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岳尊充滿喜悅的聲音在封閉的包厢裡擲地有聲, club裡喧鬧的電音和人群的嘈雜聲被重金構造的隔音裝置攔在玻璃外,只剩下沉悶的鼓聲傳進, 跟隨心臟跳動。
岳尊想要聽好友的賀喜, 他期待地看著岑溪,然而對方臉上却只有漫不經心的微笑。
「我心願達成,你怎麽都不替我開心?」岳尊站了起來,不快地看著岑溪。
「心願達成?如果你的心願是和岑念結婚,那麽拿到結婚證之前都不算是心願達成。」
岑溪端起面前的金黃色鶏尾酒, 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世界瞬息萬變, 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我也心急。」岳尊喪了氣,一屁股坐回他身旁:「可惜念念還沒成年, 我必須等。」
岑溪輕輕晃蕩手中金色酒液, 清澈明亮的鶏尾酒在杯中慢慢轉動,形成小小的漩渦, 將杯口內側抹的銀色海鹽不動聲色地吞噬乾淨。
「這是你父親還是你爺爺的意思?」
「都是。」岳尊說:「光憑能得到湯老賞識這一點, 岑念就比岑琰珠强了萬倍。岳家沒理由不選她。」
「岑筠連是什麽意思?」
話剛出口,岑溪就後悔了。
「讓岳家隨便選。」岳尊說。
岑溪望著手中晶瑩剔透的鶏尾酒, 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是啊,還能是其他的答案嗎?早知如此, 何必浪費精力多問一句。
「我知道你是擔心念念——我向你保證,我絕對會對念念好,而且, 沒你允許, 我不會在念念十八歲之前追她的。」岳尊嬉皮笑臉地說:「但你也要向我保證, 不能讓念念十八歲之前被誰追去了,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公平吧?」
「你的條件不算條件。這是人和禽獸的分界綫,我對你還算了解,知道你不會想做禽獸。所以——條件不算條件,要求自然也會被駁回。」岑溪笑著說。
「我發現你回來以後胳膊肘盡往外拐啊!」岳尊眉頭緊皺,臉上露出不快:「我這些年裡裡外外幫了你多少忙,怎麽現在一點小要求你也推三阻四?」
誰還沒點脾氣怎麽的?他岳尊放到外面去,也是聯姻的香餑餑好嗎?
岑念不和他聯姻就和別人,岳尊自信能比那些裡外爛透的富二代對岑念更好!
他和他們不一樣,他是真心想對岑念好!
「你這是在對誰發火?」岑溪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岳尊一楞,很快反映了過來:
「大舅子!未來大舅子,我錯了,你當我在放屁,我幫你的忙,那是甘之如飴啊!」
「我也很想幫你。」岑溪輕輕搖著酒吧,說:「可是念念選擇和誰在一起不是我說了算。」
岳尊不服氣地開口之前,岑溪朝他看去:
「你應該知道江世杰有個兒子吧。」
「有嗎?那又怎麽了?」岳尊一臉茫然。
「他和岑念年紀差不多,只比念念大三歲,湯老已經安排他們在湯家見了幾次。」
「這又……」岳尊忽然反應過來,臉色驟變:「你是說……」
岑溪笑而不語,岳尊的臉色陰沉下去,兩人坐在一條沙發上,可是誰也沒了開口說話的心情。
過了半個多小時,岳尊先神色煩躁地站了起來:
「走吧,沒心情了。」
「嗯。」
岑溪後一步起身,他完全站起來時,岳尊已經大步走出了包間。
他跟在岳尊身後,慢慢走了出去。
岳岑兩家結婚,岑家得到的助力微乎其微,聯姻的女方,說穿了和古代的質子質女沒什麽區別,都是求得一個「誠意」,如果你有合作的誠意,就把你的女兒交到我們家來。
岳尊從出生開始就背負了供岳家聯姻的使命,他的出生是父親和爺爺的有意計劃,他的玩世不恭、風流浪蕩是哥哥縱容引導,他從還沒呱呱落地的時候,命運就被岳家人寫好。
岳家的小兒子是岳家聯姻的工具,岑家的女兒也是岑家聯姻的工具,他們是遵從市場需要,誕生的「資源」。
都是有可能會破裂的合作,聯姻只是給這個由利益維繫的關係多上了一把重鎖。
該破的時候,還是會破。
只是,什麽時候破——
由他說了算。
岑溪抬起眼,靜靜地看著走在前方的友人。
岳尊回頭看著他:「你走這麽慢,是怕扯著蛋嗎?」
「是怕你扯著。」岑溪笑了起來。
只要有人在看著他,他的臉上就永遠都是看不出真意的散漫微笑,他的情緒波濤,他的愛恨,都隱藏在那張固若金湯的面具下。
微笑,是他的盔甲,也是他刺穿敵人心臟的長矛。
「哥們,我們換家店,去不熟悉的地面打獵,怎麽樣?」岳尊等到他走到面前,拿手肘捅了他一下。
岑溪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剛剛是誰在說會對念念好?」
「那你也不能讓我當兩年和尚吧——」岳尊嘀嘀咕咕:「她才16歲呢……」
岑溪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說:「你自己去吧,我明早還有幾個會要開,先走了。」
「掃興。」岳尊說:「那我也回去了。」
兩人在club門口的停車區分道揚鑣,各自上了自己的車。
岑溪將車開出大道後,目光一直落在窗外後視鏡裡轉瞬間就越來越遠的法拉利身上。
手機在扶手盒裡響了起來,岑溪看了一眼,用藍牙耳機接起舅舅的電話:
「舅舅,我在路上了……」
……
七月都來了,暑假還會遠嗎?
一轉眼,學生們就迎來了人人期盼的暑假,能够在炎熱的大夏天裡窩在家裡吹空調吃冰淇淋打游戲,還有什麽比這更舒服的事?
幾乎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計劃著暑假要怎麽揮霍一空。
岑念却在臥室裡認真寫暑期安排計劃。
彩虹中心是要去的,當初簽約是就有最低工作時間要求,岑念想了想,將一周裡的三個白天劃分給了彩虹中心。
這具身體比她原來那個好到天上去,但仍和普通人比起來柔弱不少,趁著暑假有時間,別墅區附近又正好有一條濱江路,岑念决定每天早上六點都去江邊晨跑。
還有莉莉的家教時間、每周兩次的鋼琴課、每天最少保證4小時的讀書時間、3小時的練琴時間……每天3小時會不會太少了?
鋼琴需要天賦,但更重要的還是日積月累的練習。
岑念想了想,把日要求改成周要求。
一周最少保證40小時的練琴時間……
岑念寫完計劃書,滿意地反復端詳。
暑假每一天都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非常齊整有序。
就這樣,包括岑念在內的所有學生期盼的暑假終於拉開了帷幕。
說做就做,暑假第一天,當其他學生都還在被窩裡睡懶覺得時候,岑念已經輕裝出現在了濱江路上。
這時候剛六點半過一點,濱江路上晨曦剛出,石路上只有跑步的岑念和一個拿著巨大毛筆在地上蘸水寫字的老人。
岑念這具身體缺乏鍛煉,沒跑幾步就會氣喘吁吁,儘管如此,她還是連跑帶走的堅持跑完了這條濱江路。
現在跑不下去是很正常的,岑念相信只要自己堅持下去,一個暑假過後她一定會脫胎換骨。
在江邊跑完步,她回到岑家休整,在家裡吃過早餐後,她又馬不停蹄的乘車去了彩虹中心。
岑念走進彩虹中心的時候,孩子們正好在吃早餐。
「你吃早餐了嗎?沒吃的話,一起吃吧!」
正在照顧孩子們吃飯的沈蓮在餐桌旁對她熱情招手。
「謝謝,我用過了。」岑念點點頭。
「那你能幫我去看看小粉紅嗎?她現在一個人在房間裡。」
「好。」
岑念把包放到義工們暫時存放物品的櫃子裡,接著前往了小粉紅的房間。
彩虹中心的宿舍都是三人間,其他能够自理的孩子此刻都在餐廳裡吃飯,岑念過去的時候,房間裡只有小粉紅一個人。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眼睛望著頭上的那盞吊燈,聽到聲音後才朝岑念看來。
「念姐姐……」驚喜在她蒼白的臉上一閃而過,然後變成委屈:「我以爲你不來了......」
「上周期末考試,耽擱了一點時間。」岑念走到她面前,觀察著數日未見的小女孩狀况。
小粉紅躺在床上,只有眼睛珠子跟著她轉動,頸部以下的部位一動不動。
小粉紅猜出她在想什麽,吐了吐舌頭。
「我懶得動……」
小女孩的手艱難地挪動了一點,手指輕輕勾上她的小指:
「我還能動……」她對岑念露出燦爛笑容。
一陣酸澀涌上心頭,岑念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她想起岑溪,於是微微笑著,握住小女孩的那根小小手指:「……那就好。」
和她剛來時相比,小粉紅的病情明顯加重了。如今的她已經連電動輪椅的按鈕都按不動了,只能靠護工搬送至輪椅上,再由人推著外出走動。
以後,情况只會更糟,沒有人比岑念更清楚未來等著著小粉紅的是什麽。
她心裡難受,但是面上却分毫不顯。
「你想去外面走走嗎?」
小粉紅猶豫片刻後,點了點頭。
岑念通常不喜歡和人肢體接觸,但是她願意牽著岑溪的手,也願意用自己的手,把無法自由行動的小粉紅抱起來。
對小粉紅,岑念有份特殊的關注,她在這個小女孩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無法置之不理。
她將手穿過小粉紅的後頸和腿下,十分小心地將她抱了起來。
她太輕了,她預備的力氣根本派不上用場。
比同齡人更加瘦弱的小粉紅就像是沒有骨頭一樣,即使是岑念,也能輕飄飄的把她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