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關於多重人格障礙治療的第一場錄影， 患者，沈延。”

　五十多歲的金髮男人一身白大褂， 背對著身後年輕的黑髮男人， 他將攝像機打開，對著攝像頭說出開啟錄影後的第一句話，這是他對沈延的第一場治療。

　那雙飽經風霜的碧藍眼眸閃著興奮的光澤， 顯得詭異， 甚至是癲狂，若是有人直視他的眼睛，一定會被這個瘋子般的眼神嚇到， 而當那雙眼睛轉身看向沈延時， 裡面濃烈的情緒又消失得一乾二淨， 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整個人又恢復那副溫文爾雅的教授形象。

　“沈延，我是你的主治醫生菲力浦·克萊斯特， 之後的治療將由我完成，希望你能將自己的精神世界完全地向我打開，完全信任我， 我不會傷害你的。”

　若不是沈延知道對方背後的真實面目， 他或許就真的信任這醫生了。

　沈延淡淡嗯了聲，一臉配合的表情。

　“第一個問題，你們在精神世界中可以彼此交流嗎？”

　沈延道：“可以。”

　“很好，”菲力浦很滿意沈延的回答，繼續問道：“第二個問題， 那你們能知道別的人格在外面做什麼嗎？”

　沈延道：“能，我們可以看到對方正在做什麼，就比如你現在說的話，他們在精神世界裡也能聽到。”

　菲力浦早就猜到沈延會是這樣的症狀，但是再從對方嘴裡如實說出來，他又恍然置入二十年前的記憶中。

　他那個時候雖三十多歲，但在精神疾病方面已經獲得了不少獎項，也有數幾項成功治療的案例，無論國外還是國內，不少病人都想預約他。當時方越澤並不是其中主動找他治療的病人，而是他的心理醫生剛好將這一特殊病例整理進病例檔案中，雖然病人名字被隱瞞了，但是這一特殊病狀還是吸引到他。

　多重人格障礙一直都是精神方面的疾病，一般患者會活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跟外人相處，有時候還會產生併發症，比如間歇性頭疼，精神失常，也有些人格受不了痛苦直接自殺，更有病人會激起反社會傾向，然後報復社會。

　而像方越澤那樣先天遺傳還十分穩定的病狀太少見了，還擁有一個完整的人格系統，每個人格像是本身分裂出來的，誰都認為自己是整體的一部分，不像是以前見到過的那些病人，覺得自己是一個單獨的人格。

　這種看似平穩，又好像是殘缺的，就像是本體的每個性格分裂出來一樣，很奇妙，所以讓菲力浦升起了研究的興趣。

　而他當時在研究多重人格患者的人格抹殺和強加人格的可操作性，他曾聽說過有醫生為了給病人進行治療，在給病人催眠分裂出一個引導人格，為其主人格引導，進行所有人格的整合治療，最後留下主人格，引導人格消失，於是病人徹底治療，成為正常人。

　菲力浦對這種治療十分感興趣，他當時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可能性，如果引導人格生出了反叛的心思，想要成為主人格，而最後也成功殺掉其他人格成為唯一的人格，那麼最後那個病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會不會成為一個嶄新的人？

　菲力浦一直對著這種精神世界的研究十分感興趣，若不是精神世界太過神秘，他連解剖病人的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總之，為了這一突然到來的靈感，他找了許多關於抹殺人格引導人格的資料和報告，甚至是做了許多猜想和假設，而最後的實驗體，他將主意打到了方越澤的身上。

　這種病人的精神世界十分特殊，有一個十分穩定的層面，如果能生出新人格的話不會輕易被精神世界的人格系統抹殺掉，也不容易生出其他多餘的人格。

　於是菲力浦跟方越澤的醫生提出了想接收他的病人的意見，並且對方越澤說出了許多讓其精神世界內部關係開始瓦解的話。

　那個時候人們對多重人格障礙的瞭解還是很片面，只知道是精神病，很可怕的病，哪怕方越澤的主人格與其他人格相處穩定，他依然覺得自己還病著，當菲力浦說出以後你們之間就會為了愛人而爭搶身體控制權後，他猶豫了許久，便想讓對方為他做整合人格的治療。

　菲力浦當時說：“如果你們沒有任何愛或者**就可以繼續生活下去，但是一旦你們有了愛人，欲望，你們就會開始分化，你們開始想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然後佔有欲和控制欲會變得更強，之後你們會在精神世界裡搶奪身體控制權，然後變得瘋狂，最後不僅會崩潰還是傷害身邊最愛的人。”

　方越澤本身還猶豫不決，但是聽到菲力浦說的會傷害身邊最愛的人，他想到與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成為他妻子的宋夏嵐，想到年幼可愛的兒子延延，他的心頓時一緊，下定了決心要治療成功。

　於是那段時間方越澤消失了一段時間。

　他以為他是受到治療，然而卻是惡魔的一個實驗。

　最後菲力浦實驗成功了一半，他通過催眠和暗示，刺激了方越澤的人格系統中出現一個新的人格，新人格是他通過暗示而生出的一個強勢暴力性人格，與對方其他人格都不互通，這個新人格做什麼不會受到本體的限制，可以隨時拿到身體控制權，還讓其他人格無法知道並且控制。

　菲力浦按壓著滿腔的喜悅和滿意，裝作一臉遺憾地跟方越澤說實驗失敗了，然後讓對方先回家休息一段時間，過一段時間再接受下一段治療。

　其實是他想看他強加的新人格會對本體的原本人生造成什麼影響。

　而方越澤的新人格就是以否定原先人格所有而生的新人格，他暴力嗜賭，對其他人格的愛人和親人沒有一絲感情，所以由著自己的心情傷害，甚至隱隱想擺脫原本方越澤的人生，因為他出現時，其他人格感受不到外界，所以他知道了他的創造者菲力浦醫生的計畫，也很願意擁有一段嶄新的人生。

　而曾經方越澤的愛人和兒子，又關他什麼事呢？

　當時菲力浦等著方越澤回來再次接受“治療”，然後開始實行他的抹殺人格實驗，創造一個嶄新的“方越澤”，然而，沒想到方越澤卻出車禍死掉了。

　他的計畫不得不停止下來，菲力浦也是愛惜名聲的人，所以他給了方越澤主治醫生一筆錢，讓對方絕對不能暴露他曾治療過方越澤的資訊，他不希望這種事情成為他工作生涯的污點，此之後，創造新人格的實驗因為沒有合適的實驗體而耽誤了下去。

　直到沈延的出現……

　沈延是方越澤的親生兒子，他將會是第二個方越澤，菲力浦心裡這樣想。

　不過這一次他一定會完整地完成整個實驗。

　若說抹殺人格對於患者的人格來說就是殺死他們的行為，但是對於菲力浦來說，人格算什麼人呢，他們只是人的大腦裡某種病變的精神體，連靈魂都不算的疾病，他抹殺掉他們也是為了創造一個嶄新的他，讓病人擁有一個嶄新的人生，只要還是這個人，抹殺掉幾個人格這個人依然還是這個人。

　這種畸形的想法讓菲力浦將他的病人當作了實驗體，在幾年前他就用抹殺人格的方式對一個多重人格患者精神世界裡所有的人格進行抹殺，他們十幾個人格在精神世界瘋狂廝殺，最後一個主人格直接崩潰，然後沉睡。

　他當時催眠出一個新的人格，讓其接替主人格，成為一個新的完整的人，當時那個病人清醒後家人都高興地歡呼雀躍，因為在任何人的眼裡，人格算得了什麼，只要這個人還活著，就是他們所瞭解的親人或者愛人。

　不過因為那個患者精神世界不穩定，不久後他又生出了不少新的人格，精神世界比以前更糟糕，那個他催眠出的人格不知道怎麼徹底消失，菲力浦懷疑是精神世界不穩定導致人格無法長久生活，便明白只有方越澤那樣擁有穩定人格系統的患者才可能出現不會被抹殺的強加型人格。

　多麼有趣啊他的實驗，他即將要創造一個嶄新的唯一的沈延。

　“現在開始治療的第一部，我要與你們之中最強勢的那個人格進行交流。”

　沈延頓了下，他垂下眸，當再次睜眼時，他漆黑的冷眸猛然眯起，整個人的態度變得十分惡劣，他厭惡地看了菲力浦一眼，冷笑道：“你想幹嘛，他們想治療我可沒想過治療，我都說過我不會配合你，如果你想嘗嘗骨頭一根根被我拆掉的滋味儘管試試繼續治療。”

　之前沈延的這個人格就表達了他對治療的厭惡和不屑，所以菲力浦並不意外對方再次出現時的態度。

　他也不介意沈延這個態度，相反他心裡更興奮，他將一個沙漏放在桌上，微笑道：“二號，你有沒有想過與他們的精神互通徹底斷開，然後成為這個身體裡唯一一個人格？”

　沈延猛然抬起眸，有些吃驚菲力浦的話，隨後他懶懶勾起唇，道：“當然，”他挑起眉，道：“你的面目終於暴露了，不怕他們在精神世界聽到你的話然後不再來你這裡治療嗎？”

　菲力浦呵呵笑了兩聲，將手中的沙漏再次倒過來，他道：“你再感受下他們，看他們能回應你嗎？”

　沈延神色一變，他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你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