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收入

　　杜善薇收回視綫，看到長得俊的人她會不自覺地多看幾眼， 這是人之常情， 不會覺得羞耻。當然，既然沒有交集， 那也不用多想。

　　診所裡有三位大夫模樣的人在忙碌， 其中一位是頭髮花白的老人， 大約七十歲， 另外兩人是一對不到五十歲的中年男女， 看他們的肢體語言應該是一對夫妻。老人看病，中年男人抓藥， 中年女子收錢，她偶爾會給小孩打針。

　　前面有十幾個人在等， 大人咳嗽， 小孩哭鬧，夾雜著大人們的說話聲，不到40平方米的鋪面猶如在菜市場般熱鬧， 偶爾某個小孩被請到右邊的沙發上，被扒開褲子，大眼睛看著針頭， 似乎知道了什麽， 頓時哭得撕心裂肺。

　　聲音這麽吵鬧， 坐在櫃檯後面的老人却神情鎮定，面容和藹，對這熱鬧的場面視若無睹， 只是耐心地詢問坐在他面前的患者，時不時要把脉，看看舌苔之類的。

　　可能是老大夫的醫術精湛，他看病的速度倒是沒有杜善薇想像中的慢。

　　她等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輪到自己。一番望、聞、問、切的診斷後，老大夫很快給她開藥了。

　　「先吃兩天藥試試，沒有效果的話你再來找我。」老大夫緩聲道，「有效果，沒有完全好，也要再來一趟。」

　　「好的，多謝覃醫生。」杜善薇應了一聲，去另一個地方等藥。

　　從診所出來時，她又回頭看了看不見人少的診所，心情突然有點複雜。這麽有名的診所，兩天的藥，才花了十幾塊錢，真是物美價廉啊。

　　一瞬間，她對這間診所充滿了好感。而在吃了兩次藥，感受到她的咳嗽明顯好轉，她的好感度就更高了。兩天後，除了偶爾咳嗽一下，她自我感覺已經好得差不多，不過爲了防止復發，徹底根治，她還是再次驅車前往診所複診。

　　這次沒有見到上次的帥哥，杜善薇拿了兩天藥，又送了一批百香果給預訂的顧客，想到今天是星期三，因爲忌口，不想在外邊吃飯，就買了些水果拿給杜善茂。

　　「記得不要吃油炸的東西，要是臉上長滿痘就不好看了。」杜善薇仔細觀察了自家弟弟的臉蛋，語重心長，「這世道，臉蛋很重要，你運氣好，長得不錯，千萬不要糟蹋自己啊。」說這話時，她想起了上次見到的帥哥，臉上很光滑，一看就很清爽，讓人很有好感。

　　這看臉的世道啊。她暗自吐槽，對方要不是長得俊，估計她早就把對方給忘記了。

　　杜善茂聞言，臉一下子紅了，他緊張地看了下左右，發現不遠處拿著飯盒的同學似乎沒有聽到姐姐的話，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姐——」他鼓起臉頰，睜大眼睛反駁道，「男人的臉不重要，才華才重要。」

　　杜善薇笑了笑，也不反駁他，隻摸摸他的腦袋，道：「有人欺負你記得說，還有，這次你考試能考到年級第十的話，寒假我們去一趟海島游玩，我回家再問媽媽他們去不去。」

　　以前她父親在世時，她雖然和弟弟的感情很好，但從不會想弟弟在學校會不會遭受到校園暴力，或者弟弟有沒有旅游之類的需求，當時她的一門心思都花在自己的學業或工作上。

　　現在父親不在了，想到弟弟還沒有成年，她的心頓時軟了，再考慮到弟弟其他的同學可能假期到處旅游，而自家弟弟只能回家幫忙幹活，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

　　「真的？」杜善茂的神情一喜，「真的去海島嗎？可是要很多錢的。」他上次月考就排在年級第七名，所以非常有信心。

　　「放心，這點錢姐還是能出得起的，冬天去海島旅游最舒服，那裡的氣溫比咱們這裡的還高。」杜善薇笑道，「還能長長見識，看人家那邊的農家樂是怎麽做的。

　　」

　　*

　　南山村這邊，隨著天氣的逐漸變冷，百香果的銷售雖然依舊火爆，但價格還是隨著市場的波動而下降了些。而杜家的育苗大棚早就搭建起來，要選擇健壯、豐産的枝條，準備好營養土、營養袋……在鐘文聰的指揮下，各項事務進行得有條不紊。

　　「接下來除了偶爾淋水保持濕度，就是要注意苗床的防寒，如果是在出太陽的晴天，你要打開散熱。」到了12月份，溫度時降時升，變化不定，鐘文聰有點擔心，就耐心叮囑杜善薇，「現在不怎麽需要淋水了，大棚裡的水分足够，就是野草長得特別快，你記得每天都去除掉。」

　　他不可能一直在村裡，偶爾還得去學校做事，現在就是如此。

　　「放心吧，我是看著你一步步做起來的，你又教過我幾遍，我已經記住了。」杜善薇白了他一眼，覺得他不信任自己的能力。

　　她是不會繁育苗木，可她會學啊。這段時間她沒有做甩手掌櫃，只要有時間，她就跟著鐘文聰一起幹活，畢竟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她學會了就相當於學到一項技術，而且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自家表弟手把手地教，總比外人有耐心吧？

　　再者，她種下的黃皮果樹要三年才結果，三年後萬一又是大賣，那豈不是又可能賣一波樹苗？

　　就像網上流行的勵志鶏湯，說夢想總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送走鐘文聰，沒過幾天，杜善薇的心情就有點不好了，因爲百香果每天成熟的數量在逐漸减少，味道變得更酸了，於是賣出的價格又進一步下降，每斤只有4-5元。

　　「想想之前賺的，現在能賣出去就很不錯了。」杜慶國見她心情不好，就勸說道。

　　「爺爺，我當然知曉這個道理，只是想到之前的價格，覺得現在這個價錢有點低，總覺得錢從我手中溜走了。」杜善薇話是這麽說，其實臉上流露出笑意。

　　「保持平常心，不要患得患失，只要有錢賺，不虧，就該高興了，這樣你會覺得生活更美好。」杜慶國呵呵一笑。

　　「爺爺，您不愧是文理兼修，說的話好有道理啊，我無言以對。」杜善薇想到自家爺爺當老師時可是全能的，小學所有的課程他都能教。再想到他朋友圈轉發的鶏湯文，內心頓時一囧。

　　生活在繼續，老天爺不給力也沒辦法，杜善薇只能更加勤快地往果園跑，及時清理掉弱枝、病枝，定期除草。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第二年的2月初，所有的百香果終於收完，所有的錢都已經到賬。

　　這個時候已經快到過年的時間。過年了，自然要盤帳，等杜善薇把這一年回村後賺的錢統計出來，即便她早有預料，仍舊是暗暗一驚。

　　回村十個月，她的兼職進賬不多，只有兩萬出頭。大頭還是在百香果上，原先預計能賺26萬，現在一算，超過了這個數字，達到28萬多。

　　看來自己是年收入三十萬啊！杜善薇喜滋滋的。

　　當然，有收入自然有支出，加上她買了車後又經常到處跑所耗費的油錢、人工摘果的費用……杜善薇把給家裡人的紅包列出來，發現自己今年的淨利潤竟然有14萬元！而現在自己的賬戶裡一共躺著27萬！因爲期間她又花了一些錢。

　　她樂得在床上打個一圈的滾，等心情鎮定下來，一轉念，突然想到之前搭建大棚的費用要支出，人工費，還有明年的租金，沒有還掉的肥料錢……她的喜悅很快就像漏氣的氣球，不一會兒就癟下來。

　　好吧，减去給家裡人包的紅包錢4萬，人工費3萬多……所有債務還掉後，她手裡能剩下17萬塊就已經很不錯了。過完年又得交租金，如果爺爺幫她租到山地，又是一筆支出。

　　算了，先不想了，反正今年她是賺錢的！又爲未來在村裡建旅館多了一份信心！

　　當天晚上，杜善薇把紅包發給杜慶國他們。

　　杜慶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拆開一看，裡面只有一張一百元的。

　　杜善薇見只有杜善茂笑呵呵，其他人都感到奇怪，就笑道：「剩下的紅包我發到你們個人賬戶了。」現在這年頭，現金存在家裡不安全啊。

　　說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埋怨，「媽，我早就說過，讓你開通手機短信提醒，這樣賬戶裡有什麽變動都能知道。」至於爺爺奶奶她就不說了，兩人用慣信用社的存摺。

　　鐘文聰和杜善茂掏出手機看了下短信，果然看到有一條入帳短信。

　　「一萬？」鐘文聰挑眉，「不錯不錯，表姐真大方，那我就厚顔笑納了。」

　　杜善薇笑了笑，表面上她賺了這麽多，自然要大方點。當然，鐘文聰和杜慶國的最多，其他人少些。她家弟弟就只有一千了，這是鼓勵獎。

　　小孩子身上不能有太多錢，要不然會亂花的。她暗想。

　　沒有兩天就是春節了，村裡的年味一天比一天濃，外出的人也逐漸回到村裡。

　　「咱們村發生的變化真的有點大啊。」四叔杜積新在村裡走了一圈後回到杜慶華這裡，感嘆道。

　　今天是個團圓的日子，大家會集中在一起吃年夜飯。張子蓮穿著新衣裳，自然是衆星拱月的對象，有一堆重孫男重孫女圍著，臉上的笑容幾乎沒有消失過，精神極好。

　　「誰讓你不常回來？你經常回來肯定不會覺得變化大。」杜慶民白了兒子一眼，「你看看，家裡在建的房子都是我一個人回來忙，你幾乎不管。」

　　「爸，我冤死了，是你不要我插手的，還說這是你和媽的養老之地，該建成什麽樣你們最有發言權，還說反正我一年就回村住那麽幾天，我的意見不重要。」杜積新覺得自己真的委屈。

　　「奶奶你看，我爸就會胡攪蠻纏，我知道他看我不順眼很久了，好不容易熬到退休，立馬說要回來住，他家大孫子還在讀高一呢。」杜積新揚聲道，「就沒想過他家大孫子想不想爺爺奶奶。」

　　這話一出，杜善薇就注意到四嬸抬頭看了一眼丈夫，重新低下頭去削蘿蔔。杜善晋在張子蓮旁邊講學校的事，根本沒關注這邊。他和杜善茂同歲，大三個月而已，兩人都在讀高一。

　　「小晋過年都十六歲了，早就該獨立，他自己能做飯吃，洗衣服有洗衣機，我們在不在不要緊，再說了，他不是還有你們嗎？」三奶奶不耐煩地說了一句。

　　正在拔鶏毛的杜善薇看了一眼曾祖母，發現她老人家似乎完全沒有插手的打算，正在和杜善晋聊天呢，笑呵呵的。

　　「老人家的智慧啊。」杜善薇暗忖，自從兒女長大後成家立業，都是當祖輩的人了，她家曾祖母就很少管各房的事，不會輕易發表意見，所以孫輩、包括他們重孫輩都很喜歡和她老人家接觸，覺得很愉快。

　　「什麽？！你要把我們村列入軟弱渙散黨組織？」院子裡，杜積明的聲音突然變大，一下子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杜善薇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住，她不自覺地坐直身體望去。

　　坐在對面的杜善琳表情鎮定自若，點頭道：「是啊，大伯，我想過了，覺得把南山村黨支部列爲軟弱渙散黨組織有個好處，我覺得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