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關於精神病專家菲力浦醫生對病人進行以治療為名的傷害的案件上了法庭， 被告人菲力浦·克萊斯特，而原告人則是當初菲力浦進行治療實驗後精神變得更加不穩定的幾個病人及其家人， 以及已故病人方越澤的妻子和兒子。

　事情回到前幾天， 在沈延和霖喻舟一同到達美國後，菲力浦說兩天后即將對沈延進行治療，夫夫兩個便雇了個有名的偵探帶他們潛入菲力浦家尋找治療錄影和記錄。菲力浦年紀大了， 無妻無子， 家裡也沒有保姆，所以他們潛入得很方便，雖然菲力浦謹慎地將那些錄影存在十分隱秘的地方但還是讓偵探找到並且拷了一份。

　那天將錄影帶回去後霖喻舟陪著沈延一同看完錄影， 他握著沈延的手， 默默地陪著他。

　錄影果然有菲力浦假治療真催眠病人的鐵證， 菲力浦有好些個病人，很快他們找到了沈延父親方越澤的治療錄影，菲力浦的治療果然是利用催眠催生病人產生新的人格。

　看到黑白錄影中爸爸熟悉又有些遙遠的面孔， 沈延忍不住紅了眼睛。

　現在掌控身體的是主人格，因為曾經的一切，他最有資格去瞭解真相， 那是他的爸爸， 過去了快二十年，他關於爸爸的記憶早已模糊，但是看到了錄影中的男人，記憶又開始清晰起來：

　他記得有一次過年看煙花，因為人好多他看不見， 他的爸爸便將他扛到肩上，讓他變得高高的，似乎在爸爸的肩膀上，世界的一切他都可以看到；還有爸爸上班回來後，經常會給他和媽媽大露一手，做出好吃的菜，然後讓他和媽媽每個人親他一下才能吃到美味的大餐……那個時候，他總覺得他好幸運，有一個全世界最帥氣最厲害的爸爸。

　其實沈延並不記得當初方越澤轉變人格時的變化，可以說他的爸爸每個人格都是愛他和媽媽的，所以無論哪個人格對他們都是溫柔疼愛的。

　只有後來突然出現的一個暴力性人格，才讓他對爸爸多重人格的症狀有所瞭解，才真正認識到人格轉換時他的爸爸會變得多麼陌生……

　那段時間，爸爸的家暴以及後來的去世都對他的成長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所以沈延變得很膽小，以前那個乖巧可愛的孩子越發怯懦，之後又有了校園暴力的事情，他對這一段黑暗的記憶太過深刻，幾乎無法忘懷，以至於忘記了黑暗前的美好，差點忘記他的爸爸曾經有多麼溫柔，多麼高大……

　現在記憶復蘇，沈延對爸爸的記憶越發清晰，心裡也越發難過……

　他好想直接沖上去將他的爸爸從那黑白錄影裡救出來，很想扯著那個看起來溫和的惡魔醫生質問憑什麼毀了他的家，憑什麼害死他的爸爸又還想再來害他！

　憑什麼啊，他的爸爸做錯了什麼，如果沒有這個壞人，他的爸爸就絕對不會出事，他和媽媽就不會被上門追債，他就不會被人欺負，他的媽媽就不會改嫁，或許他會成為一個正常人，不再那樣膽小怯懦……

　霖喻舟陪著沈延看完，心裡也是難受，看著一邊愛人一直憋著眼淚，憋得通紅，他不由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將對方攬入懷裡，輕聲道：“延延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我陪著你。”

　沈延很想哭出來，但是一切都還沒結束，那個害他家破人亡的人還沒讓他得到該有的制裁，他還不可以哭，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但是喻舟哥哥的懷抱太溫暖了，溫暖到他剛剛堅定下來的心又動搖了，心中代表堅強的圍牆一瞬間土崩瓦解，脆弱的大男孩死死地抱著心愛的人哭了出來。

　霖喻舟抱著他的愛人，手輕輕撫著他的頭髮，就這樣一直陪在沈延身邊，一直抱著他的愛人，用最沉默的態度給對方最溫柔的支撐。

　他的延延不需要在他的面前故作堅強，想哭便哭，是他給予的最大支持。

　最後沈延擦乾了眼淚，他冷靜下來，心中的難過怨恨已全部全部發洩出來，他倚在霖喻舟的懷裡，輕聲道：“喻舟哥哥，謝謝你……”

　謝謝你永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在我身邊，謝謝你的出現，讓我沒有永遠地陷入黑暗……

　之後，沈延和霖喻舟從錄影中分析出菲力浦的治療方法，還是靠催眠，所以他們制定了一系列計畫，假裝被對方催眠到然後引導他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再帶著員警將他抓捕。

　霖喻舟以為這將會是一場惡戰，沒想到上天是眷顧他們的，也可能是菲力浦罪孽太多報應終於來了，所以他們的計畫十分順利，很快就將菲力浦抓捕告上了法庭。

　宋夏嵐從未想過丈夫的事情還有後續，她在得知沈延抓到了曾經害他們家破人亡的真凶後，便匆忙定了機票，沈建國陪著她一起過來。

　宋夏嵐在飛機上想了許多，她想到沈延告訴她的真相，心中悲痛欲絕又十分倉皇，所幸有沈建國陪著。

　……

　法庭上，律師將沈延搜集的罪證一項項向法官陳列，都是菲力浦用病人做實驗的罪證，這些違背道德倫理以及違背法律的行為讓在場許多受害者家人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扒其皮，挫骨揚灰。

　這種人簡直枉為醫生！不，枉為人類！

　菲力浦一臉認栽，他的鼻樑到現在都生疼，更讓他難受的莫過於他多年來累積的一切名譽成就全部坍塌，事情太過迅速，讓他這個信仰上帝的人恍然明白上帝已經拋棄他了，他將迎來的是地獄……

　哪怕菲力浦有律師辯護，但是他的罪證已經定型，不過一審只給他判刑十年。

　或許十年牢獄之災是個比較長久的罪罰，但是這並沒有讓受害者們滿意。

　讓人措手不及的是，二審的時候，菲力浦的律師突然申請減刑，他用菲力浦多年來治病的成功案例以及在精神病學上獲得的成就來說服法官減刑，減到三年，受害者的家人們全是憤怒不已，恨不得在法庭上大鬧一場。

　憑什麼，這種惡魔害了那麼多人，就只判刑三年，就算他曾經對社會做出什麼貢獻，但他對他們的傷害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無法原諒，他的懲罰憑什麼就可以消減？！

　宋夏嵐沒想到事情還會發生變故，她又恨又怒，一雙眼睛瞪得通紅，咬牙切齒地看著站在被告席上的老男人，如果這種惡魔只判刑三年，那麼她就算是賠上自己也要將他拉下地獄！

　一個溫熱的手突然按在她的手背上，宋夏嵐怔了下，看見坐在她身邊的沈延正對她露出安撫的笑。

　女人一瞬間眼淚落下，她不能做傻事，她還有她的延延啊……

　但是事情總不能任由著法官開始偏向這個惡魔吧……

　沈延看向法庭中的一切，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法官的天平開始傾斜，那麼他就讓他的天平徹底毀掉，看他還偏向誰。

　原告的律師突然發言：“對方律師說被告作為醫生，雖然傷害了許多病人，但是他曾經對醫學事業做出了許多貢獻，這個我無法辯駁，那如果被告作為病人呢？我方發現，被告菲力浦先生已經患有二十年的精神病，他對社會已經造成了危害，需要入院治療。”

　精神病人犯罪一經確定就會減刑，菲力浦的律師眼睛猛然亮了下，他趕忙接著道：“我方當事人犯罪確實是因為間歇性精神病，所以他應該受到治療，而不是法律的制裁。”

　菲力浦正想說自己沒病，但他看到自己的律師正在示意他，便沒有反駁，當法官問他是否真的患有精神病時，他遲疑了許久。

　他明明是醫生，但是現在為了減緩刑罰卻要裝作自己是精神病人，但是也只有這樣，他才不用進監獄……

　菲力浦點了點頭，承認自己對病人做的那些實驗只是因為自己患有間歇性精神疾病，他聲情並茂地表示，自己也不想傷害他的病人們，只不過他有時候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他相信他的律師，等進了病院，他的律師會帶他“治療”好，他依然可以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上帝沒有拋棄他，他不會進入地獄的。

　那個沈延就算機關算盡，想報復他，但最後還不是沒能成功。

　菲力浦看了原告席一眼，當看到不遠處沈延的表情時，他瞳孔驟然一縮。

　沈延在笑？

　怎麼回事？為什麼要笑？他都要被判無罪釋放了，沈延為什麼會笑？

　難道……菲力浦臉色突然蒼白起來，他突然抓著話筒向法官大喊：“我沒有病，我剛剛只是為了讓自己減刑才承認的！我沒精神病！”

　他早該想到的，如果他承認自己是精神病，那麼他就算不是精神病，所有人都會認定他是精神病，他以後想說自己是正常人都沒人相信！他的一輩子都會被關在精神病院！

　沈延根本沒想讓他進監獄，沈延想的是折磨他！

　法官正打算宣判菲力浦入院治療後再做審判，但是菲力浦這莫名其妙的反駁讓他疑惑不已，他皺了皺眉，問原告的律師，道：“被告有精神病的證據以及證人請原告律師帶上法庭。”

　律師點了點頭，便讓人將證據和證人帶了上來，證人便是安妮醫生。

　安妮醫生複雜地看了菲力浦一眼，對法官恭敬道：“法官大人，我作證，菲力浦確實已經患有偏執型精神病，他需要入院治療。”

　其實，她明白，對方並不是患病，但是他的思想卻比真正的精神病人還要可怕。

　這個世界，可怕的不是身體病了，而是人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