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楚眉波這一生活得肆意瀟灑，哪怕死了，也不覺得後悔。

　　可沒想到她死後才發現，這世上既不像國人以為的有地府，也不像那些西洋人以為的有天堂。她的靈魂停留在了人世間，但沒有人能看到她，她的靈魂被束縛在了金門劇場。

　　她看著她愛的這個國家千瘡百孔地走出戰火，看著金門劇場重新開放，看著那些稚嫩的小姑娘們站上舞台，而她就像一個局外人，這紛擾的世間，與她再無關係。

　　這是比死亡更深的恐懼。

　　在看到葉滄之後，希望就像是一粒光投入了楚眉波的靈魂之中，讓她整個人都彷彿活了過來。

　　而且，沒想到他居然會來金門劇場。

　　楚眉波握著拳頭，又朝前走了半步，她微仰著臉，聲音中有急切的渴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也死過，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對嗎，我只是想要重新回到世間，我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像你一樣，重新做回人……」

　　她只是寥寥幾句話，然而沈淮的心卻莫名地有些發酸。

　　楚眉波比葉滄死的更早，這種常人無法忍受的生活，她經歷了更多年，也就不怪她將葉滄當成了救命的稻草，想要死死抓住的那種心情。

　　葉滄搖搖頭：「我也想幫你，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樣活過來的。」

　　楚眉波眼中的光彩就像突然熄滅一般，她站在原地，身體微微地顫抖，彷彿所有的意志都消失了，她沒有再懇求，也沒有威脅兩人。

　　哪怕經過了這麼多年，她骨子裡的那些東西也沒有丟失，即便再渴望，她也不會出手去傷害無辜的人。

　　她只是慢慢地後退了一步，從光明中回到了黑暗，那些華彩就像是希望，從她的身上逐漸流失一般。

　　「抱歉，那是我打擾了。」

　　眼看楚眉波就要消失在黑暗中，沈淮突然叫住她：「等等。」

　　楚眉波抬頭看向他。

　　沈淮緩緩道：「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復生，但我想，或許我可以帶你離開這個地方。」

　　楚眉波的眼睛驟然亮了。

　　——

　　待到沈淮和葉滄匆匆趕回拍攝場地的時候，薛成歌都快急哭了。

　　「沈哥，你們去哪裡了！導演都快發飆了……」

　　沈淮連忙找到導演表示歉意。

　　導演此刻也有些沒脾氣了，他這邊剛剛找回女主角，一轉頭發現男主角又不見了。

　　那邊，名叫小雨的女演員還在激動地說道：「導演！我是真的遭遇了鬼打牆，你可以問化妝師，我們倆走了好久才走出來……」

　　沈淮和葉滄對視一眼，然後轉到了始作俑者的楚眉波身上。

　　楚眉波：「只是一時情急，抱歉啊。」

　　導演連連安撫小雨，又催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別看戲了，各部門準備。」

　　現場立即動了起來。

　　小雨雖然一開始有些情緒激動，但畢竟還是有著演員的專業素養，到了鏡頭前，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這廣告的劇情雖然很扯，但導演拍攝功力不差。

　　長長的走廊裡，西洋風的壁紙，彩色玻璃花窗，昏黃的燈光中，女子穿著顏色艷麗的旗袍款款走來，就像一場民國老電影一般。

　　葉滄沒拍過廣告，但從前的陸陽卻是拍過的，原本導演以為會在他這邊卡很久，沒想到卻有意外之喜。

　　廣告進度很快，到了下午就已經拍的差不多了。

　　導演十分興奮，原本還想再補幾個鏡頭，卻忽然聽見一旁傳來幾聲尖叫，眾人轉過頭，就看到幾個男女正興奮地看著這邊，其中還有一個大叫著葉滄的名字。

　　導演皺起眉頭，對場記斥道：「怎麼回事！不是清場了嗎！」

　　場記連忙走過去，將人給勸走。

　　等場記回來，眾人才知道，原來是葉滄在飛機上的時候被人拍到了照片PO到了網上，又不知是什麼人透露他在金門劇場拍廣告，這才將這幾個粉絲吸引過來。

　　好在這只是一個小插曲，眾人重新回到了工作中，將剩下的鏡頭順利地補完。

　　等到結束拍攝，導演滿意地拍了拍葉滄的肩膀：「小葉很有天賦啊，下次要是有合適的機會，再找你拍戲！」

　　葉滄嘴角抽了一下，婉拒了導演的賞識。

　　等到離開劇院，葉滄和沈淮站在門口，等著薛成歌開車過來。

　　楚眉波站在劇院門口，臉上露出了新奇和喜悅的表情，雖然沒能復生，讓她有點失望，但能夠走出這個一直束縛自己的地方，也讓她十分欣喜。

　　她的目光掃過眼前的高樓大廈，還有車流滾滾，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原來，這就是新時代的模樣嗎？

　　沈淮替她介紹了一下這些東西，楚眉波眨了眨眼睛，忽然問道：「那邊有幾個人一直在看著你們，是歌迷嗎？」

　　沈淮和葉滄轉過頭，就看到之前打擾了拍攝現場的那幾個粉絲興奮地跑出來。

　　「葉滄，你是在拍廣告嗎！」

　　「我們是你的粉絲，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好有緣分！」

　　「我們好喜歡你！你能給我們簽名嗎！」

　　「我想要合照！」

　　葉滄還沒反應過來，瞬間就被他們給圍住了。不止如此，其中一人還一直拿著手機在錄視頻。

　　沈淮皺眉，將他們隔開：「抱歉，現在是私人時間……」

　　幾人卻不依不饒，圍著他們不讓他們離開，甚至還想要扯沈淮的衣服。

　　葉滄眉頭微皺，走上前來，不動聲色地將沈淮攔在身後：「簽名和拍照是吧，那拍完你們就離開嗎？」

　　幾人見他答應了，頓時興奮起來，也顧不得他後面說什麼。

　　葉滄給他們簽了名，又被抱著手臂拍了照，他有些不適，但還是盡職地拍完照片，拍完立刻掙開：「好了，拍完了，你們早點回去吧。」

　　幾人興奮地看著拍到的照片，見葉滄要走，頓時有些不樂意，其中一個女孩大聲道：「哥哥，以後要多多營業啊！」

　　葉滄如今也算是資深網民了，自然知道營業是什麼意思，他從前認為，作為歌手，他只需要拿出作品來和觀眾交流，但在如今，明星的職責彷彿並不僅是如此。

　　他們艱難地上了車，將尖叫聲阻隔在車窗外。

　　葉滄這才露出疲憊的神情，沈淮見狀，跟薛成歌交換了位置。

　　他開車很穩，葉滄在車上也能多休息一會。

　　可是沒過多久，薛成歌忽然叫道：「沈哥，有一輛車在跟著我們！」

　　沈淮其實早就發現了，後視鏡中，一台麵包車一直對他們緊追不捨，此刻靠近了，之前拉住葉滄的小姑娘從車窗中探出頭來，大聲叫著葉滄的名字，聲嘶力竭的模樣，讓不少行人都為之側目。

　　薛成歌瞪大了眼睛：「這……這是私生飯？」

　　楚眉波也皺起了眉，她平日裡在劇院，聽工作人員和演員們聊八卦，也知道私生飯的名聲。

　　私生飯是明星粉絲裡作風十分極端的粉絲，他們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偷窺和跟蹤明星，而基本上當紅明星都有被私生飯騷擾的經歷，讓明星飽受困擾。而像這種追車的行為，更是有極大的交通隱患。

　　楚眉波不贊同道：「就算再喜歡，她們也不能這樣做，會給人造成困擾的。」

　　葉滄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臉色蒼白，嘴唇更是緊緊地抿起來。

　　沈淮從後視鏡看到他的神情，一愣之下，忽然想起了陸陽的死因，他在生前最後一場演唱會結束之後，開車回酒店的路上，被他的狂熱粉絲開車撞到，車子撞上了路邊的安全島，導致身亡。

　　他復生後，雖然外表看起來沒有異常，但這種慘痛的記憶，卻被埋在了記憶的深處，如噩夢一般如影隨形。

　　沈淮的心忽然像是被針扎了一般，他神色頓然冷峻起來。

　　他的手指抓緊了方向盤：「坐好。」

　　車子突然加速，薛成歌瞪大了眼睛，緊緊地抓著車上的把手，看著車子在車流中穿梭，那速度簡直讓他把心臟都要蹦出來。

　　葉滄一開始也很震驚，但他很快就接受了這種速度，他將目光投向駕駛座上的沈淮，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和繃緊的下巴，卻能夠讓人感受到他壓抑著的憤怒。

　　葉滄忽然就忘記了後面追車的私生飯，也忘記了曾經那些恐懼的回憶。

　　然而沈淮忽然擰緊眉，低聲咒罵了一句，將車子猛然拐了個大彎。

　　葉滄這才回過神來。

　　沈淮雖然車技很好，但對方的司機是當地人，每次他們把人給甩掉，那車又會從另外的犄角旮旯冒出來，對方是狂熱粉絲，每次都是不要命一般追上來，沈淮對路況不熟，有好幾次都差點撞上。

　　沈淮直接讓薛成歌報了警，然後打開導航，朝交警大隊開去。

　　對方看出了他的意圖，也著急了，想要用車身逼停他們，沒想到操作不當，要不是沈淮及時踩了剎車，兩台車就直接撞上了，但即便如此，兩車還是剮蹭了。

　　薛成歌憤怒地下車：「你們瘋了嗎！這是會害死人的知道嗎！」

　　對方司機在撞到後也有些驚魂未定，嚷著：「怎麼啦！這不是沒出事嗎！」

　　薛成歌氣得渾身發抖，直接就跟他吵了起來。

　　車內，葉滄渾身微微顫抖，剛剛兩車蹭到的那一瞬間，被他死死壓抑的痛苦回憶頓時侵襲了他的整個大腦，他永遠也忘不掉那一段回憶。

　　那天演唱會結束之後，助理開車載他回酒店，沒想到剛出場館，就有兩台車跟了上來，對方高聲地喊著他的名字，激動地朝他示愛。

　　然而兩台車卻緊緊地將他包在中間，當時已經有負責維持道路交通的交警追了上來，不斷勸說，這樣的行為十分危險，但那些人卻絲毫不在意。

　　而危險就發生在一剎那。

　　一台車突然失控，朝著他們的車撞過來。

　　陸陽只能感覺到猛烈的撞擊，隨後，劇痛襲來，他的全身像是被打碎了一般，入目所及一片血紅。

　　他記憶中最後的畫面就是那名粉絲激動到扭曲的臉，還有他破音的尖叫。

　　「陸陽，我愛你！！」

　　陸陽對自己的粉絲從來很好，但那一刻，他卻無法抑制地產生了怨恨。

　　愛我，所以殺了我嗎？！！

　　沈淮擔心地看著臉色慘白表情痛苦的葉滄，顧及他的安全，只能壓抑著自己的憤怒，柔聲勸道：「我們先下車，我已經報了警，一會交給警察處理。」

　　葉滄回過神，低聲應下。

　　正在這時，車窗卻被幾隻手掌用力地敲響，葉滄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一下。

　　那幾人彷彿並不知道自己造成了多嚴重的後果，敲著車窗，嬉笑著道：「滄滄，你出來吧，見見我們……」

　　其中一個還開著手機錄像，得意道：「剛剛我都拍下來了，等下……」

　　他話還沒說完，車門忽然被拉開，葉滄冷著臉看著他們。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