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想法

　　南山村隸屬於越省楠城市清陽縣靈泉鎮，而清陽縣是楠城市最貧困的山區，地處偏僻，交通不便，經濟幷不發達，其中靈泉鎮坐落在群山的包圍中，是距離清陽縣最角落、離得最遠的小鎮，這座小鎮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只是名字再好聽，都沒法改變它是個貧困鎮的現實。

　　靈泉鎮只有三萬多的人口，當地人主要是靠種植、外出務工等手段來維持生計，外出務工人員多，現在留在鎮裡的年輕人就很少。至於南山村委？那是距離靈泉鎮最遠的村，人口數量才一千出頭。

　　這一天，當杜善薇背著背包回到鎮上時已經是傍晚了，下車抬眼一看，只見還算寬敞筆直的街道上挂著幾條宣傳橫幅，其中一條內容爲「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橫幅更是醒目無比，讓人一眼就能看到。

　　來接她的爺爺杜慶國循著杜善薇的目光望去，笑了：「最近政府老是在宣傳保護生態環境，說是要大力發展咱們鎮的旅游業。」

　　「我記得早在幾年前政府就開始宣傳了，鳳仙鎮的鳳仙山自然保護風景區打了那麽多廣告，總共投入大幾千萬，好像來游玩的人不多，一直處於虧損狀態，不過聽琳姐說從去年開始慢慢好起來。」杜善薇吐槽，「咱們鎮宣傳再多也沒用，旅游配套設施跟不上，想搞旅游開發必須要拿出真金白銀，要不然單靠村民自己弄的農家樂，要興旺起來很難。」

　　「政府當然想做，可沒有錢啊，前幾年連教師工資都要拖欠。」杜慶國今年六十八歲，早年是南山小學的在編教師，如今就算退休了，依然關心鎮政府的動態，「就看今年有什麽政策下來了，我看難，村村通都搞了那麽久，咱們南山村依舊沒有通水泥路。」

　　「說到底還是窮。」杜善薇搖搖頭，她聽堂姐杜善琳嘀咕過，說是鎮政府費了好大的勁才爭取這條二級路經過南山村，所以村級路就暫時不修了，等以後看情况再說。

　　爺孫倆說了幾句閒話，等杜慶國買完東西，兩人趕緊趁著太陽尚未下山就騎車回家。

　　杜善薇坐在摩托車後座，耳邊是呼呼作響的山風，就算她爺爺的駕駛技術再好，還是時不時就被顛簸一下，讓她想閉目養神的打算落空。

　　在二級路正式通車之前，他們還得走舊的山道，路况極差，山路十八彎，晴天多灰塵，雨天泥濘得不能通車，每次回家都是受罪，好在這段時間沒有下雨，要不然他們還得時不時下來推車。

　　儘管如此，四十多分鐘後，等他們回到家時，爺孫倆的身上都有一層土了。

　　家裡人早就接到電話知道杜善薇今天要回來，但一見到她，依然很開心。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不聽你媽說，說來說去，在外邊哪有家裡舒服？哎喲，我看你都瘦了，一定是不好好吃飯，工作太辛苦了！」杜善薇奶奶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拉著杜善薇的手欣喜地說道，「家裡又不是沒有飯吃，回來歇一歇有什麽要緊？咱們薇薇那麽好，以後想做什麽不行？」

　　對於杜善薇，杜奶奶有一股蜜汁自信。

　　「媽，你就慣著她吧！好不容易讀個大學出來，又回到村裡，我可受不住。」這時，屋內傳來杜善薇熟悉的聲音，「別人都是恨不得在大城市安家，就她非要回來，回村有什麽好的？」這是她媽李玉英，今年四十八歲。

　　「別聽你媽的，嘴硬心軟，知道你回來長住，她不知有多開心。」杜奶奶拍拍杜善薇的手，笑呵呵說道，「她這是心裡難受呢，覺得自己受傷拖累你。」

　　杜善薇搖搖頭，朝著屋內說道：「哎呀，媽，我不是說過了嗎？我這次回來是爲了考公務員，別人問起來你就說我在備考，再順便照顧你而已。」

　　「算了算了，你都辭工了，我還有什麽辦法？」兒大不由娘，孩子大了自己拿主意，李玉英無可奈何，轉念一想，接下來的日子裡時常能見到女兒，心裡又暗暗高興起來，對自己拖後腿的行爲總算是釋懷了些。

　　到底是母女，杜善薇很輕易地發現她媽的妥協，於是那一點辭職的忐忑瞬間不翼而飛，心裡很是高興，連忙三步幷兩步，很快就背著行李走進房間。

　　屋內，李玉英正靠在床頭，身上穿著一套半新不舊的棉睡衣，雙腿直接伸直，其中一條腿上的白色綁帶明顯，正放在墊子上。

　　杜善薇把背包解下，隨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她低下頭來查看傷腿，一邊問道：「媽，你的腿好點沒？還是那麽疼嗎？」記得剛剛摔傷時，她媽是疼得整夜整夜睡不著。

　　「比先前好多了，不那麽疼了。」李玉英的回答千篇一律，安慰道，「我看不用養那麽久，哪要得了幾個月？我就說不用你辭工回來看我，有你大伯母幫忙就行。」

　　「哎呀，媽，你的估計不算數，醫生說什麽時候好就什麽好，咱們聽醫生的。」杜善薇搖搖頭，摸摸她的傷腿，「大伯母事情那麽多，老是麻煩她不好，人家也是要幹活的。」

　　現在李玉英的腿還不能著地，不能用力，那樣的話，洗澡、上厠所……不說其他，單是上厠所就很不方便，總不能憋著吧？杜家一家五口人，她爸在她大學畢業那年因病去世，爺爺奶奶都六十多歲了，李玉英身材豐滿，人有一米六高，奶奶的身材瘦弱嬌小，扶起來很吃力。

　　「反正我就是不想你辭工回來，太可惜了，去年十月你還說快可以升職了。」李玉英嘀咕，聲音低低的，「好不容易幹了這麽長時間。」

　　「哎呀，說是升職，我覺得經理跟每個下屬都是這麽說。媽，畢業這麽多年，我就是想回來休息半年不行嗎？」杜善薇稍稍搖晃她的手臂。

　　「算了算了，你主意大，反正我是說不過你。」李玉英一聽，算一算女兒自從大學畢業後在家的日子，心早就軟得一塌糊塗。

　　「那就在家好好休息，你說的，該考公就好好複習，我早說過了，女孩子當公務員最好，工作穩定。」李玉英摸摸杜善薇的肩膀，繼續說道，「可惜你不喜歡做老師，要不然當初聽你爸的話，現在該多好！人家老師一年有三個月的假期呢，不像你，一年就那麽幾天的假，想回來一趟都不容易。」

　　杜善薇聞言撅撅嘴，沒有反駁。這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了，她爺爺和父親都是教師，理所當然的，她媽有這個想法幷不奇怪，她都懶得說了。

　　眼見著李玉英不再反對，一直在門外偷偷觀察的杜慶國夫婦總算是鬆了口氣。於是，整個家的氛圍立即輕鬆起來。

　　不久，村裡其他親戚知道杜善薇回來了，又過來看她，大夥兒說了好大一會的話，一直等到快到吃晚飯的時間，這才慢慢地散去。

　　當天晚上，伺候完李玉英梳洗，交待她半夜起夜要叫醒自己，杜善薇就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想到從明天早上開始不用再早起趕地鐵上班，心情就很是興奮。

　　夜裡的村莊很是安靜，除了走廊那盞燈發出的光芒，其他地方幾乎是一片漆黑，她以爲自己今晚會失眠，沒想到竟然很快就入睡了。

　　*

　　杜善薇早上醒來時已經是八點多了，她看了下手機，發現自己睡了足足十個小時，然後發現她媽早就洗漱完畢。

　　「你大伯母幫的忙，她早上路過，順便就進來搭把手。」李玉英笑著說道，「早上你的鬧鐘剛一響，你奶奶就幫你關了，知道你累，就想著讓你好好睡一天，等明天我起來再叫你。」

　　話都讓她說完了，杜善薇沒辦法拒絕家人的好意，只好點頭同意。

　　清晨的陽光明媚，在這個初春的早上顯得格外溫暖。南山村地處祖國的南端，就算是冬天也會時常出太陽。杜善薇做好個人清潔，就走到庭院裡舒展身體，隨意活動了下身體。

　　「奶奶，爺爺又去大榕樹那邊練拳了？」見杜奶奶從厨房裡走出來，杜善薇直起腰身隨口問道。

　　「嗯，每天都這樣，一天不動他就不舒服。」杜奶奶一邊回答，一邊從雜物房裡拿出幾個鶏蛋，「早飯快做好了，今天還是煎鶏蛋。」

　　「辛苦奶奶了。」杜善薇嘿嘿一笑，忘記是從哪裡看到的信息，說是如果長輩做飯好吃還很勤快的話，晚輩的厨藝一般不怎麽樣，有時還會比較懶。她自己就是鮮明的例子，長輩們勤勞，厨藝是極好的，這反而導致她不大喜歡往厨房鑽。當然，在外地生活幾年，一般的飯菜她還是會做的，只是味道比不得家裡人。

　　等活動開身體，她就抓起角落的掃帚開始清掃庭院裡的落葉。偶爾她會停下來看看，心情和空中的太陽一樣明媚。

　　這就是她成長的家啊！說實在話，她家這座農家小院看起來很有田園氣質，就像她小時候塗鴉的畫像，有幾間房子，庭院被一圈籬笆圍著，裡面種有幾棵果樹，然後門前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蜿蜒流過……

　　杜家的布局幾乎就是這般模樣，類似於三合院，有正對著門口的三間正房，中間是大廳，左右住的是杜慶國夫婦和李玉英，接著正房左右兩邊各有兩間房，一邊是厨房和雜物房，另一邊是杜善薇和弟弟各自的房間，房子是青磚黛瓦，是九十年代初建起來的。

　　等到前幾年，家裡總算攢了一筆錢，本來打算蓋新樓房的，結果杜爸爸就被杜奶奶駡了一頓，說孩子們還要讀書，家裡的房子用不著蓋那麽好，浪費錢。再說了，當初的房子建得結實，她覺得還能再住個十幾年。

　　於是，經過商量，家裡人就把房子大修了一次，把墻壁刷白，地面刷了水泥，頭頂做了吊頂，再在後院蓋了一間衝水式的洗手間，做了淋浴……如此一來，房子住起來就舒服多了。

　　南山村之前交通閉塞，經濟不發達，村子裡幾乎都是瓦房，甚至還有幾家經濟困難，住的房屋還是泥磚房，左看右看都是十足的鄉村氣息，所以杜善薇家的房子幷不顯眼。

　　等到吃早餐時，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杜善薇猶豫了會，還是開口說道：「爺，奶，媽，我之前沒有在開玩笑，我真的準備在家裡種百香果和黃皮果。我需要爺爺的幫忙，我想租地。」他們家的地不够，起碼要租幾十畝。

　　這個想法她去年就有了，春節回來又在村裡走了一圈，加上現在辭職，正好合適她去做。

　　「什麽？我以爲你和文聰是在說笑！」李玉英大吃一驚，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立即開口反對，「你從小到大就沒幹過地裡的活，現在你來跟我說想種東西？」能受得了那份罪嗎？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