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過年(番外一)
除夕轉眼即至。
冉季秋一大早就爬了起來。新衣裳是早就做好了的,從頭到腳都是喜慶的大紅色,連衣緣的祥雲百草紋都透著一股喜氣。
他穿戴整齊,看看鏡子裏的人,再低頭看一看這一身大紅衣袍,忍不住笑,“這一身穿上,好似新郎官一樣。”
柳應也穿著一身紅,不過他五官英武,人又生得高大威猛,這樣穿倒有一股子瀟灑的意味。他瞧了瞧冉季秋被紅衣襯映下越顯白皙的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低聲道,“沒有做過正經的新郎官,委屈少爺了。”
冉季秋眨了眨眼,抬手抓住了柳應的手,側臉貼著他的手掌蹭了蹭,輕聲道:“不委屈。”稍稍一頓,又抿著嘴笑,“左右今天要回去給母親請安,你我穿著這一身同去,也算正經成親了。”
柳應略微搖頭,雖然對外是說兩人已經成親,但少了那一場儀式,終歸是一個缺憾。
冉季秋安撫地拉了拉他的手。
待祭品準備停當,兩人先去祭拜了柳應父母及祖父母。
當年柳應隻身出京,除了盤纏之外,隨身所帶就只有至親的牌位。這些年他雖然沒有回去京中老宅,但逢年過節也不曾斷過香火祭拜。如今他在此地置買了宅院,也單獨辟出一間淨室,專用來供奉柳家先祖。
第一次見到柳應先祖,哪怕只是牌位,冉季秋心裏仍免不了有些緊張,有些僵硬地隨柳應在蒲團上跪下。
柳應拈了一炷清香,注視著供桌後的牌位,禱念一番,又道:“父親、母親,兒已與冉氏子季秋結為夫妻,今逢除夕佳節,特來稟告,二老泉下有知,也能替兒欣喜。”說著拜了三拜,將清香插進香爐中。
冉季秋有些緊張,拈著清香只乾巴巴地叫了一聲“父親母親”,便不知道說什麼好,磕絆了一下,才道:“冉氏子季秋已與令公子結為夫妻,今後必定盡心相待,請二老放心……”他抿了抿嘴,拜了三拜,照樣將香插進香爐中,兩炷香便親密地靠在一起。
祭拜過後,兩人便出門前往冉家。
往年的這個時候,冉季秋是要去冉氏宗祠,和族人一起祭拜先祖的,如今他已明言宣告冉家自此脫離冉氏,另起一支,自然不需要再去冉氏宗祠。
倒是幾名族老後來得知柳應的身份,大為惶恐,巴巴地又來柳宅找冉季秋,說要商談過年祭祖時候的儀軌,明裏暗裏的意思都是勸他不要離開冉氏宗族,並允諾會在祭祖的時候給他安排一個重要的位置。
——這要是放在過去,冉季秋或許還會有些受寵若驚,但經歷了這許多事,他早已看穿這些人趨炎附勢的真面孔,沒聽幾句心裏便膩煩得不行,一口就回絕了。
馬車中。柳應見冉季秋的神情有些怔忪,抓過他的手牽著,緊緊的,拇指在他手背摩挲了一下,問:“冷麼?”
冉季秋搖了搖頭,往他懷裏靠了靠,須臾稍動嘴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說什麼。
柳應將他裹得更嚴實一些,道:“少爺不用擔心我會受委屈,你我夫妻一體,你的長輩便是我的長輩,被長輩訓斥責難,不算什麼。”
冉季秋把臉埋在他頸窩,半晌,悶悶地說道,“可是我心疼。”
柳應親了親他的發頂心,大手細細地摩挲他的後脖頸。冉季秋抬起頭來,望著柳應的眼睛,忍不住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唇角,唇舌隨即交纏在一塊。這樣的親吻並不激烈,安靜且溫柔,讓冉季秋覺得心臟處好似有一泓溫水,滿漲得似乎要溢出來。
冉府。
冉母也是一大早就起身了。
她位尊年高,即便過年是最忙的時節,也沒人敢勞動她,因此便只坐著,對周圍忙忙碌碌的景象仿佛視若無睹。
冉鈺被方氏吩咐過來陪著祖母。
她年紀尚小,正是活潑愛動的年紀,這時只能幹坐著,便有些待不住,但祖母又板著一張臉,極可怕的模樣,她不敢出聲、也不敢亂動,只好默默地掰著自己的手指玩。
好在冉母似乎也沒有注意她的小動作,要在平時,肯定要斥責她不合規矩。
方氏進來時,就看到這樣一幅景象。
她垂下眼睛,假裝沒有看到女兒晃腳的小動作,上前道:“母親。”她頓了一下,“秋兒回來了。”
冉母沒有說話,半晌,“嗯”了一聲。
方氏退了出去,不一時便領著冉季秋和柳應進來。
冉母一見柳應,眼皮跳了兩跳,臉上已經鬆弛的肌肉也抖動了起來。她忍了片刻,眼看著柳應越走越近,再也忍不住,一拍扶手,喝道:“你出去!”
冉鈺被這一聲嚇了一跳,正晃得起勁的腳一下子僵住了,抬起眼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祖母,又轉向母親以尋求安慰。
冉季秋本來已經快要走到冉母面前,正要彎身拜下去,聞言動作稍頓,接著便直起腰來,直視著冉母,“母親一見面便責難我的妻子,是不願意我回家麼?”
冉母哆嗦著嘴唇,怒聲道,“他算你哪門子的妻子!”
冉季秋平靜地道,“我與他拜過兩家先祖,且已行了敦倫之禮,自然是夫妻。”方氏立刻抬眼看向他。
冉母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冷笑道,“堂堂定北侯,竟然自甘雌伏人下,柳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柳應無視了冉母的嘲諷,坦然道,“秋兒喜歡,雌伏又何妨。”說著向前行了一禮,道:“請母親安。”
冉母一噎,死死瞪著他。
柳應面不改色,又轉向方氏,“請嫂嫂安。”
方氏……方氏也不知如何是好,悄悄看了一眼冉母,勉強道,“你、不必多禮。”停了片刻,她餘光瞥見倔強地站在那裏的冉季秋,忽然歎了口氣,把冉鈺喚過來,把著她的肩膀往前一送,“去——”她遲疑了一下,斟酌著用詞,“給、給叔父見禮。”
冉鈺雖然不知道這多出來的叔父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不過仍然聽話地往前走了兩步,對著柳應有模有樣地道了個萬福,拖著奶音喊,“叔父好~”
柳應摸了摸她的頭,從袖袋裏摸出個裝了金錁子的荷包,鄭重其事地放進她手心。
冉鈺抬頭,咧開嘴沖著他笑,馬上又不好意思地撇過臉去,撲進方氏的懷抱。
冉季秋臉上略微柔和,分別向冉母和方氏請了安,就要領著柳應出去。
“秋兒。”方氏叫住他。
冉季秋停步。
“過年總要一家團聚才好,你、”她微一猶豫,“你們就在家裏守歲罷?”
冉季秋轉頭看了冉母一眼,有些遲疑,旁邊的柳應握住他的手。冉鈺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冉季秋,對上他的目光,神情有些迷惑,小聲喊了一句,“小叔?”
冉季秋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好。”
冉母雖然臉沉得能滴水,卻也沒有說什麼。
過年時候祭拜先祖的規矩大,自然是要以男丁為先,女人是不能進祠堂的,若是沒有男丁則兩說。冉季秋既然回來了,這祭祖的事就交給了他。
冉母站在家祠外,眼看柳應也要進去,一撩眼皮,冷冷道:“媳婦子不得進祠堂,沒規矩!”
冉季秋正要說話,柳應抓住他的手,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合適的規矩,不要也罷。再則我已進了冉家的門,自然也能算是冉家子孫,祭拜先祖理所應當。”說著不管冉母難看的臉色,沖依偎在方氏身邊的冉鈺招了招手,“鈺兒過來,叔父帶你祭拜先祖。”
冉鈺仰臉看了看母親,感覺放在肩頭的手微微一緊,旋即又鬆開來。她眨了眨眼,在冉季秋再一次喚她的時候,一溜小跑過去,牽著冉季秋的手,邁進了家祠。
祭拜了先祖後,便是團年飯。
冉母全程陰著臉,草草用了幾口,便藉口身體不適,早早去歇息了。
方氏也擱下筷子,摸了摸冉鈺的頭,又對冉季秋道:“你們吃,我去瞧瞧。”
冉季秋點了點頭,瞧著冉鈺吃得差不多了,就命人撤了席,和柳應領著小姑娘出去點爆竹玩。
冉鈺平日裏被拘在內院,少有這麼瘋玩的時候,樂得跑來跑去,不時因為爆竹的聲響發出驚叫,下一刻又咯咯咯地笑,又跳又叫,手掌都拍紅了。
冉季秋看著這一幕,唇角不覺浮上一絲微笑。他往柳應身邊靠了靠,“柳應?”
柳應握緊他的手,偏頭髮出疑問,“嗯?”
冉季秋沒有說話,隔了一會兒,又叫了一聲,“柳應。”
柳應伸出手將他攬進懷裏,滾燙的嘴唇貼了貼他冰涼的耳尖,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在。”
作者有話說:寶寶們中秋快樂!小少爺和柳應今天也過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