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代替你哥去參賽了？”
“嗯。”厲珉仰頭，喝掉罐子裡剩的最後一點酒。“因為發生了這件事，我媽……張姨，不再讓他去補習班，而是找了私教到家裡。”
注意到厲珉口誤的薛薛沒有揭穿，而是順著他的話繼續問下去。
“所以他走不了？”
“是啊，走不了。”厲珉笑笑。“反正我和我哥身形差不多，戴個帽子再加個口罩，誰也分不清。”
“隊員倒是知道，但那次的城市賽不讓增補，如果我哥沒辦法打直接黃了，所以大家也樂得裝胡塗。”
“原來如此。”薛薛點頭。“那你後來怎麽會來打職業？”
這個問題讓厲珉恍神了片刻。
“因為……我和我哥約好了啊。”
“約好了？”
“我跟我哥說，我會替他實現夢想。”厲珉把啤酒罐放下，面露怔忪。“那時候，家裡差點兒要出事了。”
“因為你哥想打職業？”
“嗯，我哥不敢直接說，便先和厲叔商量。”
“厲叔讓他別想了，如果這件事給張姨給知道，只會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的確。
按厲珉的描述，如果厲雍堅持要去打職業，就等於放棄學業，或許這只是暫時的，但以張恩霖的個性肯定接受不了。
“所以你哥……”薛薛觀察了下厲珉的表情。“還是說了？”
“我哥平常脾氣很好，但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厲珉用指尖撥弄著鋁罐上的扣環。“他後來和張姨大吵一架，把心裡的想法一股腦兒地倒出來了。”
“結果呢？”
“結果？”厲珉嗤了一聲。“她接受不了兒子玩物喪志還執迷不悟，直接連學校也不讓他去了。”
“啊？”
薛薛沒想到事情的演變如此戲劇性。
“而且，我哥在那半年裡還得了憂鬱症。”厲珉捏緊手指。“厲叔想妥協，但張姨不讓。”
“她接受不了，甚至揚言，厲叔敢放我哥去打職業，她就敢從家裡頂樓跳下去。”
“……這麽極端嗎？”
“張姨是這樣的。”厲珉的聲音淡淡。“容不得一點忤逆，尤其想忤逆她的還是自己的兒子。”
聽到這裡，薛薛都忍不住同情厲雍了。
如果連她都會同情厲雍，那和厲雍朝夕相處，形同親兄弟的厲珉，這樣的情緒肯定只會更強烈。
“除了我，我哥不跟家裡其他人交談。”
“但我也不知道我哥得了憂鬱症。”
“因為家裡時時刻刻都開著空調，我哥那陣子吃得少睡得少身體比平常虛，天天穿著長袖也沒人覺得奇怪。”
“如果不是那天我親眼看到他拿美工刀往自己的手上劃……”厲珉猛地咬緊牙關。“看到血一滴滴的從他的皮膚裡滲出來，我根本不會知道……”
“厲珉！”薛薛抓住他的手。“你冷靜點！”
厲珉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過去與現在，彷佛交錯的時空，讓人分不清楚，哪一邊是真實，哪一邊是虛幻。
但無邊無際的空虛感終於不再蠶食鯨吞厲珉的理智，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邊還有一個人。
一個可以依靠，可以相信的人。

故事後來的走向其實並不難猜。
由厲珉替厲雍去實現成為一個電競職業選手的夢想，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細思之後，或許便是唯一能化解掉當下家庭矛盾的最優解。
所以厲至安同意了，張恩霖雖不表態但也默許，至於厲雍……
“其實這樣說也不對。”
“嗯？”薛薛歪著腦袋。“哪裡不對？”
“我哥一直對我有虧欠感，覺得好像是因為他，所以我才走了這條路。”
“他覺得我是被迫選擇的，但其實……”
“你自己也有興趣？”
薛薛猜道，厲珉點頭。
“我本來不覺得遊戲打的好有什麽特別。”
“但從第一次上去打比賽，雖然只是城市賽，用的還是我哥的身分，但隻那麽一次我就明白，為什麽我哥，願意為了這件事去抗爭。”
“真的很不一樣。”厲珉輕聲道：“妳懂嗎？”
薛薛當然懂。
能感受到電子競技魅力的人，才會在這條路上相遇、相知並且相惜。

薛京書家裡的主臥室擺了張加大的雙人床，哪怕多了個厲珉分享床位也不覺得擠。
青年起先還有點拘謹，雙手緊貼在身側，正面仰躺，眼睛連眨一下都不敢。
薛薛覺得厲珉很有意思。
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表象下，其實藏著木訥和青澀的一面。
現在時間是半夜兩點。
開了空調的屋子很安靜，薛薛卻沒什麽睡意。
想了想，她翻了個身。
“睡著了嗎？”
薛薛小聲問，厲珉沒有回答，但並不平穩的呼吸聲泄漏了端倪。
腦中靈光一閃，薛薛狡黠地笑了。
她悄悄靠近青年。
果不其然，對方的呼吸聲變得又重又長，是雖然努力掩飾，仍掩飾不了其中刻意的結果。
“哎，真是可惜啊。”薛薛歎氣完，慢悠悠地道：“本來想如果你也還沒睡著，可以做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情來著。”
因為這一句話，本來雙目緊閉的厲珉驀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