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廣南庵。
周烟靠在墻邊,往前一步是空氣,邁出去就會跌下去。可她就要站在那,一隻手抱臂,一隻手抽烟,紅色的裙子在只有灰白黑三種顔色的地界,格外顯眼。
司聞走進來,看她背影。
她很像一個詩人,可當你覺得她像一個作過幾首詩的紅塵客,那就說明,在她眼裡,你是一個旁人。
聽到動靜,周烟轉過身來,那副『詩人』的氣質就匿了。
她走到櫃檯前,隨手拿一把柯爾特M1911,大口徑,半自動,換上八英寸槍管,裝上消音器,槍口對準五十米外墻面,打光子彈,再看戰績,全部命中司聞給她設定的靶心。
她收了槍,看向司聞時眉梢往上挑:「還行?」
司聞把她槍接過來:「你總打這一把,要還不行,也說不過去。」
周烟上唇掀起,很不屑:「那你給我把大炮。」
司聞沒給,接著說她常用這把手槍:「這槍停産了,是我攢的,我改了一部分性能,本來是給手底下人用的,沒想到你倒挺合適。」
周烟不這麽認爲:「我不是合適這一把,是你一直給我這一把。」
司聞衝她伸過手去。
周烟把手交給他:「幹什麽?」
司聞拉住她的手,使勁一拽,人在猝不及防情况下撞進他懷裡,被他雙臂鉗住:「女人玩什麽槍?够自保可以了。」
周烟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看著他眼:「女人選什麽危險的男人?找個普通人相夫教子好了。」
司聞薄唇微挑:「我危險嗎?」
周烟抬手,摸摸他眉,他眼,鼻梁,最後到嘴唇,然後順著胸膛往下,攥住:「你說呢?」
司聞捏住她下巴:「你勾引我。」
周烟笑得明媚:「那我成功了嗎?」
司聞把她打橫抱起,把櫃檯上的槍拂到地上,放她上去,褪下她底褲,細長的手指順著舉起的她的腿,一路向下,最後停在那片沼澤,刺入,任她吸附著他。
周烟輕輕闔眼:「啊。」
司聞捏住她外部一點,已經硬了。他明知故問:「你對每個男人都進入狀態這麽快嗎?」
周烟睜眼,一巴掌摑在他胳膊上:「我有別的男人?你有給我這個機會?哪來的臉說這種話?作爲一個出來賣的,就爲一個男人服務,你知道這於我職業生涯來說,有多耻辱?」
司聞俯身堵住她滿嘴胡話。她就愛拿這些話刺激他。
周烟捲弄他舌頭,覺得好吃。
司聞放開她,誘導著:「再吃兩口別的?」
周烟知道他說他那玩意:「有的交換嗎?」
司聞凑到她耳邊,半含著她耳垂:「讓你舒服還不够?」
周烟耳朵的酥麻感倏忽遍及全身:「不够。司聞,對你我永遠不够。」
司聞輕笑,幷不明顯。
他何嘗不是?
恨不能二十四小時長在一起,一天不成爲負距離都覺得這一天沒過完似的。
他對周烟的癮真比毒癮大多了。阿片類,雖然是吞食,可對一個沒有强大意志力的人來說,也戒不了,但對他這種從死局裡顛覆生命的人來說,是可以戒的。可他偏偏對周烟戒不了。
他不够。對周烟,他永遠不够。
吻著她頸子,司聞貪婪地攬緊了她身體,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被他吐出:「讓我插進去。」
周烟雙腿盤住他的腰:「你永遠不用問,它永遠歡迎你。」
司聞拉開拉煉,握著她的手,帶向身下。
她很懂,拿出來,握著它,沾著自己的濕潤,貫穿自己的靈魂。
這一下,叫她仰面,張開嘴發出舒服的一聲呻吟。
司聞太要命了。
進去了,時間就長了,司聞把一個男人的體魄發揮到令其他男人髮指的地步。
周烟伏在他肩膀,喘著粗氣:「有了你,我再嘗試別的男人,只能是添一段不太美好的回憶。」
司聞親一口在她嘴唇。
周烟摟住他腰,耳朵貼著他胸膛:「我想跳舞。」
司聞問她:「你會嗎?」
周烟搖搖頭:「不會,你可以教我。」
司聞:「你就肯定我會?」
周烟多自信:「你有什麽不會?」
司聞被她這個歪理說服了,把她鞋撿起來,要給她穿上,她躲開:「我要光脚。」
司聞:「地上都是石子。」
周烟從置槍的櫃檯上下來,脚踩在司聞鞋上,抬頭看他,還很得意。
司聞允許了,把她手拉到他後腰,固好:「摟緊。」
周烟把手收回來,先從口袋裡掏出無綫耳機,給自己戴上,給他戴上,才又重新摟住。
音樂順著耳機流入耳朵,他們隨節奏輕輕搖晃一對入戲的身體,動作很慢,很美。
周烟靠在司聞胸膛,她知道司聞在謀劃的事如期而至了,她只想在此之前,有那麽一時半刻,是屬他們彼此的,他們可以這樣靠在一起,她不曾是個妓女,他也沒有諱莫如深的過去。
沒有即將到來的戰場,也不用擔心,和著急。
就只有他們彼此,頂多再加上這日月星辰,萬束山魂。
她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可她永遠不會,勸他原諒。
也不會問。她實在不能控制自己聽到司聞過去受的苦,還能像他那樣,淡定地籌謀。她不一槍乾脆利落爆了他們狗頭,那都不會是她周烟會做的事。
*
轉眼,又過去半個月。
司聞在藥谷囑咐了秘書一些事,包括周烟沒去跟他公證、贈與合同作廢後一應事宜的敲定,還有各種文件上要簽的字等等,花了整整一天。
完成,他去見了胡萊。
胡萊被他扣下半個月,暴瘦,幾乎只剩下骨頭。
他見到司聞還青面獠牙地撲上來,可還沒到跟前,就被脚上的銬子拴住了。
司聞就站定在他跟前,手端著紅酒杯,有規律、有節奏地輕晃,任他無數次衝上來,也不挪一步。不帶任何畏懼神色,不卸掉他那一身尊貴。
胡萊成天鬼哭狼嚎,嗓子都啞了:「狗娘養的逼崽子!老子咒你不得好死!」
司聞眼看著紅酒液挂在杯壁上,對他這話不爲所動:「我悉心照料你妻子兒女,你不感謝我,還拿言語恩將仇報,你就不怕激怒我?」
胡萊一哆嗦,停下來。
半晌,他癱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哭過一陣,絕望地說:「我幹。」
司聞伸手叫人放開他:「這不是皆大歡喜?」
胡萊被解放手脚,對他的仇恨却沒被解放,眯著眼看他:「我隻幫你引人出來,只要番瑪出來了,你就得放了我一家。」
司聞向來不對他們這種跟他站在對立面的人信守承諾:「當然。」
胡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况司聞掐住了他命脉。
*
趙尤今果然去找了馮仲良,把司聞過去做的事,即將要做的事,和盤托出。
馮仲良聽完猛地站起,手重重拄在椅子把手上,他終究,是成了匪。
趙尤今爲了她這番話可信度更高,事先寫了稿子,還背了很久:「我一直被他玩弄於股掌,每當我有選擇時,他都會準確無誤地掐死我的選擇,我無路可走,我只能按照他說的做,不然我就得死。我始終認爲,就算我有罪,也該是由法律來審判,而不是他一個跟我平等權力的普通公民。」
後邊這句話很扎心,吃了多年公糧的馮仲良最聽不得,可他也知道,眼前趙尤今已經跟過去不是一個人,她的話,聽一半就好了。
他問她:「他告訴你跟那毒頭見面的時間、地點了嗎?」
趙尤今搖搖頭:「暫時沒有,不過他一定會告訴我的,他缺少一個女人幫他游走於各種關係。而瞭解全部經過,又有這方面經驗的,只有我。所以他會告訴我。」
按照事先彩排好的,趙尤今發揮的還算不錯,她以爲,短時間內,馮仲良算是被她唬住了。
司聞說這事如果沒辦好,他會死,就說明只要有人給他攪合了他也就氣數將盡了。
馮仲良最適合做這個人了。
只要司聞一死,她就立馬把這一切都推在司聞身上,說不定能算得上是將功贖罪。
再加上她是馮仲良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沒感情,也還有那紙關係,他應該不會見死不救。
可能是人之將死的迴光返照,趙尤今在馮仲良面前這會,表現出了超乎她本身頭腦的睿智。
馮仲良跟她說:「謹慎一點,別太迫切,不要被他知道這事你已經告訴我了。」
趙尤今點頭:「我知道的。」
馮仲良重新坐下來。
莫非是他想錯了?司聞沒想讓他死?只是想讓他下臺,然後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販毒了?
司聞找趙尤今,難道真的只是青睞她那套對付男人的交易手段?
要真是這樣,那他必須得去一趟公安部,向部長彙報這一情况。
現在就等司聞確定時間、地點了。一旦確定情報爲真,他會不惜一切代價跟部長暫保司聞一命。只要司聞還存有一點善念,他都會救他,要是他沒了初心,那就跟他一起死。
也算是對他過去因功利心而弃他於不顧的贖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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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萊在司聞幫助下,成功跟番瑪六大手下之一搭上綫,把他在日韓的影響力奔著十倍的吹,除了他的海上運輸許可公文,司聞還給他僞造了陸地的。
接到對方要求見面的信兒是一個禮拜之後了。
番瑪很謹慎,六個手下都派出來,偏偏他不來,遠程操控交易流程。
他謹慎,司聞也不是個不懂變通的。
歧州比鄰是晟西省江林市,港口城市,海上貿易繁榮,見天都上百條船從港口開出。
從歧州出發,到江林,正常往返一趟要四個小時,可從廣南庵所處這片山林穿過,也就一個小時不到。但鮮少有人冒險往這邊走,主要危險係數太高。
想想廣南庵算是大工程,盤也是歧州數一數二的,可也僅僅是這片山林的一隅。
以前這邊有山林管護站,護林員總是離奇死亡,還怎麽也查不到真凶,政府就廢了這個站子。其實哪有什麽離奇死亡,不過是潜藏在這片山林的犯罪團夥搞事。
後來司聞占了這片山林,有人殺人,有鬼伐鬼,倒再沒普通人不慎進來就出不去的情况發生。
爲了更具說服力,司聞讓胡萊把交易點就定在這裡。跟番瑪那邊說,除了美墨直接按老渠道走貨進境內,也可以借助山林隱蔽性,開一個制毒點。他們提供原料和設備,然後胡萊這邊製作,製作完成直接從山林出貨,運到江林港口,再發往日韓等地。
世界各地毒王、毒頭都對胡萊這條獨一無二的運輸綫垂涎已久,主要日韓市場巨大,對毒品的需求和購買力都遠勝他目前銷貨量可觀的幾個地區。只是總也摸不到他行踪,就只能空想。
這回,胡萊主動找上門來,番瑪別提多高興,單單確定是他本人,就派人過來了。完全沒想這可能是個圈套。
也許是他覺得,就算是圈套,以他番瑪在毒品帝國的實力,再加上幾乎不露面、沒人能摸到他軟肋的先天條件,也不足爲懼。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要對他下手的,就是他身邊的人、已經把他摸得太清楚的司聞。
司聞不讓胡萊鬆嘴談合作,一直領著番瑪六個手下繞彎子,六個人都是狠人,幾次想宰了他,可都沒有,可見胡萊對番瑪的重要性。
更可見,司聞繞這麽大一個圈子把胡萊捏在手裡,多麽明智。
蹉跎了半個月之後,番瑪坐不住了。
他親自來了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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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聞在番瑪抵達前一晚,給了趙尤今信,讓她過來參與談判,給她足够權利。
趙尤今彙報給馮仲良,馮仲良一點也沒懷疑。如果司聞只是讓趙尤今過去見識見識場面,那他就懷疑了。這種交易,都是越少閒雜人等到場越好,怎麽可能找一個擺設過去。
可如果司聞到這種時候,還是表示要借助她某項技能,那就說明,事是真的。
事發緊急,馮仲良越過禁毒局,直接彙報到公安部。
部長相信他,立馬設立專案組,指定新任禁毒局局長做總指揮,駐守指揮部,出動歧州、江林全部武裝力量,在山林外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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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一隊接收到指令時,鄭智整個人都是懵的:「咱們也要去啊?國際毒販,這得是軍事行動吧?咱們這等素質進去不是送死嗎?」
韋禮安整理完隊伍,走過來:「通知說咱們跟其他幾個隊負責後勤,槍彈醫療什麽的。」
鄭智懂了:「一說後勤,我又覺得有點擺不上檯面。」
韋禮安大喊他名字:「鄭智!」
鄭智下意識軍姿站立:「到!」
韋禮安說給他,也是說給整個隊伍:「交易點在咱們歧州、乃至全國都易守難攻的一處山林,後勤至關重要!誰敢給我有所鬆懈,我讓誰吃不了兜著走!」
「是!」异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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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聞通知完趙尤今,把手機放一旁。
「洗澡嗎?」身後傳來周烟的聲音。
司聞轉身,她朝他走來。
周烟去脫他衣服:「泡一泡,我給你放水了。」
司聞托住她腰,把她摟近自己,俯身親她脖子,親著親著變成舔:「你跟我一起。」
周烟癢,躲了躲:「我洗過了。」
司聞:「再洗。」
周烟笑:「我有什麽好處。」
司聞:「要什麽給什麽。」
周烟暫時想不到:「那先欠著吧。」
司聞就當她同意了一起洗澡的說法,把她打橫抱起,走向浴室。
浴缸够大,盛兩個人沒問題,他們也經常一起泡,只是今天周烟放了一個人的水,兩個人進去,水就溢了出來,弄得滿房間都是。
一時間,熱氣騰騰。
周烟躺在司聞身上,小腹上貼著的,是他掌心。
浴室在整個樓盤設計裡,是突出來的一個房間,每家都在不同位置,樓外頭看,錯落有致,而目的在於亞克力板的屋頂。躺在浴缸裡,能看到星空。
周烟眼看著星空,伸手數了數星星,說:「你會帶我去,對嗎?」
司聞親她濕漉漉的頭髮:「嗯。」
周烟心放下來:「真好。你不會丟下我。」
司聞把她手拉下來,攥緊:「我死時還要拉你一起,怎麽會丟下你?」
周烟從他身上翻身,面對面,問他:「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司聞皺眉:「什麽?」
周烟摟住他脖子:「我給你生個孩子吧。」
司聞:「爲什麽突然想要孩子?」
周烟臉埋在他頸窩,聲音嗚嗚噥噥,可司聞還是聽見了。她說:「我不想要孩子,只是我想著,那樣你就會惦記著這事。你就會活下來。」
司聞坐起來,把她搬在自己腿上,捧起她的臉,想一口吞掉她的悲傷,可她的悲傷未免太多,最後只是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她臉頰:「你就够我惦記了。」
周烟眼睛滑下兩行清泪,在她潮濕的臉上倒也不那麽明顯:「明天之後,只問風月。」
司聞親在她臉上泪滑過的地方:「好。」
亂世裡頭多風月,風月裡頭却是殺伐劫。躲得了是命裡該得,躲不了,司聞就提刀配膽,殺他一場蘭摧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