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家

　　「薇薇，你真的要辭職回老家？」兩室一廳的出租房裡，劉語不贊同地看著忙碌的室友，「我記得你老家在一個山窩裡，你回去能幹什麽？你好不容易讀完大學，不好好工作留在城裡，反而回鄉下，我真是不能理解。」

　　她是萬萬沒想到，才過完年回來，好友就給她這麽一個「驚喜」。

　　杜善薇知道自己的行爲的確讓人費解，她撩了下垂落在臉頰的幾縷亂髮，直起腰來，耐心解釋道：「你知道的，我媽前不久小腿骨折，醫生說起碼要臥床休息幾個月，這次春節回家，我發現這麽長時間，沒有人細心照顧真的不行。」

　　她最怕的是，萬一她媽的小腿恢復不好，以後出現腿脚不便怎麽辦？她不想讓自己後悔。

　　工作可以隨時再找，有些事情錯過就不能回頭了。

　　一想到這裡，她嘆了口氣，繼續道，「我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怎麽好，能照顧自己就不錯了。而我弟弟，剛滿十五歲，今年讀初三，七月份就要中考，正是關鍵時刻。再說了，男女有別，不到不得已，我媽不可能讓我弟扶著她去洗澡上厠所。還有，我弟寄宿，每周才能回家一次。」

　　這種傷到腿脚的事最是麻煩，行動不便，穿個褲子都要人幫忙。

　　「請別人照顧不行？」劉語還是不死心，她們兩人是大學同學，畢業後回到本省的首府工作，因爲相處得好，就一起租房住，正好平時有個照應，所以她是真的很不捨。

　　如果是回家幾個月再來這裡工作，她就不多說了，可杜善薇竟然打算幾年內都不再回來了！

　　「別人哪有我照顧得貼心？不好老是麻煩我大伯母，大家都忙。」杜善薇笑了笑，繼續彎腰整理行李，一邊說道，「你放心吧，我都想好了，實在不行，到時回來再找工作就是了，反正我已經有工作經驗。還有，你忘記我還有另外一份兼職，暫時餓不著。」

　　她是真的厭倦節奏快速的都市生活，這才借著這個契機想回村住一段時間。以後的路該如何走，她心裡還是有些想法的。

　　再回想起這次春節回家所看到的，她的語氣就不自覺地輕快起來，「我是不是忘記說了，那條經過我們村的二級路下個月就能通行，以後交通便利，我想去哪兒都方便。我跟你說，通了二級路，我們村很快就能發展起來，現在到處都在說鄉村旅游和農家樂之類的，說不定我們村還真能發展成爲一個前景美好的旅游村呢。」說完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

　　見劉語不說話，杜善薇的語氣就帶著憧憬，笑道，「如果能在家門口掙錢，那就再好不過。」她對事業沒有多大的上進心，就希望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能養活自己，保持經濟獨立，不用依靠別人就好。至於力爭上游？大學畢業三年的經驗告訴自己，她既然受不得那份奮鬥的苦，就不要指望天上掉餡餅，事業扶搖而上了。

　　話說回來，有錢的話，在他們的十八綫小城市裡成爲一名有車有房的包租婆，這真的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理想了。

　　「哎呀，薇薇，你不要信新聞上說的旅游村，那些大部分只是一時火爆，想持續發展談何容易？我見過的，大半的村莊如果管理不善沒過多長時間就沒有人氣了。」劉語不贊同地搖搖頭，急聲道，「你們村不是在城市郊外，地理優勢不大啊。」

　　「再看吧，我這次先回家照顧我媽幾個月，如果發展不順利，大不了到時再回來重新找工作，或者利用這段時間準備公考。」杜善薇知道劉語的好意，可回村這個决定是她深思熟慮的，她不會後悔。

　　「可是……」劉語泄氣地耷拉著腦袋，一屁股坐在脫皮的舊沙發上，扯了扯頭髮，有些煩躁，「我總覺得太可惜了，以後咱們想再見一面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兩人都是從農村考出來的，又是大學同學，一向合得來，現在好友冷不丁要離開，她心裡真不是滋味。

　　「等二級路通了，再拐彎上高速，以後從我們家到省城就只需要兩個多小時，到時想見面很容易。」杜善薇放下手中的水杯，轉而坐在劉語身邊，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等我的百香果種出來，你想吃的話，我立馬就送過來。」

　　「百香果……那我估計很難吃到了。」劉語翻了白眼，「我可不指望你真能種出百香果。」兩人是多年好友，誰還不知道誰啊，好友一向愛美，現在這副細皮嫩肉的樣子，是能幹農活的樣子嗎？

　　對於之前杜善薇說過回村種百香果的事，她一向是嘴上支持，心裡則是不以爲然，畢竟他們這些好不容易從重點大學畢業的學生，特別是女性，說要回家種田或回鄉創業，那是極少數的，起碼她就沒聽說過。

　　「除非你得到了什麽金手指，比如說靈泉之類的，種什麽活什麽，味道還極好，這樣的話，就算是一個農業小白，也能分分鐘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說到這裡，劉語頓時興奮起來，趕緊看向杜善薇，恨不得拉著她仔細打量。

　　工作之餘，她和杜善薇一樣喜歡看小說，近些年來網路小說蓬勃發展，她還真看過不少類似的金手指種田文，現在好友說要回村種田，就算以前對方時常念叨，還身體力行去買種植的書來看，她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杜善薇一聽，頓時哭笑不得，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觸感滑膩，嬌嗔道：「就你异想天開！我哪來的靈泉和金手指？那是小說不是現實，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嗯，好友體型微胖，皮膚不算白晰，甚至比一般的女子還要黑一點，可膚質真的很好啊，摸起來舒服。

　　「果然，小說都是作者編造的。」見好友雖然還是一副貌美如花的模樣，可身材和皮膚都沒有大變樣，甚至連旅途的疲憊都清晰可見，劉語就頓悟了，「現實生活中哪來的金手指？咱們又沒有個祖傳玉佩。」

　　杜善薇點點頭，想到那個猶如世外桃源的小山村，臉上就不自覺地浮現笑容：「這次回家我其實挺高興的，不但能陪著我爺爺奶奶和媽媽，還能過一段悠閒點的日子，我想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照顧我媽，再好好調理身體，我現在覺得，身體好比什麽都重要。」

　　她的體質從小就好，以前有運動的習慣，但畢業三年，工作越來越忙碌，時常加班到深夜，每次回到出租屋便累得倒頭就睡，久而久之，身體素質逐漸下降，前些日子居住的小區斷電，她一下子走上12樓，竟然累得氣喘吁吁。

　　當時她就鬱悶不已，畢竟當年她可是一口氣跑上三千米都不覺得累的强人啊，這怎麽能不令她警醒？而且時常在外面吃飯，她覺得自己胖了，這對一向愛美的她可是個重大打擊，連體重秤都不敢踏上去。

　　「好吧，那我就不勸你了，畢竟伯母的身體最重要。」劉語嘆了口氣，她家和杜家不同，杜家對好友真真是疼愛無比，不像自家，重男輕女，這次過年回家，她媽話裡話外就是嫌她交的孝敬錢少了，哥哥要買房裝修，家裡缺錢之類的，讓她膩歪不已。

　　「不過如果交通便利，你們村想發展旅游，我看還真的可以。」劉語振作精神，眼珠一轉，回想起往日閒聊過的信息，笑道，「看你以前發的圖片，你們村真的是深山裡的世外桃源，依山傍水，景色優美，尤其你們山上還有那麽一大片杜鵑花，那可是很吸引人的旅游資源。」

　　「山泉水，杜鵑花……還有我們那裡的泉水魚，我也覺得不錯。」杜善薇說到這裡微微搖頭，「就是需要很大的投資，畢竟杜鵑花在很高的山上，想修路需要很多錢。現在先走一步看一步，這次二級路能經過我們村，大家就很高興了。」

　　老實說，要不是二級路開通，她還真下定不了决心回村，最多是等她媽的身體恢復，她就該繼續回到都市打拼。

　　他們南山村四面環山，土地肥沃，土地人均占有量還是算多的，自然資源豐富，很容易讓村民填飽肚子，但最大的缺點就是交通不便，從鎮上到村裡有18公里，聽起來不算遠，可山道彎曲狹窄，一下雨道路就變得泥濘不堪，連摩托車都不能通行，只能步行走上三四個小時，每每讓人苦不堪言。

　　兩人說著說著，劉語的情緒就緩和起來，她性格開朗，很容易自我開解，所以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她的心情就穩定下來，更何况杜善薇不是馬上要走，她的辭職信遞上去，還得等一個月。

　　「你那個工作辭了挺可惜的，我看你們部門經理很器重你，說不定過不久就能得到提拔呢。」說起辭職的事，劉語還是覺得惋惜。兩人在同一間公司，只是部門不同。

　　杜善薇眨了下眼睛，輕輕一笑：「器重談不上，工作倒是越來越多了，我不喜歡應酬。」大學畢業後她就應聘到這家業內名氣頗大的房地産公司，職務是行政人事助理，以前還好，自從部門經理空降，她要陪著應酬的機會是越來越多。

　　對於其他有很强上進心的人來說，能被領導帶出去應酬可能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對於她來說，酒桌上的事情讓她厭煩不已，好幾次要不是她機警，真的會吃虧。這世道，對年輕女子來說實在是有些不友好，有時候想在旁邊安安分分當個壁花都不行。

　　說起這個，劉語恍然，深有感觸：「應酬的確很麻煩，總有一些男人自我感覺良好，想占女孩子便宜，不說你，就是我這個模樣的都有人想動手動脚，氣死我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劉語就幫忙收拾起來。

　　杜善薇在這裡住了三年，買下不少東西，如今要回家，自然是該送的送，該扔的扔。等交接完工作，又把兩大袋行李寄回家，啓程時，她身上就只剩下一個背包了。

　　「記得一定要常和我聯繫，有空來看我，我有空也會去找你玩的。」車站裡，劉語依依不捨，嘴裡念叨著不知說了幾遍的話語。

　　「我會的，放心，以後我買車了肯定來看你。」杜善薇捏捏她的手，聽到廣播裡傳來催促上車的聲音，兩人這才不捨地分別。

　　就這樣，2014年2月26日，杜善薇放弃繁華的都市生活，回到了午夜夢回、時常惦記的南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