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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歲月》第3章
第3章 •Isabella•

  當那個穿著一襲精緻的黑色長裙,脖子上挂著幾串珍珠項煉的高個女人走進房間的瞬間,伊莎貝拉幷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麽,她感受到的第一件事是——

  熱。

  康斯薇露在那個女人走進來的刹那就飄到了房間的最遠處,刹那間,伊莎貝拉之前所感受到的凉爽愜意也隨之消失了,同時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股蒸騰而起的熱浪,就像是這間房間突然被放在了噴氣的水壺上熏著一般。直到這一刻,伊莎貝拉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所經歷的紐約的八月——那個每個地方的冷氣都足得讓人恨不得穿上羽絨服的城市——與康斯薇露所經歷的紐約的八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存在。

  意識到自己能够擁有一段新的人生的喜悅,瞬間就被伊莎貝拉脖子後開始沁出的汗水洗刷掉了——這是一個絕對沒有空調,可能也沒有電風扇①的時代,最重要的是,在這個時代下的一個門窗緊閉的房間裡,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的身體竟然還穿著長袖的睡衣。

  康斯薇露,你快過來,康斯薇露。伊莎貝拉焦急地想著,不抱指望地希望康斯薇露能像她聽見對方的心聲一樣聽見自己的。

  我很抱歉,伊莎貝拉。康斯薇露的聲音果真如她祈禱的在她腦海裡響起,我已經死了,如今你才是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你必須自己應對我的母親艾娃。

  母親?

  伊莎貝拉這才把視綫投向那個走進門來的高個子女人,她看起來就非常不好對付,這是伊莎貝拉對她的第一印象,她似乎天然就適合去ABc②盛産的講述家裡長短的電視劇裡演一個傲慢又刻薄的繼母角色。或許是發現自己的女兒一直以呆滯的眼神盯著自己,艾娃把她進門時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pourquoi tu n'es pas au lit」

  伊莎貝拉大概猜出對方說的是法語,然而她在九年級時挑選的第二外語是中文——這種身爲雙語習得者的優勢不利用就怪了——可是,真見鬼!她到底在說什麽?

  她問你,爲什麽沒有躺在床上休息。康斯薇露冷淡的聲音又在她腦海裡響起。

  我該怎麽回答她?伊莎貝拉慌張地問,我一句法語也不會說。

  你不一定要與她說法語,康斯薇露的聲音依然冷靜得可怕,她是美國人,她會說英語。

  什麽時候美國人與美國人之間開始說法語了?伊莎貝拉幾乎是在自己的內心咆哮道,美國人什麽時候如此不愛國了?

  這就是1895年的人會做的事情。康斯薇露說,隨即伊莎貝拉就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我——呃——我——」沒了康斯薇露的幫助,艾娃那雙如同老鷹一樣銳利的淺藍色眼睛又仿佛帶著千鈞壓力一般緊緊地瞪著自己,伊莎貝拉只覺得自己後背的睡衣都濕透了,急中生智,她突然開始假裝大聲地咳嗽起來,一隻手捶著自己的胸口,另一隻手顫抖地向艾娃伸過去。

  她原本以爲艾娃一定會心疼地走上來拉住自己女兒的手,幷且關切詢問自己有沒有事。哪曾想到艾娃只是站在門口皺起了眉頭,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動。「給康斯薇露小姐倒一杯茶來。」她聽到艾娃如此吩咐她身後的一個年輕的女孩,接著就是一聲關上門的聲音。

  伊莎貝拉還在彎著腰賣力地假裝咳嗽,她看見一雙在黑色裙邊蕾絲下露出的低跟綁帶短靴移到了貴妃椅的邊上,便咳得更大聲了。就在這時,她聽到一道冰冷至極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我曾經跟你說過什麽,康斯薇露?」這次她換成了英語。

  伊莎貝拉茫然地抬起頭,還不忘咳嗽了兩聲。

  康斯薇露,給我點提示,她在心裡呼喚著,但康斯薇露沒有回應。

  「究竟——我曾經跟你說過什麽?」

  好好刷牙?穿著內衣的地方不能讓任何人觸碰?初吻要找一個牙齒漂亮的男孩?伊莎貝拉登時想起了無數她的母親曾經告誡過她的話,然而沒有一句看上去會像是一個出生於十九世紀的母親會對自己孩子說的話,就在她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艾娃突然高喝了一聲,「站起來,康斯薇露!」

  伊莎貝拉嚇得激靈靈地一抖,趕緊從貴妃椅上站起來了,然而這似乎沒能讓艾娃滿意,下一秒,似乎一座火山轟然從她那綫條剛毅的鼻子上爆發,然後鮮紅滾燙的岩漿流滿了她高傲的方臉一般,艾娃怒氣衝衝地教訓起了伊莎貝拉,「看看你的樣子!簡直就像是我在你小時候對你的教育全都白費了一般,哪怕就是從路易斯安那來的鄉下女孩都能站的比你更直——」

  挺直你的脊背。康斯薇露突然出聲了。

  伊莎貝拉趕緊照做。

  「……你想讓我現在叫人來,把矯正器安在你身上嗎?」

  更直一點。康斯薇露又吩咐道。

  於是伊莎貝拉筆直筆直地挺直了脊背。

  「……我猜我就是不得不把你當做你小時候來對待了……」

  抬起你的脖子,打開你的肩膀,收緊你的肚子,照我的話做,如果你不想被小馬鞭抽打的話。康斯薇露的聲音這次多了一分焦急,伊莎貝拉照著她的話,用盡全力挺直了自己的身體。

  她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壓迫過自己肌肉的極限,不一會她就感到疲累了,幷不是身體上的疲倦,而是精神高度集中控制身體的疲倦感。但康斯薇露只是丟下一句,堅持住。就又陷入了靜默之中。好在,這時候剛才的那個年輕女孩端著一杯茶回來了,艾娃從聽到女僕的脚步聲起便不再斥責伊莎貝拉了,給了她幾秒放鬆的時間。

  「謝謝你。」伊莎貝拉接過了女孩端給她的茶,條件反射一般自然地回了一句。她剛說完,就聽見康斯薇露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而艾娃臉上的表情又陰沉了幾分,那女孩現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又迅速收斂在低下去的臉龐上,伊莎貝拉便意識到自己又做錯事情了。

  所以,在這個年代,不僅母親可以用小馬鞭抽打自己的孩子,你們也不向別人道謝嗎?她詢問康斯薇露。

  我們無須向僕人道謝。康斯薇露回答,她的語氣說明這是一件天經地義一般的事情。

  「恐怕康斯薇露小姐還沒有完全恢復,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艾娃對那個低著頭的女孩說道,「你可以走了,安娜。」

  隨著木門在安娜身後關上,重新轉向伊莎貝拉的艾娃又恢復了震怒的神色,她高聳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伊莎貝拉猜測她一時半會沒有吭聲的原因大概是要在她短短幾分鐘裡犯下的錯誤中挑一個出來發難,最後,艾娃似乎是選擇了她一開始走進這間房間的理由,她又重複了一遍她一開始說的話。

  「我曾經跟你說過什麽,康斯薇露?」

  幸好,艾娃這次沒再指望伊莎貝拉對她的問話有所應對,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你沒有選擇你未來丈夫的權力!」

  「爲什麽?」

  伊莎貝拉脫口而出,這次,不用康斯薇露的又一聲嘆息,以及艾娃仿佛被人甩了一坨狗屎在臉上的震驚憤怒表情,伊莎貝拉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然而,她可以發誓任何一個現代美國人在這種情形下都會反問這麽一句,她不敢想像就在一百多年以前,這樣的對話會出現在美國這以自由平等爲立國之本的土地上,這簡直顛覆了她十六年來堅信不疑的價值觀。

  「爲什麽?」艾娃嘴唇顫抖著重複了一遍,她瞪著伊莎貝拉,就仿佛自己的女兒突然變成了一個陌生人一般——儘管事實確實如此,「因爲你只是一個孩子!你根本不懂什麽是對你最好的,什麽是對這個家族最好的!你的腦子裡只有那不切實際的浪漫的幻想,既不能給你地位也不能給你聲望,更不要提一個光輝而榮耀的人生!」

  「你怎麽知道我想要的就是一個光輝而榮耀的人生?」伊莎貝拉反唇相譏道,她微微斜過頭,注視著站在房間另一端,看上去絕望而悲哀的康斯薇露。她可以肯定不管是什麽導致了艾娃的這番斥責,都一定是導致康斯薇露死去的理由,「如果我只想要一段平淡的人生,既不想要地位也不想要聲望呢?」

  「你不知道你想要什麽!」艾娃低聲怒吼道,「一個上流社會的小姐永遠不會說自己想要什麽,你的父母會替你决定你想要什麽,包括你的丈夫,你的婚姻,還有你的未來!」

  「那你的婚姻呢?」伊莎貝拉顧不得那麽多了,她母親從小就教導她要尊重長輩,不得失禮,但在她看來一個會把自己女兒逼死的母親根本不值得任何尊敬,「你的婚姻是你所想要的嗎?」

  艾娃後退了兩步,好似伊莎貝拉適才說的兩句話是兩個耳光一般,「你怎麽敢這麽對你的母親說話,」她壓低了聲音喊道,但是氣勢明顯弱了一截,「你——」

  敲門聲④打斷了艾娃的話,「威爾森醫生到了,范德比爾特太太。」安娜的聲音在門後響起,「我應該讓他進來嗎?」

  艾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接著便答覆道,「是的,很好,請他上來看看康斯薇露小姐吧。」

  她給了伊莎貝拉一個警告的眼神,就離開了房間。伊莎貝拉鬆了一口氣,癱倒在貴妃椅上,康斯薇露緩緩地從房間另一頭飄過來,她一接近,伊莎貝拉就感到一陣陣寒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驅散了房間裡的熱浪,伊莎貝拉甚至有種衝動,想把康斯薇露抱在懷裡好好凉快一下,但是一想到康斯薇露也能聽到自己的想法,她就趕緊驅散了這個念頭。

  「你反抗了我的母親,」康斯薇露幽幽地說,她的神色放鬆了些,但仍能看出來之前艾娃走進來時給她帶來的痛苦與難過,「你很勇敢。」

  「這沒什麽,」伊莎貝拉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任何一個美國人都會這麽做——當然啦,我沒去過中國,所以不敢說他們都會這麽做,不過我還是能百分之九十九的肯定他們也會那麽做的。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如果我媽在這兒,她絕對能嗆得你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可是紐約大學辯論俱樂部的副主席——」

  「康斯薇露小姐,威爾森醫生來了。」敲門聲再一次響起了。

  我該怎麽辦?伊莎貝拉驚得跳了起來,她完全忘記了艾娃離開這個房間的原因是因爲有個醫生要來,她不敢說話,生怕被安娜聽見,只好在心裡向康斯薇露求助。

  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康斯薇露囑咐道。她又飄到了房間的最遠處了。

  這種天氣下不僅要穿著長袖睡衣,還要蓋著被子?伊莎貝拉痛苦不堪地想著,不情不願地爬回了床上,把被子拉到了肩膀上,這才向門外喊了一句,「我準備好了!」

  門外毫無回應。

  你應該說,「請進。」康斯薇露的聲音在她心裡響起,帶著一絲無奈。

  「請進!」於是伊莎貝拉又喊道。

  你說話的聲音不能這麽響亮,康斯薇露又說話了,這是很失禮的一種表現。

  有什麽別的說話技巧我應該注意的嗎?伊莎貝拉一邊與康斯薇露對話,一邊看著一個穿著老式西裝的矮個子男人走進了房間,他看上去很和藹,讓伊莎貝拉放下了一半的心。

  偶爾使用一些法語詞匯,康斯薇露說,這會讓你顯得更高貴。

  呃,你瞧,當我說我不懂法語的時候,我的意思是我真的連一個法語詞匯都不懂。伊莎貝拉委屈地申訴道,但我會說不怎麽流利的中文,那算嗎?

  康斯薇露又沉默了,伊莎貝拉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拉了把椅子坐在自己床邊看著自己的男人身上。

  「康斯薇露小姐,我聽您的女僕說,您喝下一杯茶以後就突然昏迷了。」威爾森先生溫和地注視著她,說,「您現在感覺如何?有任何頭痛,頭暈,或者疼痛的症狀嗎?」

  伊莎貝拉搖了搖頭。威爾森醫生從他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個長長的如同單筒望遠鏡一般的東西,上面還連接著兩個簡陋的橡膠頭,與現代聽診器的前半端有些相似。「那麽,康斯薇露小姐,我將要聽聽您的心臟與肺部,確保您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威爾森醫生將橡膠頭戴在自己的耳朵上, 「請您將身體轉過去。」

  伊莎貝拉照做了,威爾森醫生的動作全程都非常輕柔,伊莎貝拉幾乎感覺不到他做了什麽,就聽到威爾森醫生說,「您可以轉過身來了,康斯薇露小姐。」

  我可以向他道謝嗎?伊莎貝拉悄悄在心裡問康斯薇露。

  可以,康斯薇露說。剛聽到這兩個字,伊莎貝拉簡直如蒙大赦一般,對威爾森醫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就像她過去看著詹妮弗醫生時會露出的表情一樣——「謝謝您,醫生。」她說。

  但是道謝應該由我的母親來對醫生說。康斯薇露說完了下半句話,伊莎貝拉僵住了。

  但威爾森醫生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

  「這是我的榮幸,康斯薇露小姐。」他仍舊溫和地回答道,把自己的聽診器收了起來,「您看起來很健康,我沒有發現任何可能的健康隱患,也許您只是因爲天氣太熱了才導致了昏迷。我會將這個好消息報告給您的母親的,現在,您只需要好好臥床休息,就足够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電風扇大約在1882年至1886年之間發明,但沒有大規模生産,當時紐約上流社會的豪宅幾乎沒有安裝電風扇的,因爲這會破壞房屋內部裝飾的整體美感,特別在那個時代美國上流社會流行文藝復興風與法國巴洛克風格。

  ②.ABc,美國廣播公司。實習醫生格蕾,絕望的主婦,迷失都是這個公司出品的。

  ③.僕人在什麽情况下敲門與一些電視劇裡表現的是不一樣的,請謹記。通常而言,僕人進出公共場所不敲門,比如客廳,餐廳,會客廳,書房這些;但是進出臥室——哪怕僕人是被因爲召喚鈴響了才被叫上去——也必須要敲門,因爲主人可能會有不同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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