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兩人在外面吃了晚餐,回家後, 岑念叫住正要回房的岑溪:
「你等一下。」
她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過了一會, 拿著自己準備的聖誕禮物走了出來。
「……聖誕禮物。」她把淺灰色的禮盒撞進他懷裡,眼神有些飄忽。
過了一會,他也沒說話。
岑念疑惑地抬眼看去,他正驚訝地看著盒子裡的灰色圍巾, 像是在看什麽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不要嗎?」她皺起眉頭。
「要,怎麽不要?」他忽然用力在她頭上揉了兩下,說:「不送給哥哥,你想送給誰?」
她剛想反駁一句,就算不送給他, 也不會送給別人, 沒想到抬眼却看見他明亮的笑容。
岑念看慣了他風淡雲輕的散漫微笑,再看這樣的笑容,就好像被太陽晃到一樣,不禁一楞。
岑溪眉眼彎彎,黝黑的眼睛裡燦燦生光, 讓看得人也不由開心起來。
在時停世界裡,他也曾露著類似的笑容, 滿懷期待和喜悅地端著一盒小蛋糕走向母親的病房。
他大概很少這麽情緒外露過了,連自己都察覺到了, 岑溪取出圍巾圍在脖子上, 恰好遮住他泛紅的耳垂。
「好看嗎?」他看著她。
「好看。」岑念說。
她的眼睛瞥到他戴在手腕上的紅繩, 那也是她親手編織的,顔色已經有些褪色了,但這正好是他天天戴著不離身的證據。
岑念看著那根褪色的紅手鏈,像是觸了電,心跳突然加速起來。
「我回去看書了。」
她轉身,飛快進了臥室。
關上門後,岑念靠在門扉上,心裡如同小鹿亂撞。
等她聽到外面傳來岑溪關門的聲音後,她又站了一會,才走到浴室裡開燈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鏡中的人還是那個人,只是臉頰有些緋紅,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她從沒見過自己有過這樣的表情。
岑念略帶茫然地注視著鏡中人,頭一回體會到什麽叫不知所措。
她摸了摸有些燙的臉頰,滿腹疑惑,她這是怎麽了?
忽然震動的手機喚回她的心神,她打開一看,是成言的信息:
「我把掃描件發到你郵箱了。今天的事,對不起了。」
岑念沒多想,回了句「沒關係」。
因爲不會有下一次了。
有了成言的信息打岔,她心裡沒那麽亂了,轉頭就把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拋在腦後,看起了成言發來的天賦异禀資料。
……
成言在手機上删删减减十幾遍,打好的信息改了又改,最後還是沒有發出第二條信息。
他想辯解,又不知道如何辯解,蔣怡暢肚疼是真的,急性腸胃炎是真的,他讓她一人在電影院苦等也是真的。
更何况,他已經解釋過失約的原因了,再解釋也說不出新的理由。
他想解釋,也要看別人願不願意再聽,岑念的冷淡讓他克制住了衝動,知道再糾纏下去只是煩人。
天色已暗,他坐在桌前呆呆地看了一會,從書包裡拿出那盒黑色的巧克力。
他取出一枚心形的巧克力放入口中。
隻嘗到了苦澀。
……
零點十二分,岑念躺在被子裡,目不轉睛地望著隱在幽深夜色中的玻璃窗,懷疑下一秒就有血手印啪嘰一聲出現。
岑念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幷不簡單。
那部挂羊頭賣狗肉的科幻片看的時候沒多少感覺,等到夜深人靜她打算睡覺了——
後勁來了。
背後仿佛凉颼颼的,就像有人在吹氣。她不回頭,悄悄捏緊了手裡的被子。
岑念信奉科學,但她不否認神鬼。
無法被證明存在的東西,同樣無法被證明不存在。
她想起白天看的電影。
觀影之前,她真情實感地以爲這是一部講述隱形塗料的科幻電影。
虛假宣傳害死人。
越靜,腦子動得越活躍,短短幾分鐘,岑念腦中已經腦補出了一部《透明人2》。
岑念:呵呵,嚇不到我。
一墻之隔傳來的開門聲宛如救星,岑念動作一氣呵成,飛快地下床穿鞋,再開門出門——撞見岑溪意外的眼神。
「……你怎麽了?」岑溪掃了神情緊張的少女一眼,眼神往她身後看去。
……活像被鬼追了似的。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笑得很僵硬:「……我渴了,出來喝水。」
岑溪往她手裡看了一眼,好心提醒:「你沒帶水杯。」
岑念:呵呵。
「……你等我一下。」她把大門敞開,把燈開得亮亮堂堂,轉身回去拿水杯了。
岑溪看著她比平時略顯慌張的表情,忽然想到什麽。
他看著拿了水杯走回的少女,挑眉說道:「你身後是誰?」
岑念瞪大眼睛看著他,身體一顫。
岑溪心中的預想中了,他忍俊不禁,上前將僵硬不敢回頭的少女摟進懷裡。
「我開玩笑的,念念。」他努力忍笑,聲音裡還是透出了笑意。
岑念回過神來,惱羞成怒,掙脫岑溪後,氣得用力踩了他一脚。
「你不准開這樣的玩笑!」
「好好好——」岑溪憋住笑意:「哥哥錯了,不開玩笑了。」
白天是誰說得那麽冠冕堂皇?
「心率偶有加速,大部分情况下保持正常。」
……糟了。
岑溪一不注意,沒憋住,又笑了出來。
「你還笑!」岑念惱得不行,轉身就走。
下一秒,她雙脚懸空,竟然被人攔腰抱了起來!
岑念憋住差點出口的尖叫,緊緊抓著岑溪的衣袖。
「我不笑了,你別生氣。」岑溪說,臉上還帶著笑意。
岑念抿緊嘴唇不說話,耳朵有些發燙。
太近了、太近了!
岑念從沒這麽慌張過!
難道其他兄妹也是這樣的?
從前沒有過兄妹的岑念只能從記憶力搜尋別人的經驗。
除了諸宜,她身邊的朋友都是獨生子女,而諸宜和她弟弟水火不容,更談不上參考價值。
仔細想想也就成言符合條件——成言,成言好像和他的妹妹也這麽親熱。
可是他妹妹最大的也才上小學啊!
沒等岑念想清楚,岑溪已經把她放到了他的床上。
他重新站直身體,微微笑著,一副坦然的樣子,倒顯得胡思亂想的岑念心裡有鬼。
他的表情太正經了,正經到岑念開始反思自己——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安心睡吧。」岑溪說:「我在旁邊工作,有什麽事叫我。」
岑溪坐回書桌前,電腦屏幕裡投射出的光幽幽照在他的臉色,在他硬挺清晰的輪廓上鍍出一圈光暈。
岑念看著看著,眼皮漸重。
等岑溪處理完堆積的工作,他起身走到床邊,彎腰觀看。
少女已經熟睡,左手伸出被子放在頭旁,手腕上的纖細血管在白得發透的皮膚下根根分明。
他心生憐愛,輕輕提起她的手臂重新放回被子下。
岑溪撫開落在她臉頰的髮絲,低頭看著她,眼中露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得溫柔。
……
天剛濛濛亮,傭人房裡就響起了清亮的鬧鐘。
在主人起床之前,大小許要先別墅裡裡外外給清掃一遍,一天大掃兩次,小掃無數次,這是女主人的吩咐。
小許打著哈欠走向雜物間的時候,姐姐先一步走進,幾秒後,她嚴厲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許,怎麽掃地機器人少了一個?」
姐姐的聲音一下驅走了她腦中的瞌睡蟲,她「呀」了一聲,說:
「我忘在樓上了!昨天定時後就沒管,一定還在樓上呢!」
大許走出雜物間,責備地看著她:
「你怎麽天天丟三落四的?還不快去拿回來?」
「知道啦。」小許吐吐舌頭,轉身跑了。
她提著裙擺,儘量不發出聲音地跑上四樓。
這時候少爺和小姐還沒起床,她要小聲一些免得吵醒他們。
小許跑上四樓,找到了藏在角落裡自動休眠的掃地機器人。
「嘿,我找到你啦,快跟我下去!」
小許抱起圓餅狀的掃地機器人,快步往樓梯走去。
她剛剛走下一階,身後忽然傳出開門聲。
作爲人的本能反應,她下意識回頭看去——
之後的數個不眠夜,小許都會在想,如果沒有回頭看上那一眼就好了。
可惜世間沒有後悔藥,她回過頭,看見穿著睡裙的二小姐從少爺的臥室裡走了出來。
「啊……」
小許的腦筋反應速度一下提到巔峰,猛地捂住自己險些發出驚叫的嘴。
她屏息凝神,等到二小姐進了自己臥室關門後,她才被鬼追了似的,慌裡慌張跑下一樓。
大許站在客廳裡,正擦拭一座鳥人雕像,她聽見聲音,頭也不回地說道:「我教了你多少次了,除非先生他們叫你,否則不要在家裡奔跑。」
小許張了張嘴,狠狠吞下自己的話頭:「……哦,知道了。」
她跑回雜物間,把掃地機器人放回原位。
雜物間光綫昏暗,對此刻的她來說却正正好。
昏暗的光綫,有益於隱藏她失控的表情。
小許的心臟在胸腔裡砰砰跳,她伸手按在胸口,依然按不住它的驚慌。
她剛剛看到了二小姐從少爺的臥室裡走出——大清早的!
他們昨天睡在一起嗎?
他們、他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他們一個二十三,一個十七,就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也不會再睡在一起了吧?
更何况……二小姐剛剛搬進岑家一年都不到,在這之前她和少爺一點聯繫都沒有,兩人就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小許很茫然,這……這到底正不正常?
接下來,小許抱著秘密心神不寧,幾次出錯,在主人們留在餐廳用餐的時候,她躲在房間裡不出,等他們走了,她依然心不在焉,還把洗潔精當牛奶倒進麥片碗裡,要不是大許及時發現,她就要去醫院一日游了。
「你今天怎麽了,一大早就在出神。」
大許幫忙倒掉加了洗潔精的麥片,皺眉看著臉色蒼白的妹妹。
小許端著重新泡好的麥片,背過身說了句「沒什麽」,做賊心虛地跑回自己臥室吃了。
大許看著她的背影,緊緊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