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

　　「鎮裡沒有地方住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這裡都沒有住宿的地方。」杜積明拉著謝安榆問道。

　　今年八月份鎮上對各村的挂點領導、幹部進行調整， 謝安榆被調過來， 成爲他們村的聯繫領導，專門負責指導他們南山村委的各項工作。

　　至於挂點幹部， 就是上一次來過的老陳， 不過他的專職是領導的司機， 即將退休， 來村裡的次數比較少，一般都是鎮上有什麽東西要拿下來他再幫拿，指望他幫忙幹活是不可能的事。

　　「我當然知道， 只是鎮裡的宿舍都住滿人， 這次下來的人很多， 各個單位的都有， 領到决定讓女同志都住在鎮上， 再分一部分男同志下村住。哎呀， 你們村的人少， 派下來的人也少，只有四個人， 又是男的，好安排，你隨便找個地方讓他們住就行，最多住十天。」

　　「這種事哪能隨便？」杜積明發愁，想了想，就道， 「要不，住村民家裡？」

　　「鎮上就是這個意思，你們村不是有民宿嗎？先前游客都能住，他們也能住！」謝安榆笑道。

　　「可是人家那是要賺錢的。」杜積明搖搖頭，就算他是支書，也不能讓村民主動吃虧。

　　「支書，你勸說一下嘛，到時肯定會有補貼，當然不會多。」謝安榆也很苦惱，誰知道上面會搞這一出？讓他們措手不及，住的地方很難安排。

　　事實上，市縣兩級的幹部也很鬱悶，怎麽就偏偏安排我下鄉呢？吃住在鄉下，多不方便啊！

　　「有補貼就好，這樣我也好找地方吃住。」杜積明想了想，眼看著那幫人從學校那邊回來了，趕緊結束話題，打電話去安排。

　　另一邊，杜善薇帶著覃承毅一行四人走回村委。通過交談，她得知另外三人都是覃承毅的同事，有兩個是年輕人，一個剛參加工作沒多久，叫謝龍星，另一個三十歲出頭，叫周海，最後一位是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名爲王國輝。

　　「這地方不好住啊，洗澡不方便，而且沒有床。」穿著時尚的謝龍星一邊走一邊抱怨道，「承毅，你當過兵，可能不大在乎環境，我不行啊，從來沒住過這麽差的地方，竟然還是瓦房！明明教學樓是樓房啊。」

　　覃承毅沒理他。

　　「對了，團支書，你們那不是旅游村嗎？要不這樣吧，我自己出錢租房住怎麽樣？」謝龍星突然想起什麽，就走到杜善薇旁邊詢問，表情熱切。

　　「不行，要統一住宿，統一管理。」王國輝聞言，立馬搖頭，「堅持一段時間就好，我們還好，你看覃承毅，要在這裡待一年。」

　　謝龍星一聽，立馬覺得平衡了。

　　聽到這話，杜善薇就抬眼看向話題中人，問他：「爲什麽要在這裡待一年？以前的第一書記都不用經常駐村。」

　　「這次不同，我們昨天參加培訓，組織部說以後第一書記都要駐村，單位的事不用再做，只用忙村裡的事就行，重點是扶貧工作。不止是我們，是每個村都會留有人駐村。」覃承毅解釋。

　　杜善薇看了他一眼，沒發現表情有什麽不對，不知道他心裡是不是願意來這裡駐村的。

　　「那以後就辛苦你了，畢竟離家這麽遠，而且村裡的生活單調。」杜善薇笑道，「不過說不定會有轉機，不一定要在村裡居住。」她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樂意來鄉下工作的，要不然爲什麽每年的公考，大家都擠破頭想留在城市？

　　覃承毅微微一笑，道：「我還好，在哪裡工作都一樣。

　　幾人說了幾句話就回到村委，此時杜積明已經考慮好該如何安排住宿了，見到他們就道：「走吧，學校住不得，這裡吃飯也不方便，乾脆到我們南山村吃住，我有個叔叔，

　　老兩口退休回村養老，家裡的空房子多，你們可以吃住在那裡，到時補點伙食費給他們就行，至於住宿費，看組織安排，有就給，沒有就算了。」

　　剛才他打電話給杜慶民，對方完全沒有意見，反正最多打擾十天，而且平時他們老兩口吃飯還嫌人少呢，這次正好可以支持村委工作。

　　「是剛才路過的南山村嗎？我在論壇上見過它的圖片，確實好看。」謝龍星一聽，得償所願，立馬興奮起來。

　　只要是從二級路到村委，總要經過南山村。

　　「剛才路過時，我看見有個院子特別漂亮，門前的兩棵三角梅長得很高，開花很漂亮，周圍還有一堵花墻，也非常吸引人，當時恨不得下車拍照呢。」謝龍星看起來是個話癆，回南山村的路上一個人就能說個不停，「村子很漂亮。」

　　他這麽一說，坐在後座的杜積明自然高興得很，連杜善薇也覺得他會說話。

　　「你說的那兩棵三角梅就是我家的，再過去就是待會你們要住的地方。」不過有樹木掩著，估計他們在車上沒看清楚。

　　「什麽？原來是小姐姐家裡啊，難怪這麽漂亮呢。」謝龍星見她總算和自己搭話了，高興極了，就側頭看她，「薇薇姐，你們村的姑娘都像你這麽好看嗎？完全不像一個農村姑娘。」

　　「我們這裡水土養人，個個五官端正。」杜善薇有點後悔讓這小子上自己的車了，這傢伙剛從校園裡出來，嘴巴跟抹了蜜一樣，什麽肉麻的話都能說出口，剛才還一本正經，現在就開始叫她姐，太自來熟了。

　　幸好距離近，不到兩分鐘就到家。

　　當覃承毅他們看到杜慶民的鄉村別墅時，不管如何，大家的心情都是歡喜的，畢竟這條件比先前預想的好太多。後來和其他單位的人一交流，衆人羡慕不已，這條件就跟住在星級賓館一樣，而且是吃好住好。

　　杜慶民夫婦住在一樓，二樓有四房一廳兩衛，除了其中一間主臥是留給杜積新夫婦的，其他三間房都可以居住。

　　晚上吃完一頓接風宴，四人對南山村的飯菜贊不絕口，尤其是那只燒鶏，更是吃得口齒留香。

　　「燒鶏真的是太好吃了，回家我一定要買幾隻回去。」謝龍星信誓旦旦，剛才吃魚時他早已說過類似的話。

　　沉默寡言的周海表示贊同，本來以爲是來受苦的，沒想到倒是享福了。

　　王國輝和杜慶民在沙發上聊天聊得熱火朝天，兩人已經約好有空去山塘釣魚。

　　端著水果盤出來的杜善薇聞言就提醒道：「燒鶏只有周末有，平時昌盛叔一般不做。」周末會有游客，工作日來的人極少。

　　「沒事，到時我再問問老闆，我們幾個一起預定，看他接不接這一單生意。」謝龍星拍拍胸脯，「我剛才把照片發到群裡，鎮上那幫人垂涎三尺，我估計是要買的。」

　　沒想到還能給村裡人帶來生意，看來好好招待他們是對的，都是潜在的客戶嘛，說不定能影響身邊的親朋好友呢。杜善薇暗想，微微一笑。

　　吃完飯就是傍晚了，現在是十一月初，這幾天的溫度適宜，不冷不熱，正是散步的好時候。在村裡轉了一圈後，謝龍星他們紛紛表示滿意。

　　空氣新鮮，飯菜可口，住的地方適宜，還真像是來度假的。

　　不過第二天開始幹活時，大家就不再那麽想了，因爲要開始入戶識別，爲了做到精准，要求走遍村委的每家每戶。南山村委一共有250戶1100人左右，他們工作組包括市、鎮幹部一共有6個人，村幹部不是工作組的，隻負責帶路，又因爲村委還需要留一個人值班，所以只能分成三組。

　　三組人，要在一個星期內走完整個村委，那時間

　　就比較趕了，畢竟每到一戶單是問清楚情况就要花很多時間。

　　這一天，夕陽西下，衆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別墅，謝龍星一進門就把手中的評分表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整個人一屁股地攤在沙發上，大聲叫道：「天啊，我快受不了了，嗚嗚……之前的活都白乾了！你們看，我都曬黑了，結果之前做的不算，又要重新來過，我真是受不了，上面的人怎麽能這樣啊，一開始不講清楚就讓我們急慌慌下村入戶，中途不斷催進度，結果做到半途又突然更改評分規則，嗚嗚……鬱悶死我了！要返工。」

　　杜善薇聽到聲音，被三奶奶催著，就從厨房走出來，驚詫地詢問：「是出什麽事了？」

　　今天正好輪到她值班，回家後發現大家都沒回來，想到三奶奶一個人準備飯菜麻煩，她就過來幫忙。沒辦法，現在他們家還在忙百香果苗圃的事，她奶奶和老媽都抽不出空來幫忙。

　　覃承毅在水龍頭底下洗手，聞言就解釋道：「有個評分規則要更正，之前做的要重新入戶重新核查，多了一份活。」

　　「那是挺鬱悶的。」杜善薇頓時了然。精准入戶是一系列的環節，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地方改了，分數改變，其他地方也要跟著改。

　　再看其他人，都是沒精打採的。

　　「不管怎麽抱怨，上面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做，現在打好基礎，以後才好入戶幫扶。」覃承毅神情認真地說道。他以後的工作估計和扶貧有關，自然上心。

　　吃過飯，李玉英見杜善薇從雜物房抱出一箱百香果，就問她：「這是抱去哪呢？」

　　「給謝龍星的，他說要買，上次我送去的一箱被他們吃光了，他這次想和蜂蜜一起吃，就找我買一箱。我本來不好意思收錢，結果他非要給。」

　　「那個小夥子長得挺俊俏的，嘴又甜，要不是比你小幾歲，還真是個好對象。」李玉英想想不對，又說道，「不過女大三抱金磚，這個年齡差其實也很好。」

　　「媽，你又來了！」杜善薇一囧，「這話可不能讓外人聽到，要不然人家會笑死，你這是亂點鴛鴦譜呢。」事實上，和謝龍星當朋友相處挺好的，當男朋友就算了，她可不想哄小孩。

　　剛出門，正好碰到散步的覃承毅。

　　「今晚你有空嗎？我想把今天入戶的評分表重新再審核一遍，看有沒有問題。」

　　杜善薇點點頭：「有空，八點鐘我再來找你。」儘管她幷不想加班，但大家都在忙，她不好意思閒著。按照這幾天的相處來看，覃承毅是一個認真負責的人，喜歡今日事今日畢。

　　白天入戶調查，晚上整理材料，這是他們這幾天的工作。杜善薇覺得慶幸，除了王國輝因爲年紀大不會電腦外，他們四個都是年輕人，這些台賬資料能共同分擔，不用加班到深夜。聽說其他村委的工作組天天加班到半夜。

　　「嗯，麻煩你了，我們都不怎麽熟悉情况，又怕被人騙。」覃承毅感激地說道，他問過別人了，知道靈泉鎮的村幹部們晚上一般是不會加班的，有事都會留在白天做，只是這次上面催得緊，他們不想進度落後，這才逮住杜善薇幫忙。

　　「這種事很難杜絕。」杜善薇見他說起這個，就有些鬱悶。他們入戶時，會核實農戶家裡的資産情况，細緻到山林水田的面積，房屋的結構面積和家電情况，這些比較好核查，最難的是養殖或者外地買房情况。

　　即便讓生産隊長跟著去調查，可不是每個農戶都那麽老實，先前工作組就被騙過，比如家裡養有牛的說沒有，兒子在外地買房的說沒買，有一個人更是奇葩，隱瞞自己住新房，楞是把工作組帶去看自己的舊房子，這樣得出的分數自然是假的。

　　「生産隊長爲什麽不肯說實

　　話呢？」覃承毅也想到那件烏龍事了，要不是杜善薇看出分數不對，他們還真被騙了，這讓一向大大咧咧的謝龍星大受打擊，覺得那位村民實在是太奸猾，出乎他的意料。

　　「估計是怕得罪人吧，那人我認識，性子比較蠻橫。」杜善薇也很無奈，「明天輪到我們南山村了，我敢保證，不會有人撒謊的，而且我和支書對每家每戶都知根知底。」

　　「嗯，我知道。」覃承毅點點頭，停頓了下，看著杜善薇的臉，剛想說什麽，就聽到謝龍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哇，薇薇姐，這是不是我要的百香果？太好了！我蜂蜜都買好了，這次我製作的果汁一定很好喝，你一定要品嘗一下。」

　　覃承毅看著言笑晏晏的兩人，突然覺得謝龍星作爲一個大男人是不是太聒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