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濟的背影在黃昏裡漸行漸遠，直到最後徹底消失不見了，衛奚才收回視綫。那一刻假如周濟回頭的話，絕對可以看到衛奚眼裡的黯然。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髮，衛奚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大腦忽然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去哪裡。

　　這樣相似的情景不由得讓衛奚想到了那時候的她跟季宇。

　　那一天，夕陽無限好，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季宇身後，夕陽將季宇的影子拖得老長，她低頭一步一步踩著他的影子，只想就這樣走下去，不要說話，不要有思想。她心裡已經預知了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可是她默念著︰不會的，不會的。

　　當他停下脚步的時候，衛奚幾乎撞上他的背，她還笑著退了一步抱怨道，「停下也不說，我差點鼻子就撞扁了。」

　　季宇將手插在西褲的口袋裡，仰頭看了眼遠處的火燒雲，臉上有紅色的霞光，他靜默了許久自顧自地說︰「衛奚，我們到此爲止吧。」

　　彼時的衛奚初出校門，穿著幼稚，長長的頭髮被她扎成一個簡單地馬尾，純白色的短袖t恤，修身牛仔褲加帆布鞋。而季宇則是白色襯衫加黑色西褲，成熟穩重的樣子。這樣風格迥异的兩個人看起來的確不像是情侶呢，所以當他說「我們到爲止」的時候，衛奚忽然應景地笑了笑。可是笑著笑著她就泪流滿面了，她試圖去牽他的手，可是季宇輕而易舉地就躲開。

　　季宇始終背對她，聽聞她抽泣的聲音，他都沒有回頭，繼續殘忍地說，「我們這樣是不對的，是與倫常相悖的，我們的感情是錯誤的。」

　　衛奚只顧抹泪，心裡一下子就空了一大塊，他們的感情怎麽就不對了？怎麽就違背倫常了？

　　衛奚從後面抱住他，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可不可以不要管這些？這個跟我有什麽關係？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跟他們沒關係。」

　　季宇拿開她纏在他腰上的手，「衛奚，我們之間就只能這樣了，分開是最好的選擇。」

　　那一天的衛奚哭得聲嘶力竭，看著季宇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視野。她那麼不甘心，那麼不情願，明明不是她的錯，為什麼要讓她來承擔後果？

　　人行道上溜滑輪的小孩差點撞上發呆的衛奚，她才如夢初醒地往旁邊避開。小孩滑了老遠才回頭很囂張地看了眼衛奚，然後揚長而去。衛奚無語，現在的小孩都那麼張狂嗎，差點撞到人也不知道說聲對不起的。

　　拿出手機來看時間，才發現趙靜雲打了兩個電話來，衛奚連忙回過去。

　　「媽，您打電話給我啊，街上太吵了，我沒聽見。」衛奚邊說邊繞到街對面去攔出租車，她估計趙靜蘭是已經提前回家了，可是又沒拿鑰匙，現在肯定等她等得不耐煩了。

　　「我現在在你舅舅家呢，你現在也過來吧，我有話要問你。」趙靜蘭說完話就挂了電話。

　　衛奚很莫名，她怎麽就去舅舅家了？衛奚預感待會有不好的事情等著她。不管了，先過去再說。

　　「聽你舅媽說你有男朋友了？」衛奚才進門坐下，趙靜雲就開口問她。

　　趙啟銘在旁邊的沙發上啃隻果，聞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衛奚看了眼正喝茶的舅舅，他舅舅含笑看著她。這是要幹嘛呀，三堂會審？

　　有些無語地接過舅媽倒給她的水，衛奚一口氣喝下去，舔了舔唇才說話，「媽 ，您要問我的問題就是這個？」

　　趙靜雲揚眉，把削好的隻果該給她，「你的語氣好像是覺得這件事很小啊。」

　　衛奚接過隻果咬了一口，心裡很鬱悶，根本就沒有男朋友好不好？！

　　徐韵看了眼趙靜雲，拍拍低頭沉默的衛奚，微微一笑，「你這樣的年紀有男朋友很正常，被你媽媽一問，你就不敢說了？」

　　趙靜雲也笑，「小奚，你膽兒就這麼小？」

　　衛奚靠向沙發，「是啊，我膽兒小，媽您還是別問了。」

　　趙啓銘「噗嗤」笑出來，挪過去攔住她的肩，戲謔地說，「喲，不是吧，衛小奚，你還膽兒小呢，我怎麽沒看出來？」

　　衛奚火冒，她這裡煩著呢，他跟著添什麽亂！曲起手肘狠狠給了他的一擊，「就你那眼拙勁兒，你能看出什麽呀！」

　　趙啓銘捂住腹部坐到旁邊去，哀怨地看著衆人，「你們看好了，當著這麽多人她都敢跟我動手，以後別總說我欺負她。她說什麽你們都信，由此可見，我從前被你們冤枉了多少次。」

　　徐韵也笑，「以前老覺得是你欺負小奚，今天我們終於明白了，原來我們小奚也沒我們想的那樣柔弱嘛。」

　　趙靜雲用手托住下巴，挑眉看了眼衛奚，「說說吧，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恰好我最近都待在g市，你改天帶他來我們幫你把把關。」

　　趙志恒點頭附和，「對啊，大家認識下也好。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差不多點就定下來。」

　　「呃，那個，他最近特別忙。」衛奚硬著頭皮撒謊。俗話說的好啊，撒了一個謊就得用一百個慌來圓。

　　「他是做什麼的？」在外面打拼了那麽多年，趙靜雲深知平淡是福，她對自己女婿的要求幷不高，不需要他有多富有，只需要他有安穩的工作，足够愛衛奚就好。聽衛奚說他忙，趙靜雲不由自主地皺眉。一個男人太忙，總是無法很好地照顧到自己的愛人，維系一段感情幷不容易，假如男人太忙，那麽這段感情於女人而言總是會很辛苦。

　　「他是個醫生。」天哪，她瘋了吧。周濟就在一個小時前貌似已經跟她劃清界限了，以後就算只是請他幫忙演演戲都不可能。

　　「醫生啊，醫生有時候確實是挺忙的。」趙志恒說，略作思考後又問，「他是在g市工作？」

　　衛奚硬著頭皮點頭，沒辦法，說是y市的，她媽媽一定會回去調查，說不定還會想不開要去找那個人吃吃飯什麽的。都怪舅媽，平白無故給她介紹什麼男朋友，而那個人又恰好是他。其實也怪她沉不住氣，假如當初她不動聲色把問題丟給季宇，就沒她什麽事了。可是她該死地心軟，她不願意見到季宇爲難，也不想他跟別人演戲，他們本來就已經不可能在一起，可是萬一以後他們沒在一起，他以後跟舅舅家之間相處怎麽都會有些尷尬吧。都說她任性不懂事，可是她卻總是在遷就別人。

　　「我說呢，怪不得衛小奚死活都要來g市，原來有這等原因在啊。」趙啟銘恍然大悟道。

　　趙啓銘這樣一說，除趙靜雲以外的人均將眼神統一劃向衛奚。趙靜雲沒看衛奚，是因為她忽然有些感傷，因為她知道，衛奚來g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和衛勻成造成的，那時候他們沒日沒夜地吵。可是，假如衛奚來g市是因爲有那個人的存在，那麽她的心裡大概也可以好過一點。忽的，對那個素未蒙面的人的印象好了很多，至少在他們都無暇顧及女兒的時候，有個人代替他們給她溫暖。

　　「醫生好啊，愛乾淨，工作環境也單純，對了，他在哪家醫院？」徐韵的思想裡，醫生和老師是最理想的結婚對象，因爲這兩類人的工作環境相對單純，沒工夫有太多花花腸子。

　　要不要問得那麼詳細啊？！他們是想去醫院參觀人家麽？

　　「放心吧，我會帶人來給你們看的。」大不了到時候找個人來冒充好了，人生真是狗血，什麽時候她也需要找人冒充男友了。

　　「那就在這幾天吧，再忙也得抽出點時間來見見我們，耽誤不了他多久的。」趙靜雲略作思索，覺得還是有必要盡快見見那個人，衛奚就是個不靠譜的，還不知道那個人怎麼樣呢。

　　衛奚在心裡哀嚎一聲，她怎麽就那麽倒黴啊，好不容易撒個謊還要被拆穿。

　　見她不說話，趙靜雲皺眉，「怎麽要你說句話那麽難呢，你就回答說好或是不好就可以了，不說話是什麽意思？」在生意場上待慣了，趙靜雲習慣了以效率說話，最痛恨拖沓，偏偏自己這個女兒總是做事說話一點都不利落。

　　衛奚見老媽不悅了，趕緊回答︰「好的，我跟他說。」說毛綫啊，她男朋友都不知道還在哪裡。

　　「這樣吧，到時候就到家裡來吃個飯，也不用到外面訂餐廳什麽的，費事。」趙志恒心裡感概，時間過得真快啊，他還記得衛奚小時候跟啓銘吵架了哭著來跟他告狀，哪想到一轉眼她都長大了。

　　突然想起了什麽，趙靜雲突然道︰「你今天不是說跟人在外面吃飯，那個人不會就是他吧？」

　　周濟？！

　　什麼跟什麼啊！她今天確實是跟他吃飯來著，可是他不是她男朋友，她倒是想呢，可是人家今天莫名其妙地就跟她劃清界限了。

　　「是啊，就是他，他今天可忙了。」衛奚點頭，反正都已經撒謊了，乾脆就撒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