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下午，周濟在家裡看書，警告她不得打擾。衛奚閒得無聊，索性去超市買東西去了。她早上收東西收得很急，還有好多東西沒收過來，比如拖鞋毛巾牙刷之類的。

　　周濟家附近的這個超市還挺大的，新開的樣子，裡面人幷不多，衛奚推著購物車在裡面很悠閒地逛著。爲了吸引客戶，裡面的東西一律八折。衛奚自從工作後，就沒用家裡給的那張卡，所以多少也有點節儉的意識。看到這些打折的東西很開心，一下子買了許多。

　　看到很多她喜歡吃的進口零食居然也打折，衛奚推著車過去挑了很多。

　　不知不覺，居然拿了滿滿一購物車東西。東西太多了，衛奚撿了幾樣放回貨架。她果然是很喜歡買沒用的東西啊，比如她放回去的那個卡通筆筒。超市裡面好看的小東西挺多，她不能再看了，看下去又要手癢了，她索性推著車往收銀台走。

　　走了幾步她停了下來。

　　她看到了她爸爸季顔以及……他們的孩子。

　　算算日子，季顔確實應該生了，距離她來找自己那天已經快兩個月了。衛勻成在挑選東西，而季顏推著嬰兒車陪在一旁，衛勻成時不時拿著東西詢問季顏的意見。

　　衛奚的心瞬間冷了下來，那麽久以來她一直刻意忘記她父母的事情，現在她再也假裝不來。看起來，她爸爸過得好極了，哪怕是淨身出戶了。一家三口真是幸福呢，衛奚冷冷地想。

　　也許是察覺到了衛奚的目光，季顔遙遙朝衛奚這邊看過來。衛奚不怎麼想躲，她又沒做錯什麼，她憑什麼要躲。

　　詢問意見的衛勻成見季顔看著某處一點反應也沒有，順著季顔的目光看了過去，看到衛奚的時候，他一下僵住了。

　　衛奚移開目光，推著車往前走，仿佛根本不認識他們。

　　結了帳，衛奚提著兩大袋沉重的東西機械走出超市。入秋的天氣了，可是却沒有絲毫凉意，依舊熱得讓人冒汗。衛奚有些懊惱，她怎麼會買那麼多東西呢。車那麽難打，手機她也忘記帶出來了，難道要繼續像個傻瓜一樣，提著沉重的東西站在路旁等車？

　　走了幾步，手一輕，手裡的袋子被人接走了。

　　「小奚，我們找個地方聊聊。」衛勻成看衛奚站在原地不動，扭頭說。

　　衛奚斂下睫毛，緩慢跟了上去。

　　衛勻成把東西放進了後備箱，拍拍手，上了車等著衛奚。

　　衛奚緩慢走近，發現季顏抱著孩子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衛奚握了握拳頭又鬆開，然後沒什麽表情地說，「我不喜歡坐後座。」從前，除了她媽媽，車的副駕駛位置一直是她的。

　　衛勻成側頭看了看衛奚，微微皺了眉。

　　季顔倒是笑了笑，抱著孩子推開車門下來，「正好，我嫌副駕駛太窄了。」

　　衛奚移開目光，不願意看一眼她懷裡的孩子。季顔一下車，衛奚就面無表情上去。

　　上了車，衛奚始終看著窗外。她不知道衛勻成要跟自己講什麽，她其實是不想聽的，可是又那麽好奇他會說什麽。

　　他們去了一家餐廳。

　　衛奚坐下後就一直沉默，季顔一直在哄懷裡的孩子，顯然也不想跟她說話。衛勻成喝了口茶，打量了衛奚一眼，蹙眉道︰「又瘦了，怎麽弄的？」

　　衛奚不怎麼想跟他說別的，「您說要聊聊，聊什麼？」

　　衛勻成當然沒想到有一天在他面前向來溫順的女兒，居然會這樣跟他說話，他冷淡地笑了，「怎麽，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是要跟我老死不相往來了？」

　　衛奚冷冷一笑，「您這樣的做派，我不敢跟您往來，不是說近墨者黑嗎？」

　　季顔察覺出衛勻成動了怒，含笑看了衛奚一眼，「到底也是父女，何必這麽爭鋒相對。」

　　衛奚討厭死了眼前的女人，橫了她一眼，「你閉嘴！」

　　季顔聳聳肩，笑了笑便不再說話，低頭耐心地逗弄孩子。

　　衛勻成壓下了火，「小奚，無論我跟你媽媽怎麽樣，你到底是我的女兒。你能站在你媽媽的立場為她想，你怎麼就不能體諒一下我？」

　　衛奚仿佛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忽然笑出了泪，「您怎麽還能這樣說？！我怎麼體諒您啊，難道我還要笑著恭喜您喜得貴子？！」

　　季顔懷裡的孩子仿佛是被衛奚略大的聲音嚇到了，扯著嗓子哭起來。

　　季顔抱著心肝寶貝地哄。

　　衛勻成來不及呵斥衛奚，就皺眉看過去，溫柔道︰「是不是嚇到了？」

　　季顔搖頭，「沒事，哄哄就好了。」

　　衛奚垂頭，眼泪一顆一顆掉出來。眼前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算什麽，她算什麽！

　　「您到底要跟我聊什麼！您是讓我來看您們一家人如何相親相愛的？！您讓我一個離异家庭的人看您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您安的什麽心！」衛奚失控吼出來。真是够了，她跟她媽媽在一邊傷心欲絕，人家却那麽幸福，真是諷刺！

　　她把桌上的杯子全部掀到地上，杯盤碎裂的聲音，讓季顔懷裡的孩子更加大聲地哭泣。

　　季顔抱著孩子匆匆出了餐廳包間去哄。

　　衛勻成頭疼地看著衛奚，「你都幾歲了，不要鬧了！」

　　「我也不想鬧啊，是您逼我來著！您不找我來『聊聊』，我也不會嚇著您的寶貝孩子！」衛奚抹了把泪。

　　「小奚，他也是你弟弟。」衛勻成坐下來，神色之間略顯疲憊。他一面愧疚著又一面享受著那種重組家庭的幸福。每天每夜，只要想起衛奚憤恨的眼神，他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在季顏沒懷孕之前，衛奚就是他最寵愛的女兒。他對她要求嚴格歸嚴格，但是更多的時候他是寵她的。現在弄成這樣，他生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這種失控的感覺真的是糟糕極了。

　　「去他的弟弟！我衛奚，沒有弟弟，您不要妄想強加給我！」衛奚氣得渾身發抖。

　　衛勻成無奈地看了眼泪痕滿面的衛奚，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點上。抽了半支烟，衛勻成冷靜了許多，「小奚，我知道你難過。可是既然很多事情木已成舟，你要學會往前看。」

　　「是啊，往前看，我就當我是個沒有爸爸的人，這樣還不至於太難過。」衛奚自嘲一笑。

　　衛勻成心臟緊縮，他的女兒居然這樣說！不過，也好，至少可以讓他的决定更堅定了。

　　衛奚坐下來，認認真真擦乾淨了臉上的泪，然後起身，「您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我永遠站在我媽媽那一邊，她恨你，我也一樣。」

　　衛勻成從來都冷峻的臉上有一絲痛苦的神色閃過，他笑了兩聲，「很好，真的是好極了。」

　　衛奚毅然往外走。

　　「我們要移民去澳大利亞了，明天走。」衛勻成突然說。

　　衛奚停下脚步轉身，衛勻成走近她，從皮夾裡抽了一張卡給她，「這是給你的，密碼是你的生日。你以後好好照顧自己，我們可能不會回來了。」這裡對他對季顔來說都是太傷心的地方。爲了愛情，他們拋弃了太多，無顔面對太多人，所以他們選擇離開。

　　衛奚再次泪流滿面。

　　他們要走了，再也不回來了，真是好樣的啊，真是偉大的愛情！

　　衛奚捏緊了卡，氣紅了眼，咬牙道︰「你們最好是一輩子不回來！」

　　從餐廳出來，跑了很久，衛奚再也跑不動的時候，她停了下來。那張卡她沒有還回去，她爲什麽要還回去？衛勻成的東西本來就什麽都是她的，她爲什麽要留給別人享受！

　　她起來找了好久才找到ip電話亭，她走過去給她媽媽打了電話。有些事她媽媽有權利知道，以後無論什麼事，她都不會再瞞著趙靜雲。

　　「媽，是我，小奚。」

　　最近談了一個合同，供貨商那裡出了問題，趙靜雲忙得焦頭爛額。接起電話來知道是衛奚就說，「嗯，有什麼重要的事？沒有的話我就先挂了，晚點打給你，現在很忙。」

　　衛奚捏緊了電話，「媽，爸爸明天就移民去澳大利亞了。」

　　趙靜雲正低頭翻著律師擬定的追償合同，聞言頓了一下，譏諷道︰「你捨不得了？」

　　到這種時候她還要諷刺自己，衛奚難受地捏緊了話筒，半晌低聲道︰「我沒有。」

　　趙靜雲冷笑一聲，「既然沒有，打電話給我做什麼？這事很重要嗎？」

　　趙靜雲這樣說，衛奚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衛勻成跟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以後你不要跟我說他的事。」趙靜雲說完話就挂了電話，挂上電話的一瞬，她早已泪流滿面。

　　衛奚聽電話那頭已經傳來挂電話的嘟嘟聲，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然後把電話挂了。

　　看衛奚從身邊哭著跑過，季顔內疚地閉了閉眼，然後抱著兒子轉身進了餐廳。

　　「孩子不哭了？」見她進來了，衛勻成問。

　　季顔走到他身旁坐下，「嗯，現在睡著了。」

　　衛勻成看了眼熟睡過去的兒子，心情好了一點。把烟滅了，凑過去吻了吻兒子幼嫩的臉頰，對季顔說，「我把錢大部分都給了小奚，在澳大利亞我們除了房子就什麽都沒有了，你不會怪我吧？」

　　季顔溫柔地看著懷裡的兒子，「沒關係的，我認識的衛勻成從來都是無所不能的，哪怕你現在一無所有了，我依然相信你會東山再起。」

　　衛勻成揚眉一笑，「你就這麼篤定？」

　　季顏笑笑，「嗯，我就這麼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