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周烟走到趙尤今跟前,單膝跪坐下來,端著一瓶酒:「老闆開嗎?」
趙尤今做了昂貴的指甲,長出指頭兩公分,它們撥弄著她同樣昂貴的頭髮,沒幾下,一巴掌甩下來,在周烟臉上,指甲劃開一道細長的口子。
在場人無一不被瞪起眼,連呼吸都不敢太頻繁。
虹姐嚇懵了。
聽到趙尤今找周烟,她還以爲她是有別的玩法,却沒想到是純找茬。
也是他們糖果最近多事之秋。從方娜娜開始,緊接著奶茶那事,再到昨天頭牌狀態不好,挨老闆幾頓踹,踹壞小腹裡頭那點構造。今天周烟又被這麽目的明確、攻擊性强的老闆尋釁……
她沒功夫慨嘆這不是人乾的活計,腦袋轉飛快,琢磨應對措施。
其實,她挺想上前給周烟解圍,倒不是心疼她,主要司聞那頭她也開罪不起。周烟在她手裡出事,她吃不了兜著走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剛收了趙尤今的錢,場子還沒熱就掃她的興,她亦不會有好果子吃。
人都道媽媽桑是個美差,油水多,姑娘調教好了一人得道、鶏犬升天,她們身價也跟著漲。
全是扯淡。
有誰見她們睡過一個安穩覺了?姑娘好,她們好,可要是碰上不叫人省心的,成天變著方兒給她找事,她還活著都算是心理素質好。
她權衡半天,終是沒管。
火燒眉毛顧眼前,先緊著趙尤今吧。
周烟臉挨了一巴掌,劃了道口子,不深,但破壞面積有點廣,半張臉幾乎都不能看了。
她沒照鏡子,但就能想像到。
進門前,她已經猜測接下來不會太順利,這才剛開場,她已然破了相。
她仍然把臉轉回來,面向趙尤今:「老闆不喜歡這酒嗎?那我給您換一瓶?勃艮第的?」
趙尤今微微眯眼,對周烟這個適應能力有點刮目相看,跟旁邊同伴對視一眼,交流一番她這把硬骨頭到底能有多硬,說:「一宿多少錢?」
周烟神情淡漠:「對不起,我不出臺。」
趙尤今幷不驚訝,只是笑:「不出的原因無非是條件不够大。你開個價。」
周烟抬眼:「五百萬。」
趙尤今嗤笑一聲,她幾個姐妹也笑起來,笑聲尖銳。
她跟她們說:「聽見了嗎?一個鶏,張嘴五百萬,當他媽自己是個雛呢還是鑲鑽的逼?」
周烟是認真的,如果趙尤今這五百萬能給她,被輪她都可以。有五百萬她也不怕脫離司聞。可如果給不了,那就很抱歉了,誰也碰不了她。
趙尤今笑够了,從包裡拿出一張卡,扔她臉上:「五萬,讓我司機搞一回。」
她不笑了,她的朋友却沒停下。
那諷刺意味濃重的笑聲,此起彼伏,叫在場的糖果的內部人員,都跟鑽心似的難受。不是同情周烟的遭遇,是聯想到自己,在社會最底層的卑賤的自己,真是一點尊嚴都沒有。
周烟從答應過來,就準備逆來順受,畢竟趙尤今不同於以往她敢翻臉的每一個人,她的社會地位,整個糖果搭進去都不見得拼得起。
她一個只剩下一條人命的失足女,還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
再說司聞,縱使他有滔天的能耐,又能給她行多少方便?萬一他權衡利弊,發現得罪趙尤今和拋弃周烟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她不就萬劫不復了?
她還有一個毒癮未清的弟弟需要錢治療,她橫不起,所以她會忍。
成年人的世界,根本不允許發脾氣。
哪怕是爲了給自己討公道。
可忍就沒底綫了嗎?她不認爲。她可以保持這張波瀾不驚的臉從頭到尾,她也可以對趙尤今所有發難照單全收,但五萬,真的不行。
五百萬得罪司聞,她幹,五萬得罪司聞,這是說她媽呢?
周烟手裡拿著酒,她想起之前司聞把酒摔在茶几取一塊玻璃的畫面,也把酒摔碎在茶几上。
趙尤今的嘲諷固定在臉上,神情逐漸嚴肅。
其他人心跳也開始加快,虹姐更是鎖緊眉頭,綳住每一根神經。
周烟撿起最大的一片,抵在喉嚨:「我說了,五百萬,有的聊。你要堅持五萬買我一宿,我就送你一具屍體和無期徒刑。」
趙尤今唇瓣挑了挑,眯起眼。
還真是滴水不漏。她開始覺得,這女人沒那麽俗媚了。
兩人對峙,誰也不妥協,這樣過了幾分鐘,司聞一脚把門踹開。
他看到用命威脅趙尤今的周烟,眯起眼。
今兒個休息啊,糖果這幫人不知道他會來?
還是趙尤今給他們太大好處,叫他們都敢得罪他了?
送周烟給別人侮辱,這是活膩歪了啊。
昨天那場戲後,他知道趙尤今會忍不住找他,也想過她會先來看看周烟什麽貨色,却以爲,糖果至少會顧忌周烟是他的人,稍微護著點,沒想到,他還是高估了人性在錢面前的危於累卵。
進門聽到有人議論周烟被趙尤今甩了巴掌,他就不淡定了,臉沉進湖底似的陰寒叢生。
把包厢門踹開,就是他推翻了對趙尤今所有計劃。
他給够臉了,是她不要。
趙尤今看到司聞,他穿著西裝,不見了昨天那份隨意,取而代之的是規矩,可狠厲的痕迹還在。她臉上那抹淡定已然潰堤,動了動屁股,下意識往邊上挪。
他爲什麽來這麽快?
周烟沒回頭,她知道是司聞。
司聞在矚目中,穩步走到周烟跟前,偏頭看一眼她的臉,從她手裡把玻璃片拿過來,摸到她的手,冰凉的觸感叫他眉目更顯淩厲。
他把那玻璃片拿在手上把玩:「趙女士包場子花了多少錢?」
趙尤今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看著他。
虹姐替她說:「六個。」
司聞點點頭,說:「在我賬上走十二個。」
虹姐猛抽一口凉氣,其餘幾人也是,汗毛都竪起來。
司聞還沒說完:「這場子,屬我了吧?」
虹姐點頭點得脖子都酸了:「是您的,是您的。您的場子了。」
聲色之地無規矩,誰給錢多誰是爸爸、誰牛逼。
司聞目光帶刺,剌在趙尤今的身上,叫她不寒而栗。
她才意識到自己玩崩了。主要她不敢信,她會不如一個妓女,所以她才像對以往每一個威脅到她的女人那樣,對周烟。
司聞坐下來,趙尤今就在他伸手可以够到的地方。
她已經無處可躲,驚恐感襲及全身。
司聞本來把玩著玻璃片的手,倏然停住,長手利落一劃,趙尤今的臉上登時現出一道豁口,比周烟臉上那道,可重多了。
趙尤今當下沒反應過來,火辣辣的疼在臉上蔓延,她才尖叫著從卡座上跌下來,在地上連翻打滾,雙手護著臉,却也不敢離太近。
她怕摸到那傷口。
她的姐妹這會全成了啞巴,全在盡力讓自己成爲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在司聞面前。
虹姐啪得一聲捂住嘴,眼珠子邊上都是紅血絲。眼前這一幕比鬼魅更挑釁心跳。
剩下的姑娘裡,有經歷上次司聞當衆操周烟那回,以爲能承受住這場面,却還是軟了腿肚子,癱在地上。襠處有尿液順著黑絲淌下來。
司聞走到趙尤今跟前,脚踩著她的臉。
本來趙尤今這身行頭搭配她這個人,是何等望塵莫及,可在司聞脚下,一切又顯得那麽時乖運蹇。她這一步棋,讓嫉妒毀了自己。
司聞脚上用力,腰身躬下來:「打狗欺主。你是想警告我什麽嗎?」
趙尤今連搖頭否認都很難,張著的嘴就只剩下尖叫。
「你憑什麽以爲,我對你偷聽寬容處理,你就能把手伸到我這裡了?」司聞收回脚來,改蹲下來,玻璃片的尖端逼近她眼睛:「是什麽讓你産生了這種錯覺?」
趙尤今眼看著那沾上血的玻璃片離她越來越近,蹬著腿往後縮,發了瘋似的。
玻璃片跟眼珠之間一點距離都沒有了。
趙尤今側身錯開,抱住司聞大腿:「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是我錯了!」
司聞把她一脚踢開,玻璃片扔在她臉上:「滾!」
趙尤今逃命似地跑出去,眼沒看路,被酒瓶絆倒,沒停,連滾帶爬都要趕緊離開這地方。
姐妹看她走了,也沒敢留,夾了尾巴排隊走了。
虹姐見司聞火還沒消,仿佛有話要對周烟說,閒雜人等全都轟走。
她最後一個出來,把門給他們帶上。輕輕地。
司聞頭疼,扯開領帶,半靠在背部,仰著臉,呼吸越來越重。他藥癮犯了。
周烟站起來,撕開一張消毒面巾,走過去。想給他擦擦臉。
司聞沒允許她靠近,她還沒到跟前,他已經讓她滾遠點了。
周烟反應平淡,回更衣間,從包裡拿了藥過來,哪怕他厲眸看著她,也喂他吃了藥。
看著他吃完,周烟轉身朝外走。
司聞伸手把她拽住,扯回來掐住她脖子,眼裡是一頭凶猛的野獸,迫不及待把她拆吃入腹的欲求正一點一點吞噬他的理智。
不,他從進門起,就不曾理智。
周烟被掐得額頭青筋爆出,臉紅一陣白一陣,後面直接翻出白眼。
司聞掐著她,把人提起,咬牙切齒:「你是我的!誰也沒資格動一下!你自己也不行!再有一次!你允許別人動你!我就掐死你!」
周烟翻了幾回白眼,窒息感已經在她腦袋串過一回,再多幾秒,她也就死了。
這不是司聞對她最狠的一次,她却像以往的每一次,幷未開口求饒。
以爲自己快死的時候,她沒去想周思源,也沒去想她這種人活在這世上的意義,她滿腦子都是司聞。都是這個掌握著她生死的男人。
眼泪順著眼角滑落,鑽入他手心裡。爲什麽啊?爲什麽是他啊?
司聞被燙了手,手指鬆動,後知後覺地彈開。
周烟命救回來了,魂却飛了六件,在司聞放開她後,直直摔向茶几,伴隨厚重的一聲巨響,她耳朵有血流出來,順著茶几往下啪嗒啪嗒地滴落。
司聞看著自己的手,往後退,退到退無可退,摔在卡座上。
包厢裡闃靜得落針可聞,周烟血往下滴的聲音就顯得浩大,每一下都像一把刀子,扎在他心口,叫他連呼吸,都伴隨著五臟皴裂的痛苦。
他抖著手去尋她,好不容易碰到她又抽離,這樣反復幾次,他才把人抱起,往外跑。
有德行的人,神明護體,魑魅魍魎全讓道,他沒有,却也有邪靈纏身,魑魅魍魎一樣不敢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