意識到劇痛的同時,她的手臂已經完全穿進了大衣,她下意識的縮手隻讓那碎片在原來的傷口上又劃下了更深的一道。據男僕說,當時路易莎小姐才尖叫了半聲,便昏迷了過去,不知是被霎時間涌出來的大量鮮血嚇的,還是痛的。

  即便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康斯薇露却仍然對伊莎貝拉試探性的呼喚聽而不聞。

  湯普森太太自然馬上去調查了意外發生的原因,但是真相却簡單的出乎人的意料——昨晚,當安娜幫忙整理著衣橱內的大衣時,剛好一名端著滿滿一托盤需要送到樓下清洗的茶杯茶壺的女僕從她身邊經過。安娜本想讓對方給湯普森太太帶一個口信,却沒想到女僕走到安娜身邊時不慎滑了一跤,滿托盤的瓷器全都摔了個粉碎,更不要說她摔倒時還拽了一把安娜,以至於衣橱中那不堪重負的木杆斷裂,使得大衣全都掉在了一地的瓷器碎片上。

  「那塊碎片想必就是這樣嵌進去的,」等路易莎小姐被送走後,主動來向湯普森太太解釋的安娜如是說道,在她身旁,那個打碎了茶杯茶壺的年輕女僕已經嚇得哭了起來,生怕伊莎貝拉或湯普森太太會立刻解雇她,「這只是一個意外,湯普森太太,幾乎所有的陶瓷碎片都只是附在大衣的表面而已,我與莎莉兩人已經用刷子仔仔細細地整理過那些大衣了——可是路易莎小姐的外套全是皮毛,只用刷子輕輕拍打是看不出那枚陶瓷碎片的——您必須承認,沒人會料到可能性如此微乎其微的事情竟然會發生。我本來想向您承認那些瓷器都是我摔壞的。但昨晚發生了愛德華先生的意外,您因此忙得團團轉,我一次也沒能在樓下找到您,好跟您談談這件事。」

  安娜解釋得極爲誠懇——該說伊莎貝拉從未見過她如此認真的模樣——而一旁的女僕則是無論湯普森太太如何呵斥勸說也停不下自己的眼泪。場面一度極爲混亂,湯普森太太不得不跑進跑出地安撫其他受到驚嚇的女僕,無法靜下心來好好思考。最後,伊莎貝拉只得建議湯普森太太將這件事故轉交給公爵處理,由他决定是否要對安娜以及女僕做出懲罰。

  「就這麽辦吧,公爵閣下的確得被立刻通知。」湯普森太太當時嘆了一口氣,說道,「算你們兩個姑娘好運,那枚碎片沒有割破路易莎小姐的動脉,否則你們現在面臨的可就不是解雇的可能性,而是謀殺的起訴了!上帝知道,這座宮殿可承受不起又被警察帶走我們的女僕。」

  「是的,我猜我們的確運氣很好。」

  安娜淡淡地回答著。

  只是,在這之後,回到樓上的伊莎貝拉總覺得自己每一脚都仿佛踩在棉花糖上一般——若說這件事是人爲,這個世界上能爲了自己一時受氣而狠絕地幹到這份上的人,伊莎貝拉想不出來任何一個,即便是康斯薇露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然而,若說這件事只不過是個巧合,伊莎貝拉便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該去賭賭馬,或者玩玩撲克——看起來,今日上帝與運氣都站在她的身旁,甚至復仇女神也選擇助她一臂之力——儘管伊莎貝拉從未想過要讓路易莎小姐受傷,但她難以不把這件事看作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一個例子。

  這種感覺到了中午則愈發强烈起來。

  等伊莎貝拉處理完路易莎小姐的意外,又詢問了愛德華的狀况——她仍然不能去探望對方,因爲醫生希望他能獲得盡可能多的靜養時間——緊接著又處理了好幾件宮殿內的事務之後,就到了午餐的時間,趕回去更衣的伊莎貝拉甚至遲到了一些。由於午宴無需像晚宴那般正式,按照伊莎貝拉原定的計劃,若是天氣不錯,那麽女士們將在布倫海姆花園中來一場野外用餐,將餐廳留給男士們的威士忌,雪茄,以及政治——當伊莎貝拉匆匆忙忙地來到花園裡已經擺設好的餐桌旁時,大半的女賓都已經入座了,令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昨天她特意擺放出的幾份刊登著博克小姐所寫文章的,然而却無人問津的報紙,此時正被幾名貴族夫人抓在手中細細地著。

  「公爵夫人,您來得正好,」已經被幾名美國女繼承人包圍的博克小姐在桌子的另一頭向她揮了揮手,高聲喊道,表現得就像此刻她口中的話題一直都是被邀請來的賓客所在意的重點一般,「這些可愛的小姐們想知道那位富有真知灼見的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先生在哪,爲什麽他沒能來參加我們的晚宴。她們有一些關於婦女投票權的建議想要跟他分享分享呢。」

  康斯薇露,昨晚發生的一切難道都是我的幻覺嗎?她禁不住在心中低聲問著,但她隻迎來了一片沉默。

  聽到博克小姐的叫喊,有幾位貴族夫人也抬起頭來看向伊莎貝拉,臉上的神情分明說明她們也同樣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謹慎起見——儘管博克小姐那勾人的雙眼中隱含的神色分明是在暗示伊莎貝拉大方地承認自己就是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事實——但伊莎貝拉不敢保證好不容易在這幫來賓中引起的注意力會不會因爲那些言論來自於一個女人而喪失,因此她避開了博克小姐的目光,乾笑了兩聲。她唯一記起抑或說知道的斯賓塞-丘吉爾家族的親戚便只有溫斯頓曾經提到過的那個當了戰地記者的姑姑,眼下只能祈禱在場的英國貴族不會對他人的族譜了如指掌。

  然而,再一次,十分不真實地,幸運再一次眷顧了她。

  「我只知道倫道夫的姐姐很早以前便搬到了國外居住,倒是不知道她原來還有一個孩子,」最有可能知道伊莎貝拉是在撒謊的倫道夫•丘吉爾夫人在她解釋完過後便開口了,從神色上看,倒不像是她在幫伊莎貝拉解圍,倒頗像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一點似的。博克小姐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向伊莎貝拉快速而小幅度地做著許多她根本看不懂的手勢,但此刻她無法向對方解釋更多,只得在給予了一個安撫的笑容過後便在男僕拉開的椅子上落座了。

  「爲什麽大家突然看起了報紙上博克小姐所寫的那一篇報導?」剛坐下來,伊莎貝拉便迫不及待地向她左手邊的倫道夫•丘吉爾夫人打聽道,一大半是因爲她的確十分好奇,另一小部分則是爲了避免對方繼續糾纏在馬爾堡公爵的姑姑怎麽突然多了一個孩子這個問題上。

  「一部分的功勞,我會說該歸那位博克小姐。她整個早上,就如同兀鷲盯著幾塊可憐巴巴的腐肉一般圍繞著那些年輕的美國女孩打轉——不誇張的說,恐怕已經有兩個女孩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了——但是她的確讓那些腦子裡除了男人就是帽子的女孩提起了一點兒對婦女權益的興趣。而你是知道的,無論這幫年輕的女孩想要討論什麽,那些渴望討好她們從而得到她們的嫁妝的年輕英國勛爵們就得附和著說什麽。所以,在年輕人中間,那篇報導已經成了今天早上唯一的話題了。你真該看看男孩們絞盡腦汁地想要從這個話題中挑出一點能够引起女孩子們注意力的內容時的愁眉苦臉,簡直就像他們的父親試圖證明自己褲子裡的確有點什麽時一樣絕望。而另一方面,博克小姐嘛——嗯,她寫了那篇報導,所以你該知道她能讓那些男孩們看起來有多麽的一敗塗地。」

  倫道夫•丘吉爾夫人悄聲回答著,她低沉悅耳的聲音會不知不覺地讓聽衆沉迷進去,被言辭中的風趣犀利所吸引——伊莎貝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有那麽一瞬間,對方的話語讓她暫且忘却了整個早晨如同夢游一般的不踏實感,而是全身心地沉浸入了描述中的那個滑稽場景。這是她與溫斯頓•丘吉爾的母親的第一場正式談話,伊莎貝拉突然意識到,她一直把對方視爲威爾士王子的情婦,却忽略了對方更加偉大也更應被認知的成就——這個了不起的女人養大了英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首相之一。

  「那另一部分呢?」她也悄聲問道。

  「而另一半功勞,我會說該歸阿爾伯特。他親自來見了我,德文郡公爵夫人,以及蘭斯頓夫人,希望我們能够將這次的慈善宴會的話題帶回正途——就這一點而言,他說不定也與博克小姐有了同樣的一段對話——他十分誠懇地向我們三個解釋了這場宴會對於你來說的重要性,態度認真得堪比一名勤勤懇懇的小學教師,正與他班上三個最調皮的孩子來一段嚴肅的對話一般。我不得不承認,康斯薇露,誰都不會料到你的確想要通過這場宴會爲那些可憐的孩子們做些什麽,沒有哪個公爵夫人會去做你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慈善只是她們用以彰顯自己不是成天研究巴黎最新出的帽子樣式,無所事事的貴族婦女的證明罷了——因此,誰都以爲這不過是一場,嗯,什麽目的都有,做媒,賄賂,勾結,交易,然而唯獨沒有慈善的,就跟任何其他英國貴族舉辦的慈善宴會一樣的宴會。我們都感覺糟透了,親愛的,而且也很抱歉,阿爾伯特解釋了你這段時間以來爲了這場宴會的付出,以及你多麽地在乎它的成功——噢,我只要一點就好,謝謝——」

  倫道夫•丘吉爾夫人轉向了正端上頭牌菜的男僕,趁著這個空隙,伊莎貝拉得以去思考對方的話意味著什麽——她仍然生活在這個殘酷而又冷漠的世界當中,唯一不同的是有人正努力地讓她的處境更爲溫暖一些,讓她誤以爲一夜之間,似乎從未眷顧過她的幸運與神明突然之間注意到了她小小的身影。但實際上,這一切不過來自於一個男人的愧疚。

  康斯薇露,你聽到了倫道夫•丘吉爾說的話嗎,康斯薇露?她激動地在內心呼喚著對方。康斯薇露——康斯薇露——

  但她仍然沒有回應,只有隱約而微弱的情緒波動讓伊莎貝拉知道她還在,隱藏在某個花園的樹叢中,不願出來見她。

  她突然記起了早晨康斯薇露對她的告誡,視綫忍不住向不遠處的瑪麗•庫爾鬆飄去,後者正與一旁的艾德娜有說有笑,舉止十分正常。伊莎貝拉簡直無法想像這樣的她竟然會做出僞造自己的字迹而寫信給威爾士王子這樣惡毒的事情,也完全不理解這樣的行爲能爲她帶來怎樣的好處,倘若說她這麽做是爲了毀掉公爵的政治前途,而她只是這個達到這個目的的過程中不幸犧牲的一枚棋子的話——庫爾鬆勛爵已經拿到了本該屬她的丈夫的職位,成爲了新一輪政界的寵兒,每天從倫敦送來的報紙總免不了要提起他的名字,預測著他未來可能取得的光明成就。在這種情况下,爲什麽瑪麗•庫爾鬆還想要陷害公爵,抑或是她自己呢?

  也許這只是康斯薇露的猜測,她安慰著自己,也許她幷不確定這一點,畢竟她從早上開始就什麽也沒說過——

  噢,我很確定。

  康斯薇露冰冷的聲音突然在她心中響起,嚇了她一大跳。還沒等伊莎貝拉能說什麽,就聽見安娜的聲音突然在她後腦勺處響起,不消說,這又讓她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公爵夫人,」安娜用細微得只有伊莎貝拉一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輕聲說道,「亨利•歐文爵士讓我來告訴您,他們才剛剛得知,一名主要演員——似乎是因爲家中有什麽急事而沒有與整個劇團一同前來——在前來的路上出了事故,沒有辦法登臺演出,今晚您預定的即興喜劇可能不能如期上映,他想知道您要怎麽處理這件事。」

  「出事了?怎麽會出事?」伊莎貝拉不解地詢問道,不安猶如無數隻八腿蜘蛛竜竜窣窣地爬上她的脊背——

  「聽說,是在前來的路上與一輛馬車相撞了。」安娜說道,「他們一直沒有等到這名演員的到來,今天早上派了一名男僕去探查才得知這個消息——」

  伊莎貝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猛然扭過頭向瑪麗•庫爾鬆看去,這一次,後者察覺到了她淩厲的視綫,抬起頭來,遙遙向她盈盈一笑,微微舉起手中的白葡萄酒杯,以示敬意。

  那笑容讓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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