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於是, 幾分鐘後岑念出現在了一樓大厨房裡,想要幫忙的岑溪被她勒令留在了餐廳。
岑念拿出手機, 再次看了一遍已經熟記於心的菜譜。
還是有些忐忑。
她深吸一口氣, 在心中對自己鼓勵了一遍後,沉下心開始燒水。
聽著厨房裡時不時傳出的「砰」、「哐」雜音,岑溪有些不太放心。
他走到緊閉的厨房門前,問:「念念,要我幫忙嗎?」
「不用。」她毫不猶豫。
二十分鐘後, 岑念在厨房裡望著自己的作品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
……非常齊整, 很好。
她端出去之前,多了個心眼, 站在門前問:「你還在嗎?」
門外馬上傳來岑溪的回答:「我在。」
他竟然一直等在門外。
「你回去坐下, 閉上眼。」
她剛說完,門外就傳來一聲岑溪的輕笑。
她略有些氣惱:「你不願意?」
「當然願意。」
岑念估摸著他已經回座位坐好後, 看了眼時間, 還有兩分鐘到零點。
她端著碗,開門走出, 岑溪安安靜靜地閉眼坐在餐桌前等待。
碗很燙,她小心翼翼地端著碗邊。
聽到碗邊落到桌上的聲音後, 岑溪說:「我可以睜眼了嗎?」
「還不行。」
岑念看著手機上流逝的上京時間,說:
「還有二十秒。」
她一貫嚴謹。
聽見她精准的「二十秒」,岑溪嘴角的笑越來越大。
他說:「讓我猜猜, 是生日蛋糕?還是壽桃?難道是一個煮鶏蛋?」
實際上岑溪已經聞出煮麵條的味道, 但他還是故意說著毫不相關的東西。
他的配合讓岑念的聲音帶上一點小小的驕傲。
「都不是。」她說:「睜眼吧。」
岑溪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果然是一碗面。
和他想的一樣,又不一樣。
岑溪的笑容楞在臉上。
「……怎麽了?你不喜歡?」岑念說。
他定定地看著身前的麵碗,半晌後才啞聲說:「……我很喜歡。」
用胡蘿蔔雕刻出的「生日快樂」四個字,紅得太燦爛,耀目如太陽。
四個蘿蔔字旁邊有一個又厚又圓的鶏蛋餅,餅上用黑芝麻一粒粒貼出一張笑臉,白白嫩嫩的五個開背蝦仁整齊排列成一行,附近是散落的青翠豌豆粒,碗邊貼著一排胡蘿蔔星星、胡蘿蔔雲朵、胡蘿蔔兔子、胡蘿蔔音符。
每個可愛的小胡蘿蔔都貼得完全對稱齊整,十足的「岑念風格」。
岑溪看著鶏蛋餅上純真的傻笑,忽然想,現在的他是不是就露著如出一轍的傻笑呢?
他想忍一忍,然而他發現,除了咳嗽和噴嚏,還有一樣東西忍不住。
幸福時候的笑容。
「……我很喜歡。」他看著碗中的笑臉,低聲重複。
岑念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爲他不喜歡這碗面呢。
她把攥著的右手伸出。
「手張開。」
岑溪不明所以,還是依言伸出了手。
岑念將親手編織的紅繩入他的掌中,揚起嘴角:
「生日快樂。」
「……這是你自己做的嗎?」岑溪看著手中的紅手鏈。
岑念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麽就脫口而出:「買的。」
岑溪低頭看著手中明顯帶有手工編織痕迹,接口處還不甚高明的紅手鏈,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那這個手藝人的水平還不怎麽樣啊。」
他抬眼看向岑念,笑著說:
「但是她的心意,我切實感受到了。」
就在岑念面前,岑溪取下了他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腕表,換上了這根簡簡單單的紅手鏈。
「謝謝,我很喜歡。」他說。
明亮璀璨的餐廳吊燈下,他纖長的黑色睫毛在下眼瞼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襯得黝黑的眼眸越發深邃沉靜。
岑念對忽然加速的心跳無所適從,下意識避開了他的視綫。
岑溪拿起筷子,用鄭重的態度挑起第一筷面小心放入嘴裡。
岑念的目光回到他身上,忐忑地等待著他的評價。
理論知識倒背如流也沒有用,這碗面味道如何,還是决定於品嘗的人。
岑溪吃完這一筷,認真地說:「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面。」
「……」
得到意料之外的超高評價,岑念在驕傲之餘外,還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一碗面而已。
岑溪就像有讀心術一般,說:「對我來說不止是一碗面……謝謝你,念念。」
他低下頭,繼續吃起麵條。
很快,他就把一碗面吃得精光,連胡蘿蔔都沒剩下一塊,作爲料理人的岑念來說當然感到十分有成就感。
當初决定學習下厨的决定是正確的,她和岑溪合作洗碗的時候想。
沒有多餘的技能,說不定哪一天就用上了。
她想起岑溪一直以來對她的幫助,說:「……以後你還想吃,我再給你做。」
岑溪在她身旁整理著洗碗機裡的碗碟,聞言側顔露出笑容:
「好。」
他今晚收到很多禮物和祝福,但讓他發自內心感到欣喜的,只有那碗面和一根看似平凡的紅繩。
厨房裡的光綫柔和,窗外一輪明月高高挂起,他的目光落在沐浴在月色中的紅色手鏈上,心中一軟再軟。
兩人回到四樓時,時間已經超過一點,岑溪把她送回臥室就離開了,臨走前,還叮囑她早些休息。
岑念却睡不著。
她關了燈後在床上輾轉反側却不知爲何始終無法入睡,既然睡不著,她也不再勉强自己,轉而拿出手機打開了心算FLASh。
網上不是有種說法是,失眠就做數學題嗎?
……
十五分鐘後,岑念精神奕奕、頭腦清晰,就像一台剛做過保養隨時可以參加賽車比賽的法拉利跑車。
失策,徹底睡不著了。
她懊悔地關掉心算App,看著整齊劃一的手機界面她也不知道做什麽。
過了一會,她打開了手機瀏覽器。
百度,輸入:
「忽然心跳加速是爲什麽?」
回車之後,排在第一位的正好就是一個一模一樣的知道提問。
下面有個獲得八百多贊的最佳回答:
「很多人——特別是年輕人中會有偶爾心跳加速的情况,其實這是竇性心律不齊,以兒童、青少年最常見,成年人也不少見,「竇性心律不齊」是最常見的一種心律失常,是由於來自竇房結的信號幷不完全規整所致。但是,這種「心律失常」大多數屬「呼吸性竇性心律不齊」,這是一種正常生理現象,不必驚慌。」
岑念:原來如此……
一直環繞在她心中的疑問得到解答,岑念像是去了塊大石頭,很快就感到了困倦。
她合眼後,很快就安心地墜入了夢鄉。
夢裡,她夢到自己自己去看醫生,穿白大褂的老頭子長得和湯老一模一樣,「湯老」意味深長地笑著,說:
「你這是竇性心律不齊,很多年輕人都有的,不用看。」
一夜安眠。
第二天早上,岑念一如既往早早地就起床出發去彩虹中心幫忙了。
岑家人齊聚在早餐桌上時,岑筠連望著岑念的空座位若有所思:「她去的是哪家慈善機構?這免費傭人不能白當,這麽好的機會,不如安排幾個記者去採訪報導,然後微博買個頭條,把這件事好好擴散一下——」
侯婉一聽就急了,岑筠連是生怕岑念那個小蹄子爬不到琰珠頭上嗎?
報導一出,人人都記得岑念,誰還知道岑家正經的大小姐岑琰珠?!
「筠連,念念還小,現在讓她接觸名利場恐怕還爲時尚早……」
「小什麽小?岑念都十六歲了!琰珠六歲的時候,是誰死乞白賴地想說服我讓琰珠做岑氏的形象代言人?」岑筠連說:「再說了,養她總要幹點事吧,讓她去邀請湯老他們來參加岑溪生日宴也不去……至少給岑氏打個宣傳吧,就當拍了個平面廣告唄!」
「湯老和他的夫人都喜靜,是我讓念念不必邀請的。」岑溪開口:「採訪倒是簡單,但是報導一出,可能會讓傅顯發笑。」
「他笑什麽?」
「拾人牙慧。」
「不行不行!你說得沒錯,這個死傅顯——肯定會說我學他!我呸,也不想想,他配嗎?」岑筠連提起傅顯就心氣不順,採訪一事馬上被他自己放弃,他氣憤地說:「這臉還是打得不够過癮!唉,之前琰珠和小溪那兩場生日宴,我該辦到傅顯家對門的!我要氣死他!」
岑琰珠看著岑筠連的模樣,有些疑惑,等早餐結束後,她私底下叫住了母親。
「媽,青山集團不是被我們搞得那麽慘了嗎?傅芳麗上次在街上見到我都繞道走了,他怎麽還對人家不依不饒的?」
侯婉有些緊張地往周圍看了一眼。
「不止生意上的競爭……你爸和傅顯有私仇。」她壓低聲音,警告地看著岑琰珠:「這事兒你別問也別摻和,知道嗎?」
岑琰珠撇了撇嘴:「知道了。」
她提起包剛要出門,侯婉在身後問道:「你和岳尊怎麽了?最近怎麽沒見你們一起出去玩?」
岑琰珠脚步一頓,頭也不回地說:「你別管了。」
侯婉一臉不滿:「我不管你管誰呐?管岑溪還是岑琰珠?你才是我女兒!」
岑琰珠已經走出了家門。
侯婉慘遭無視,氣憤却無可奈何。
這個家裡,沒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
……
周日的夜晚是一周最爲熱鬧的夜晚,在上京最熱鬧的酒吧一條街尤其是。
寬闊的大道兩邊站滿衣著時尚的年輕男女,他們身後就是閃著霓虹燈光的店鋪招牌,迷幻的燈光打在一個個年輕男女的臉上,他們的眼中都有年輕人特有的活力和生機。
因爲年輕,所以對生活的苦楚還知之甚少。
因爲無知,所以眼裡還有蓬勃的生命力。
總歸,衝勁屬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
「您好,請進我們店看看吧……」
一個黑髮的少女穿著夜店的制服,站在club門前强顔歡笑地招攬客人。
她依然年輕,可是眼中已經沒有了光。
一輛黑色的布加迪威龍跟在一輛黑色法拉利身後,緩緩駛進了club爲他們特意增設的專屬車位裡。
少女一眼就望見了那輛布加迪威龍,渾身微微一顫,埋頭丟下好不容易拉來的客戶,向相反方向匆匆離去。
岑溪從車上走下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匆匆逃走的背影,他望著那頭長長的黑髮,似乎想起了什麽。
岳尊走到岑溪身旁,跟著他的視綫看去,只看見一群沒有意義的陌生人臉。
「你看到誰了?」
「也許是看錯了。」
岑溪繼續往club裡走去。
因爲今晚只有他們二人的緣故,兩人沒有去那間專屬包房,岳尊頗有興致地選擇了二樓的酒吧觀景玻璃房。
從這裡望下去,club大廳一覽無餘,就連角落裡醉生夢死的人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過來看看,從這裡看下去,自己就像是俯視衆生的神一樣。」岳尊端著一杯幽藍色的鶏尾酒,站在落地玻璃窗前。
玻璃是單向的,在他肆意觀察樓下衆人時,沒有人能發現樓上還有個人站在玻璃窗前俯視他們。
岑溪坐在寬敞柔軟的沙發裡,對岳尊的邀請不爲所動。
「說吧,特意和我單獨見面的理由是什麽?」
「你說什麽呢,沒事就不能見面了?我是那種有事才叫你的人嗎?」岳尊轉過身來,義正辭嚴地說道。
「好啊。」岑溪笑了:「那今晚我們就隻喝酒,不談事。」
「不談事——家常還是要拉的。」
岳尊討好地笑著,在岑溪身旁落座。
「來來,我敬你一杯——這杯,爲我們多年的友誼。」
兩人的鶏尾酒杯在空中輕輕相撞,藍色和金色的波浪隔著一層玻璃,互相朝對方撲去。
岳尊眼尖,立馬就發現了他手腕上的紅繩。
「你怎麽戴著這個?」
像這樣的紅繩滿大街到處都是,一根也就幾塊錢,通常都在初高中生的手上,出現在一個坐布加迪威龍的男人手上,不得不說是讓人驚奇至極。
總不至於是岑溪自己心血來潮買來戴的。
岑溪身邊學生年紀的人就那麽幾個,岳尊馬上就猜出了是誰送的手鏈。
「念念送給你的?她爲什麽要送你這個?」岳尊有些狐疑。
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送哥哥紅繩,雖然說不出是哪裡的問題,但岳尊就是覺得怪怪的。
岑溪笑道:「生日禮物。」
「唉,我明天過生日還來得及嗎?」岳尊嘆了口氣。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岑溪故意吊著不問他今晚的來意,最後還是岳尊先忍不住了。
「其實,今晚我是爲了跟你說個事兒。」岳尊神色興奮:「雖然正式的决定還沒下,但我爸和爺爺的口風都鬆了,我們兩家的聯姻對象可能馬上就要變了。」
岑溪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他的猜測讓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怎麽變?」
和岑溪的變化不同,岳尊已經笑開了臉:「我和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