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風月》第57章
57

  早上起來,周烟給司聞準備早餐。

  他那個胃,能接受一口天價的晚餐,也能接受她做的、加一起不到五塊錢的早餐。

  以前不覺得有什麽,可能有錢人都這樣,隨心隨性,幹什麽都不需要理由。

  後來,她多少瞭解一些他的過去,才明白,他當然能接受五塊錢的早餐。他爲了他那份事業,連毒品都能沾,他還有什麽不能接受?

  司聞洗完澡出來,穿上襯衫,邊系扣子邊走向她。

  周烟入神,沒注意到他。

  他從身後摟住她,拉著襯衫前襟把她包起:「想什麽?」

  周烟被他抱時就醒了,把平底鍋裡的火腿翻了個個兒:「想我等會是穿裙子,還是。」

  說到一半,她收回疑問句:「我等會穿裙子。」

  司聞把她頭髮往耳後別:「隨你。」

  周烟還告訴他:「紅的。這樣沾上血就看不出來了。」

  司聞手順著她胳膊到手腕,用了勁,迫使她放下鍋鏟。

  周烟被迫鬆了手,順便關了火,扭頭看他:「幹什麽?」

  司聞扳過她身體,讓她面對著他,拉著她手到襯衫前襟:「給我系上。」

  幼稚。周烟笑意一溜烟跑出嘴角。

  系完最後一顆,她看向衣帽間:「沒拿領帶?今天戴哪條?」

  說著就要去拿,被司聞一把拉住手:「今天不戴。」

  周烟微微仰著下巴頦,故意氣他:「今天走風騷路綫?不是,我不都到手了,你還想勾引誰?你要是玩這個,我可也走這個風格了。」

  「你那些老仇人們,應該都是男的吧?」

  司聞咬住她下巴,給她咬了一排牙印。

  周烟吸一口凉氣,把他臉打開了:「咬疼我了!」

  司聞看著她揉下巴:「讓你漲漲記性。下次再氣我,給你咬出血。」

  周烟『呵』一聲,跳起來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她不等下次,現在就要給他咬出血。

  她嘴上還有司聞的血,眉飛色舞的可得意:「爽嗎?」

  司聞真愛她這副野性!看了一陣,心甘情願把他天生的氣焰掐滅,對她臣服。

  「爽。」

  周烟笑,又靠過去,雙手扶著他肩膀,踮起脚把他那塊血污舔乾淨:「我等會給你貼個創口貼,我上禮拜買的,卡通的。」

  司聞那點著迷又被她這話驅趕乾淨了:「不貼。」

  周烟恍若未聞,拿來一只給他貼上了。

  司聞:「……」

  周烟給他把早餐端到桌上:「先吃飯。」

  司聞走過去,拉開椅子,剛拿起奶,電話響了,他近來允許手下人聯繫他的那部。

  周烟停下弄水果派的手,下意識看向手機方向。

  司聞過去接起。

  「哥,到了。沒過歧州,江林港口那邊過來的,算上之前來那些個,有四十左右。」

  四十個人。

  司聞知道了:「精神點,看好了胡萊,我不過去,就別讓他跟番瑪見面。」

  「得嘞。」

  他這邊電話挂斷,周烟已經走進浴室。

  她洗了澡,穿上底褲,一邊往外走,一邊穿胸罩。

  衣帽間門口碰到司聞,轉過身去。

  司聞默契地給她把後排搭扣扣上了,還親了一口她肩膀以下那塊脊梁。

  周烟走進更衣間,拿出一條打底褲,把它攢到一起,只剩一個襪頭,然後穿上,慢慢往上伸。兩條腿穿完,拿出一條紅裙子,想了下,又放回去,改拿一條黑色包身半高領出來。

  最後拿一件紅色大衣,挂在肩膀。

  想著穿什麽鞋時,司聞已經給她拿過來一雙,就放在她脚邊。

  周烟看一眼這雙鞋,還真是跟她現在這身最搭。

  她笑一下,把脚抬起來。

  司聞握住她的脚,蹲下來給她穿上。

  收拾好,周烟把司聞給她買那塊表戴上,袖扣也擱在他手上,讓他幫忙別在頭髮上。

  司聞的東西,只聽司聞的話,起初周烟怎麽也戴不上,他輕輕一別,就牢牢抓住了她耳邊頭髮。

  開車去廣南庵的路上,周烟才問司聞:「爲什麽是表?而不是戒指?」

  司聞早忘了他起初買這塊表的用意,淡淡道:「表你天天看,看一遍就想我一遍。戒指不能。」

  周烟『嘖』一聲:「够陰的司老師。」

  司聞:「你要是想要戒指,我也可以給你買。或者你自己去買,反正錢都在你那裡。」

  周烟:「不要,影響我使槍。」

  司聞眉眼柔和。

  *

  馮仲良、趙尤今早在西南邊進林口等著了,身後是等待指示的武裝隊伍,被木料和摞起來的青磚遮擋著,透過縫隙只能看到一部分。就這一部分,一個個站得筆直,時刻準備戰鬥。

  趙尤今一直不敢回頭看,她心很慌,沒來由的。

  馮仲良看她臉色不好,把自己水瓶遞給她。

  趙尤今動作遲緩,楞了一陣才接過來:「謝謝。」

  馮仲良看著進林口:「你那天說你跟司聞綁成某種關係,沒說你爲什麽會去糖果找他女人。」

  趙尤今喝完水,把蓋子蓋上,還給他:「自以爲是吧,以爲那麽多男人我都能征服,司聞跟他們比起來也不會有什麽區別。」

  馮仲良幷不介意她喜歡誰,勾引誰,還能平靜地說:「我要是告訴你,他以前是我的臥底,你是不是會因爲對我,以及對我職業的厭惡,而不再對他有任何好感?」

  趙尤今聞言,臉色突然,身體木住,久也恢復不過來:「你,你是說,司聞是那個臥底?」

  馮仲良看她反應,比他想像中要更嚴重一點,自嘲一笑:「原來你真的那麽討厭我的工作。」

  趙尤今說不出話了,整個人只剩下驚詫和恐懼。

  司聞是那個臥底,原來司聞是那個臥底!

  那他的針對是不是說明,他知道過去是她沒有跟馮仲良彙報他受困一事?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不然他怎麽會?不不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手伸得那麽長!

  可又怎麽解釋他對她這些殘酷的手段?

  她慌了,她太慌了,心跳比她從一個大姑娘到被人開苞那天還要劇烈。那天是緊張,是喜悅,恐懼隻占一點點。現在是恐懼,是疼痛,僥幸隻占一點點。

  是啊,如果不是司聞知道了,怎麽會精心布局讓她跳進來,又怎麽會無時不刻盯緊她,連她跟胡萊之間的交情都摸得那麽清楚?

  他當然是知道了!他是要報復她!他要她死!

  越想越多,趙尤今待不下去了,扭頭就跑,嘴裡念叨著:「我要離開這裡!我要離開這裡!」

  後邊幾句聲嘶力竭,馮仲良被她突如其來的發瘋給搞懵了,可多年從警的經驗和反應力還是讓他叫人把她摁住了。

  他走過去,掀開她頭髮,看她難看的臉色:「你怎麽了?」

  趙尤今眼泪掉下來,她在槍口下爬向馮仲良,攥住他褲腿:「救我……他要殺了我……」

  馮仲良皺起眉。

  *

  司聞從西南邊進林口進了山林。

  周烟還挺疑惑,往常她跟司聞來都不走這邊,有一條他自己開的路,怎麽今天走這了?

  不過她沒問。

  司聞任何行爲都不會沒有目的。

  到廣南庵,司聞手下人本來閒閒散散坐在地上,看到他立馬站起來:「哥。」

  司聞打開他的『武器庫』,這幫人利落地進去拿了槍、雷,彈藥,防具出來,用最快的速度武裝完畢,站成一排面對司聞。

  司聞看著他們,點點頭:「記住我囑咐你們的,今天之後,你們就自由了。」

  他們不願意,彆彆扭扭的,發泄情緒。

  有膽大的,直接說:「哥我們不願意離開你……」

  有開頭的,後邊的就敢說了:「對啊,我們沒有家人,沒有親人,你買了我們,你救了我們的命,要不是你,我們一定會在那些雇傭兵公司被折磨致死。」

  「你給了我們生的權利,也教我們讀書認字,還給我們槍,讓我們保護自己……哥,我們不想離開你。你就讓我們跟著你,我們想要跟著你……」

  有個直接哭出來:「我還是第一次被當人對待……你對我們凶……可你又對我們真誠……」

  「是啊哥,我們命是你的,不爲了你死,就哪也不去!」

  司聞皺眉,想訓斥他們,被周烟挽住手臂。

  他回頭,周烟看著他,拍拍他手背,他就把說話權利給了她。

  周烟走上前一步,給他們一人一張紙巾:「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們生命的價值也絕不是爲司聞去死。他把你們買回來,給了你們新生,你們就應該珍惜這機會。想想那些跟你們一樣、沒那麽幸運被司聞買回來的人,你們還有什麽權利在這矯情,在這要死要活的?」

  他們都不說話了,拿紙巾抹著眼泪。

  有明白人這時候衝他們喊:「都聽嫂子的!要真是最後一天跟著哥,咱們就把這事幹得漂漂亮亮的,讓哥知道,他沒看錯我們!」

  接連兩番話,鼓舞了士氣。

  稍後,周烟去拿槍,司聞跟她一起,給她擺出幾把適合她的。

  周烟看一眼這一排手槍,最後從架子上取了M249機槍,抗在肩膀,又在腰上別了兩盤子彈。

  司聞眉毛微挑,看著她。

  周烟回頭就見司聞正看著他:「幹什麽?」

  司聞沒答,手托著她後腦勺,帶向自己,親她額頭:「保護好自己。」

  周烟到底是學槍時間短,又經驗不足,她不會衝出去逞能的,她會保護好自己,可就算是保護自己,她也不要手槍。

  就像她遇過那麽多男人,單單選了司聞一樣。

  「我當然會保護好自己,我可是你的學生。」她說。

  司聞笑。

  笑得這麽確切,太難得了。

  他順順周烟後腦勺,給她把防彈衣穿上,又把頭盔和風鏡戴上:「這片爛尾樓適合陰人,你就躲到我上次告訴你那地方,有人上來,你那個位置,可以一槍斃命,血還濺不到你身上。」

  周烟點點頭。

  其實她本可以不來,就在家等著司聞好了,可她不要。而就算來,她也絕不給司聞添亂,也不分他的心,她會保護好自己。司聞也相信她可以。

  她要在第一時間,以她最美的姿態,迎接司聞的勝利。

  司聞穿上防彈衣,拿上手槍兩把,又拿上衝鋒槍兩把、步槍兩把,全裝好槍背帶,挂在脖子上。

  胡萊進來,跟司聞說:「也給我一把槍吧?」

  司聞沒給:「會有人保護你。」

  胡萊:「那要是幹起來,誰還顧得上誰?你給我一把吧。」

  司聞看一眼桌上一排手槍,最後從架子上拿了一把出來,扔給他:「不到緊要時刻不要開槍,否則我的人會在你掏槍之前就一槍崩了你。」

  胡萊點頭:「你也要信守承諾,等我這趟回來,就放了我一家。」

  司聞沒答,不過看了他一眼,眼神挺堅定。

  周烟給司聞把身上幾條槍理順,去拉住他的手,不管外頭多嘈雜,不管山林裡草木野畜有多囂張:「到這會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司聞看著她眼睛,眼波何其溫柔:「我愛你。」

  周烟眼圈有些紅,可她還是堅持問出來:「你的計劃是什麽?」

  司聞告訴她:「我本來的計劃是同歸於盡,我現在的計劃,是活著回來見你。」

  周烟眼泪滑下來,兩行,來得凶,又快。

  司聞俯身把她泪痕吻住:「我對你那麽不好,還沒來得及彌補,還沒讓你虐回來,我不會死的。以前命是自己的,我自己做主,現在命是你的,由你來做主。」

  周烟撲進他懷裡:「我等你。」

  *

  在馮仲良的逼問下,趙尤今總算說了實話——當年是怎麽因爲她的私心,而讓司聞在峽谷等死。

  馮仲良聽得腦袋充血,一巴掌摑在她臉上,把她打得伏在地面起不來。

  趙尤今哭哭啼啼,她知道自己罪該萬死,可她真的不想死。

  馮仲良聽到這消息,差點沒站住,要不是旁邊有棵樹,他也就跟她一塊摔下去了。他想像不到司聞在峽谷裡頭等死那畫面,他也想像不到司聞靠自己逃出來時,有多絕望。

  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求,從來一顆肝膽之心跟著他的司聞啊。

  原來真的是他馮仲良辜負了。

  馮仲良手臂撑在樹上,額頭墊著手臂,失聲痛哭。

  他的司聞啊。都是他的錯,全都是他的錯,是他釀成了今日這副局面,全都是他。

  新任禁毒局局長在這時發來消息,仍然尊稱他爲馮局:「那邊情况怎麽樣,他進林了嗎?」

  馮仲良平復一會心情,才拿出對講機,摁住說話:「他進去了。」

  他又說:「但情况有變,暫時不適合武力壓制,我申請獨身前往。他現在是匪是兵我不能肯定了,所以我要在行動之後,去見他一面。」

  新任禁毒局局長沒懂他這是什麽意思,可他尊重前輩,也相信他這麽做有理由:「好。不過安全起見,您還是帶一個人。」

  馮仲良不想帶,可韋禮安從最後邊走上來:「在場人裡,我算了解司聞的。」

  馮仲良拒絕:「我一個人進!」

  韋禮安有種不好的預感,這預感叫他必須跟著馮仲良,爲此不惜拿槍對準自己來威脅他。

  沒辦法。馮仲良緊閉了下眼,還是帶韋禮安進去了。也薅上了趙尤今。

  趙尤今掙扎著,不想進去:「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你是我丈夫啊!你怎麽能讓我去送死呢?求求你放過我!我可以坐牢的!我可以的!二十年!終身!都可以的!」

  馮仲良不爲所動,堅持把她帶進去。

  他告訴她:「讓我知道他過去有任何三長兩短,我都叫你給他陪葬。」

  韋禮安在後頭,聞言心裡咯噔一聲。

  他聽到了趙尤今對過去的坦白,知道了全部真相。說實話,他也想讓她死,以讓她知道,迫害功臣,是何等罪過,可他仍不會這麽做,這麽說。

  馮仲良却說了。

  他應該是,很難過吧?

  韋禮安總算釋然,馮仲良仍然是他敬畏又尊重的禁毒局局長。

  他或許有失誤,會影響一些人、或事的走向,可他初心沒變。

  在這場悲劇裡,誰都沒錯,又誰都錯了。

  韋禮安自嘲一笑,這恐怕是對整幕荒唐最好的詮釋吧?

  *

  司聞命人帶胡萊去見番瑪。

  番瑪從江林進來,到達指定位置,身後是他的人,一個個賊眉鼠眼,凹陷的蘋果肌和眼窩把他們毒鬼的身份暴露的明顯。眼珠子瞪得圓,還滴溜溜轉,明顯是嗑毒後過來的。

  胡萊按照司聞交待,跟番瑪說:「之前不見你人,我還以爲你的誠意不過如此。」

  番瑪被翻譯告訴胡萊所說,跟他說:「現在我來了,咱們的合作是不是可以從現在開始了?」

  胡萊笑一下,抽著復古烟杆,烟鬥裡頭是烟絲仿製的大麻:「你們這麽多人,到我地盤上,是要仗勢欺人?沒聽說過我國文化裡,有句俗語叫强龍不壓地頭蛇?」

  番瑪聽完翻譯的話,兩條本就竪立的眉毛更顯得陡峭,給整張臉又添三分殘忍。

  胡萊偷偷瞥他一眼,被他那副凶相嚇到了,心狂跳,可他不敢動,後邊是司聞的槍,他動一下,司聞就會把他腦袋打開花。

  番瑪轉轉脖子,眼也眯起,朝後看一眼,揮手遣散了三十人左右。

  胡萊抬下巴,望一眼他身後:「你那也叫退?兩步就邁回來了,再遠點。」

  番瑪怒了,從身邊人手裡把槍拿過來,一槍打在胡萊旁邊那棵樹上,警告他:「算上你身邊那幾個歪瓜裂棗,你們一起上對我也構不成威脅,你最好知道。」

  胡萊也見過世面,對番瑪不算畏懼,他只是不能死,也想保住家人的命,就顯得膽怯。

  番瑪那一槍之後,他直覺心口被震了一下,再聽他翻譯這話,自己要說的後話全忘了。

  司聞在高處,拿望遠鏡看著這頭,見胡萊頂不住了,把望遠鏡扔了。

  他從番瑪後身上去,路過番瑪的人,他們看到是司聞,雖然驚訝,但幷未阻攔。到番瑪跟前,司聞一槍打掉胡萊的烟杆,攬了番瑪面對胡萊跑:「走!這是個圈套!」

  番瑪瞪大眼,都來不及去分辨到底發生了什麽,被司聞帶離現場。

  司聞手下見狀,迅速把胡萊扯回來摁在樹底下,脚踩住,然後把嘴裡叼著的樹葉子吐掉,左脚往前蹬一步,機槍架在腿上,對著番瑪身後追上來的人一頓掃射。

  槍聲、慘叫聲連成一片,驚了滿林的生物。

  番瑪手下不是草包,被襲擊後也都拔了槍,拿樹當掩體跟胡萊這邊對起槍來。

  馮仲良和韋禮安聽到槍聲,下意識停下來。

  趙尤今尖叫兩聲,玩命掙開馮仲良,捂著耳朵往回跑。

  這種時候,馮仲良也沒空去追,抓住韋禮安脖子,把他薅到一個矮坑裡。

  緊張的氛圍裡,倆人氧氣跟不够用似的一直大力地喘息,這種情况下,馮仲良還堅持把韋禮安身上要掉下來的11式步槍挂好,拍拍他肩膀:「要活著,活著出去把真相公之於衆。」

  韋禮安咬著牙,恍然大悟:「你不讓我進來,是你沒想活著回去,對嗎?」

  馮仲良以爲可以憑他和趙尤今的命,熄滅司聞當年的火,可對方行動太快了。他不知道林裡發生了什麽,可這跟他進來就沒想活著回去幷不衝突。

  他沒答韋禮安這問題:「保護好自己。」

  韋禮安心情沉重,不知道要說什麽,可能是覺得沒什麽語言能用在此刻。

  *

  指揮部那頭聽到山林裡開火,彙報給新局長。

  新局長雖然事先被馮仲良囑咐不要輕舉妄動,可爲了任務順利完成,也爲了馮仲良安然無恙,拿著對講機:「準備!」

  前綫行動指揮接收到指令,轉過身來,調出參與戰鬥的警種、軍種:「按原計劃行進!」

  六個小隊到指定入林口進林,逼近槍聲來源。

  *

  周烟在爛尾樓,聽到槍聲,抓緊了手裡的機槍,呼了口氣,來抑制身體的抖動。

  她不害怕,她只是好想司聞,才跟他分開那麽一會,就好想他。

  趙尤今爲了躲槍聲慌不擇路,跑進了爛尾樓。

  也是她太熟悉這地界了。

  周烟聽到動靜,立馬打起十二分精神。

  趙尤今跑到周烟對面的樓,如司聞所說,無論從哪上來,都會不存一絲偏差地撞到周烟槍口。

  周烟看到是趙尤今,沒開槍,眼從瞄具上拿回來:她怎麽在這?

  趙尤今瘋了似的找可以防身的武器,她記得司聞手裡人在這裡練槍的,怎麽沒槍呢?怎麽沒槍呢?她大喊一聲,推翻了磚頭摞成的凳子。

  周烟把機槍放下,站起來,從左側貼近目標。

  趙尤今跑了好一陣,一直被心理和生理的疼痛擠壓的透不過氣來,發泄一通後,她癱坐在地上,跟著心跳高强度的頻率喘息。

  周烟從後門進,緩步逼過去。

  到她身後時,脚踹她腦袋,摁進地面,石子都楔進她臉,引得她驚聲尖叫。

  周烟擰住她胳膊,按照司聞教她的要領,把她整個人扭轉,迅速騎上去,脚踩住她兩隻胳膊,一手掐住她脖子,一手拿了塊薄石頭,順著她臉上那道傷口,又給她加深一些。

  趙尤今看清周烟,就覺得自己這條命估計是要交代在這了,可她仍不願意放弃掙扎。

  周烟好不容易可以給自己報仇,她怎麽會放過她?

  二十多的怎麽也比五十多歲的身體素質好。

  趙尤今掙不開,向她求饒:「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老公剛當上局長……如果那個臥底回來……那我老公就一點功勞都沒有了……你也是女人……你體諒我的……」

  周烟微怔,臥底,局長,趙尤今,這些詞在她腦袋裡迅速配對。

  趙尤今以爲她都知道了,還在說:「我只能說沒接收他的求救信號……而且他最後也活下來了啊……他還有了東升製藥……過去又算什麽呢……」

  周烟站起來,從腰後掏出手槍,咬著牙,紅著眼對準她。

  「砰!」

  「砰!」

  「砰!」

  「……」

  槍槍命中要害,周烟一點都沒手軟。

  打光子彈,周烟還覺得不够,返回去,把機槍拿上,對著趙尤今的屍體,一陣掃射,血肉飛濺。

  打完,她坐下來。

  原來司聞是被拋弃了,他是被拋弃了啊。

  這些人擁有他的萬丈光芒,却對他弃如敝履,讓後來的她只能看到他的狠戾,可她仍對他愛得徹底。所以這些人爲什麽能活那麽久?

  他們早該死了啊。

  周烟的風鏡全被霧氣給糊住了。

  *

  司聞把番瑪帶到山林深處,停下來。

  番瑪看到司聞,跟他手下一樣驚訝,往前兩步:「What are you doing here?」

  司聞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講,扭過頭來一槍打在他腦門上。

  番瑪死前,眼裡全是震驚,他沒有想到,謹慎了一輩子的他,死在了自己人手裡。

  司聞蹲在他跟前,對他屍體說了最後一段話:「你在邊境,我動不了你,可只要你出了邊境,你對我,毫無威脅。你一定很奇怪,既然我想殺你,又爲什麽能忍這麽多年。」

  「那是你不知道,我曾是一名禁毒警察,最不缺的品質,就是忍耐力。」

  「你在邊境呼風喚雨又怎麽樣,你一樣有軟肋,軟肋就是死穴,我只要找准你的死穴,不用槍,換一把刀子,也能讓你筆挺地倒在我眼前。」

  「而要你命的,也不光是你的軟肋,還有你的貪婪。」

  「很可惜,你到死都不會知道我爲什麽要殺你,不過我也沒打算告訴你。」

  「我不是那種對决時讓你死得明白的人,我偏要讓你死都不知道,你爲什麽會死。」

  真到這一刻,司聞才明白十年磨一劍的道理。

  他多年籌謀,就換來輕輕扳動扳機,子彈離膛,射穿敵人腦袋這麽一小會。

  馮仲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來得及。」

  司聞沒回頭,用他正常的速度站起來:「來不及了。」

  馮仲良再往前:「我可以向上級說明當年發生的一切,一切都是可以彌補的。我知道是趙尤今隱瞞了你的求救信號,我知道是我忽略了你,是我們的錯,全是我們的錯。」

  「你相信我,我會向上級說明的,一切都是可以彌補的。」

  司聞轉過身來,眼看著垂垂老矣的馮仲良,意氣風發都被他發福的肚子和塌陷的頭髮吞噬了。

  他對馮仲良會找到他幷不奇怪,就是他一路留下痕迹讓其找到的。

  他把衣裳扯開,看著馮仲良,隨便指一道傷疤:「411金三角運毒案,我被刺穿肺部,黃金四分鐘是我自己救的自己,後面手術時間多長我忘了。」

  「那個案子繳獲毒品三百四十一千克,抓捕罪犯十七人。」

  往下指:「緬甸跨境運毒案,我身中兩槍。打擊販毒團夥,抓捕毒販六人。」

  衣服扯開,他讓馮仲良看到脊梁:「江林制毒案,制毒工廠爆炸,爲了救兩個孩子,我被炸傷,脊梁被毒品腐蝕。那個案子,我不說抓了多少人,只說我救了一趟街。」

  胳膊上:「陳廣屏制毒制槍械案,這是那個案子的槍傷,這是鈍器傷。」

  腰上:「安北大型青少年聚衆溜冰案,被一個吸毒致幻的初中女生拿水果刀刺的。」

  還有太多,司聞沒一一給他列舉,也不用,這些案子,也都是他經歷的,不過他沒到前綫而已。

  馮仲良聽得難受,眼裡光怎麽都著不起來了。

  他身後的韋禮安更是。當年禁毒局爲了避免影響,一直在粉飾太平,弱化這一部分真相。他還記得當年有記者問警方有無傷亡,馮仲良義正言辭地說『沒有』。

  司聞繼續:「六活案,爲了任務,我吸了毒。」

  馮仲良腿一軟,往後踉蹌了好幾步。

  韋禮安比他還震驚,可反應力强過他,還是能把他扶住。

  馮仲良推開他。跌跌撞撞衝上去,把住司聞兩隻胳膊:「爲什麽?爲什麽你不告訴我?」

  司聞拂開他的手,退開兩步,拔槍對準他的腦袋。

  韋禮安眼眶張大,衝上去攔他。

  司聞一脚把他踹開,槍拉下來,隻打在馮仲良腿上:「你不知道這事都能拋弃我,要是知道了,是不是會嫌我死得太慢?」

  馮仲良膝蓋中槍,給他跪下來。

  韋禮安往前伸了下手,想去扶他,却還是沒有。

  在槍林彈雨的背影音下,這邊場面尤其和諧,可他們三人之間的氛圍,却比對槍亂戰更顯得劍拔弩張。馮仲良沒想活著出去,而司聞也不會讓他活著出去。

  馮仲良血染了一地,臉越來越白,可還是堅持問:「爲什麽你不告訴我?」

  司聞又一槍打在他胳膊上,跟他說了最後一句話:「來不及了。」

  他心不再向明月,任憑誰人挽狂瀾。從他活著離開峽谷,又在邊境生存下來,正道上,就早沒他司聞的位置了。他只會,也隻願一黑到底,就死在溝渠裡。

  收起槍,轉身離開,司聞眼前閃過剛剛馮仲良跪下時口袋裡顛出來的藥。

  他病了,活不久了。

  韋禮安這才上前,扶起馮仲良:「馮局!堅持住!我這就申請救援!」

  馮仲良用力打掉他的對講機,搖搖頭。

  韋禮安心情很複雜,他心是向著司聞的,可他也不想馮仲良死。

  馮仲良攥住他的手,失血過多讓他話都說不利索了:「記住……我……我囑咐……你的……」

  韋禮安記得:「我記得!我會的!」

  馮仲良面目漸漸平和,他仰頭看向天空,全被樹木遮擋住了,可陽光很頑强,總能抓住機會刺入它深處,給地面灑下一片斑駁。

  他爲什麽想看太陽呢?

  爲什麽它那麽灼眼,他也一定要看呢?

  因爲那是他的司聞啊。

  那個毅然决然脚踢紅塵,奮不顧身走進沼澤裡的司聞啊。

  他把他帶出來,他終於長成適合他的樣子。

  可他却再也不能把他帶回去了。

  馮仲良慢慢闔上眼。

  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他臉上還盡是難過的神色。他不願意原諒自己。

  *

  司聞返回廣南庵,找到周烟。

  周烟看到他,扔了槍,撲上去,眼泪都被他襯衫吸走。

  司聞看到旁邊趙尤今的屍體,皺了皺眉,却沒問她,親她頭髮:「沒事了。」

  周烟不鬆開他:「你還有我。」

  司聞聞言,再看向趙尤今。她告訴了周烟她做的惡。

  周烟慢慢從他身上起來,踮著脚去親他嘴:「你還有我。我一直在。」

  司聞揉揉她的臉:「飛機到了,咱們先走。」

  周烟點點頭。

  兩個人從廣南庵後上直升機。

  *

  指揮部那邊發現了那架直升機,快速識別、分析,最後只能確定不是軍方的。

  局長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突發情况時,前綫發來戰報,跟毒販的交鋒已經結束,在場所有人都被擊斃,除了跑了幾張亞洲面孔。

  其中有個想對他們開槍,可好像不知道他那把槍沒子彈,在震驚中被他們一槍斃命。

  同等人手跟毒販火拼,贏面很小,主要他們有毒品做輔助,幾乎不知道疲乏。

  除了內部人造反,可以給他們出其不意,否則但凡是他們對立面,都要戰上好一番。

  不過,結局是好的。

  局長沒高興那麽早,把邊境毒頭外形特徵描述給他們,讓他們看看有沒有這個人。

  前綫仔細檢查每具屍體,沒有發現類似的。也就是說,參與槍戰那些人裡,沒那個毒頭。

  內勤技術人員此時向局長彙報,那架直升飛機注册號不在國內。

  不是國內的編號,就說明不會是司聞,那要不是司聞,就一定是那個毒頭!

  局長慌了,拿起對講機,對前綫行動指揮大喊:「那架直升機!把它給我打下來!」

  前綫接到指令,調出重武器組。

  重武器組搬出大口徑機槍,火箭筒,對準那架半空中的直升機。

  在高强度又密集的火力攻擊下,直升機爆在了空中,都沒機會掉下來。

  聽著對講機裡傳來這一聲巨響,指揮部衆人雀躍起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