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薛也大概猜出了厲珉的想法。
雖然他和薛京書的性子乍看下南轅北轍，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又非常相似。
他們都將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嚴防死守著，不輕易敞開，亦不允許窺探。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其實都動了真情，雖然程度不同，但最後卻無疾而終，草草落幕的主要原因。
薛薛歎了口氣。
厲珉打了個哆嗦。
心跳在那瞬間似乎停止了。
“我不是。”
直到薛薛說出這三個字。
厲珉看著她。
“我就說這一次，厲珉。”
“我隻做我喜歡的事，所以我成為你們的經理。”
“同樣的，我對我喜歡的人好，與他是什麽身分、背景無關。”
厲珉雙唇微啟，似在失神，只有薛薛知道，他很認真、專注地在思考。
思考要不要把最重要的那把，可以打開秘密的鑰匙，交到自己手上。

“我不是厲至安和張恩霖的親兒子。”
“他們只有一個兒子，叫厲雍。”
“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厲珉提到厲雍的時候，臉上的神色明顯有了變化。
這個兄長，對他而言，肯定是個很重要的人。
“和他比起來，我什麽也不是。”
忽地，厲珉自嘲一笑。
“因為我本來就是個去投奔厲至安的窮酸親戚而已。”
薛薛不喜歡他的語氣，那裡面有著太濃厚，自厭自棄的意味。
“厲珉……”
“不過，我很感謝他們。”
薛薛花了點時間才會意過來，厲珉口中的他們指的是厲至安和張恩霖夫妻。
她有些詫異。
畢竟在薛京書的記憶中，雖然沒有實際接觸過，但他們對厲珉應該不會多好才是，尤其是在知道，厲珉後來遭遇網暴也有對方的手筆後。
但觀厲珉的神色，並不像是在說客套話。
“他們，的確把我當兒子養。”
“我和厲雍同進同出，為了不招人閑話也不讓我難堪，當別人問起時，他們甚至沒有否認我是他們的兒子這樣的誤會。”
厲珉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卻摻雜著相當複雜的情感，連薛薛都很難清楚地分辨出來。
“所以我也一直將他們當作親生父母，畢竟從我有記憶以來，親生父母這四個字，就只是模糊的影子。”
“我是奶奶一個人養大的，在七歲以前。”

厲珉出生在西南的偏遠鄉村，從小與奶奶相依為命。
據僅存的一點印象，奶奶和厲珉說，他的父母並不是不要他了，只是外出到大城市打工，回家的路程遇上台風天，狂風作響，大雨傾盆，大量滾落的土石與泥流不光摧毀了村莊的聯外道路，也埋葬了厲珉的父母。
那時候，奶奶年紀已經很大了，身體也不好。
無父無母的厲珉在村裡經常受到欺負，也讓他的性子變得越來越孤僻。
在要上小學前一年，厲珉的奶奶已經下不了床。
雖然在小孩子的眼中，死亡是很遙遠且模糊的概念，但厲珉能感覺到，自己離失去奶奶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所以他不願去上學。
“傻孩子，你得讀書，讀書才能有出路啊。”
“才能像你大伯一樣，離開這裡。”
“外面的世界很大的，你一定得去看看……咳、咳咳！”
小小年紀的厲珉睜大眼睛，惶惶不安。
“奶奶……”
“替奶奶去看一看……小珉，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回去啦……”
“奶奶！”
她說，她已經都安排好了，讓厲珉跟著厲至安走。
厲珉不知道厲至安是誰，但他一出現，厲珉就懂了奶奶的話。
一個西裝革履，面目堅毅，氣度雍容，與他們村莊格格不入的男人。
那台不知道品牌但好大好大的黑色車子一停下，厲珉家門前因為剛下過雨而顯得泥濘不堪的小路立刻擠滿了村民。
從副駕駛座下來一個男人。
“讓讓，麻煩大家讓一讓！”
他邊喊邊繞到駕駛座給人開門。
“厲先生……”
厲至安手一舉起，男人立刻噤聲。
他的眉頭緊鎖，堅毅的眉目不怒自威，看著便唬人。
好幾個小孩子擠在一起，害怕又好奇地盯著他瞧。
厲治安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片刻後才開口問：“誰是厲珉？”
他的聲音厚且沉，像山頭那間小廟在晨光熹微時敲響的大鍾，哪怕隔得遠遠的，也能在耳邊蕩出重重的回聲。
沒人出來。
厲至安眉頭蹙得更緊了，打出好幾道深深的褶皺來。
“誰是厲珉？”他又問了一次，聲音明顯帶上不耐煩。“出來。”
“……是我。”
孩童稚嫩清脆卻帶著一絲畏怯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
厲至安定睛一看，才注意到與人群形同隔離開來的，衣衫襤褸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