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下午趙啓銘從家裡帶了好吃的來給衛奚，徐韻做的東西總是那麼可口，可是衛奚最近心裡很上火，不知道趙靜雲怎麽了，所以她並沒什麼胃口，不過她還是吃了很多，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有力氣了才能去做很多事情。

　　看趙啟銘在醫院挺無聊的，他已經陪著那麼久，晚上她再也不能讓他在椅子上睡覺了，所以衛奚讓他把電腦帶到醫院給她上網後就把他趕回去了。她知道趙啟銘最近很忙，有很多工作要做，她不能總是麻煩別人，不能總是需要被人照顧。趙啟銘起初是不肯走的，但是看衛奚一個人玩電腦玩的不亦樂乎，跟她說話她也是應付地回答幾個字，他只好回去了，再說他還有一堆事情要忙。

　　等趙啓銘一走，衛奚便收了電腦，其實上網有什麽好玩的呢？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對上網這件事她是沒有多大的熱情的。喜歡上網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她還小的時候網路才剛剛在中國普及，她身邊的所有孩子對上網都保持極大的熱情，可是趙靜雲通常是不允許她上網的，所以她總是趁大人不在家的時候躲進書房昏天暗地地上網，就算是熬一整夜她也幷不覺得疲憊，可是現在盯著電腦久了她會眼睛痛。隨著年齡的增長，許多小時候覺得快樂的事情都已經讓她覺得索然無味。所以，成長了有什麽好？

　　最後一瓶點滴完了衛奚已經不用再吊點滴了，她活動了下烏青的右手，準備下床出去走走。躺了那麽久，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再說，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總是那麽不好聞。

　　晚上的醫院還是很熱鬧，病人們被家屬相繼帶出來散散步透透氣，一路上都有小聲交談的聲音。衛奚沿著小路慢慢走著，一直走到安靜一點的小花園她不想再走了才找椅子坐了下來。醫院的景色還不錯，樹叢裡有好看的路燈發出溫黃的燈光，夜風很凉爽，還有不知躲在哪裡的蟋蟀此起彼伏地叫著，衛奚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出來走走精神好了不少，連頭都不那麽暈了。

　　「出來都不知道帶件外套。」身上忽然多了件衣服，衛奚抬頭，周濟在她面前。背光的原因，衛奚看不清楚周濟臉上的表情，只是看到他的頭髮在夜風裡微微輕揚。

　　衛奚拉了拉衣服，輕聲道謝，「謝謝。」

　　周濟挨著她坐下來，側頭看她，「在想什麽？」老遠就看到她一個人離開喧鬧的人群，走到這裡坐下，他走近了，只見溫黃的燈光下她神情落寞，眼神空洞，看起來很可憐的感覺。

　　衛奚還不習慣這麽溫和無害的周濟，偏開頭把臉頰上的頭髮別到耳後，低聲道︰「沒什麽。你不是下班了嗎？怎麽還不回去？」

　　周濟難得地笑笑，「有醫生跟我換班了，還得上夜班。」其實是他主動換的班，晚上趙啓銘跟負責衛奚的護士打了聲招呼，麻煩護士多看著衛奚點，他有事要回家。已經準備下班的他忽然不放心衛奚一個人在醫院待著，就跟要來接他班的醫生打了電話，讓他不用來了。

　　衛奚點點頭，「哦。」

　　衛奚忽然這麽話少，周濟很不喜歡，她還是話多點好，至少看起來不會這麽讓人心疼，「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安靜？」

　　衛奚微微一笑，「找不到說的。」對於周濟，她已經下定决心要放弃，所以她還能說些什麽呢？

　　周濟俯身，交叉了十指，看著不遠處的噴水池，「對不起。」她早晨那麼空蕩的背景深深印進他的腦海，他很內疚。

　　什麼？

　　周濟居然跟她道歉，衛奚受寵若驚，結巴道︰「那個……幹嘛道歉啊……」認識那麽久，衛奚一直覺得周濟是個永遠不會道歉的人，尤其是跟她。

　　周濟扭頭看著她，眼神認真，「今天早上我的口氣不好，你很介意吧？」

　　衛奚有些尷尬，她表現得這麽明顯？

　　「還好啦，也不是很介意。」衛奚低頭，說著口不對心的話，其實她很介意，她介意死了。

　　周濟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說謊。」

　　衛奚受驚，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柔？這個人不是周濟吧？

　　周濟含笑看她瞪大的眼睛，揮揮手幫她趕走幾隻蚊子，「怎麽會一個人到這裡來喂蚊子？」

　　聽他這麽問，衛奚後知後覺自己的手臂似乎被蚊子咬了，有些癢，伸手去抓了幾下，「躺床上太久了，想下來走走。」

　　周濟看她手臂上的紅點，微微皺眉，「怎麽沒塗點花露水就跑出來了？」

　　「沒有花露水。」衛奚垂首，手抓著奇癢的手臂，死蚊子，別讓我逮到你！

　　周濟按住她的手，「別抓了，越抓越癢。」

　　他居然抓著她的手！他的手微凉且乾燥，不輕不重地抓住她的手指，這奇异的觸感讓衛奚紅了臉，不過好在是晚上，他應該看不到，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哦。」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忘記了要把手收回來。

　　「走吧，去我辦公室我幫你擦點止癢的藥。」說著，周濟順手拉她起來。夏天的夜風雖然很舒服，可是病人吹多了不好，她身體總是那麽差。

　　衛奚跟在周濟身後，腦袋裡思緒萬千，這個人真的是周濟？怎麽忽然就變了呢？一個人怎麼就能變得那麼迅速呢？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可是他完全顛覆了這句話，天，這個世界太瘋狂了，連周濟都會改變，她在想，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

　　到了周濟的辦公室，周濟拿了酒精和止癢的藥過來，先耐心地幫她用酒精消了毒再塗抹藥膏。他修長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來來回回，衛奚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早上是暴風雨晚上又變成小太陽，他的變化忒大了，她會消化不良的。

　　「好了。」周濟收起藥膏，滿意起身。

　　衛奚收回手，眼睛怔怔地看著手臂，那些紅點已經不癢了，可是爲什麽她心現在却是癢癢的？？

　　周濟回頭看衛奚不言不語地看著手臂發呆，給她倒了杯溫水過去，「想什麽呢，怎麽又在發呆？」

　　衛奚捧著水杯，輕啜了一口，看著周濟認真地說，「你忽然不凶了，我真不習慣。」也許她就是有受虐的傾向，他變得溫和了，她反而覺得不適應。總是想著也許下一秒他就會冷言冷語起來，可是無數個下一秒過去了，他還是沒有如她預想的一樣，她就忽然不知所措了。

　　「我以前很凶？」周濟蹙眉。

　　衛奚點點頭，「你對別人怎麼樣我是不知道，但是你對我真的說不上和善。」

　　周濟想想她說的確實是事實，他也弄不明白爲什麽自己在別人面前情緒波動不大，可是在衛奚面前却總是容易失控，所以他說，「可能你太煩人了吧。」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衛奚氣鼓鼓地看著周濟，「周醫生，你！」

　　周濟揚唇微笑，「怎麽？」

　　赤裸裸地被嫌弃了，衛奚說不出話來，起身就想走，還以爲他變了呢，一切都是假像！

　　「去哪兒？」周濟問。

　　「回病房！」衛奚頭也不回道。

　　「我送你。」周濟跟著她出了辦公室。

　　衛奚回頭，眼神凶狠，「不用！」

　　周濟笑，上前跟她幷肩，「生氣了？」

　　衛奚生硬道︰「沒有。」

　　「真的？」

　　「真的。」

　　陪著衛奚回了病房，周濟却沒有走的打算，幫她把床上的電腦拿開，叮囑她，「不要老上網，對眼睛不好。」

　　衛奚立在病床前，不知該作何反應，原來周醫生吃這一套啊，早知道以前她就卯足勁跟他鬧脾氣了！她也真够笨的，也不知道換種與他相處的方式，一味的遷就討好明明就已經行不通了啊，她居然還不知道換方法，失策！失策啊！

　　聞到病房裡很不尋常的香味，衛奚閉眼用鼻子吸一口氣，「周醫生，你有沒有聞到房間裡有很香的味道？」

　　周濟走過去幫她把窗簾拉上，聞言笑了笑，「是驅蚊劑的味道。」

　　「啊？」衛奚疑惑地看著周濟，是他弄的？！

　　周濟轉身回來，拉她去床上躺著，「你出去的時候我幫你噴的，沒發現嗎，今晚的蚊子特別多。」看她出了病房，他就進來噴了驅蚊劑，這些驅蚊的藥劑對人體或多或少都有害，所以看房間裡沒人，他就噴了，他想，等她回來藥劑也散得差不多了。

　　衛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周濟，「周醫生，你突然這麽好，我很惶恐……」

　　周濟俯身與她平視，「我是這家醫院的醫生，有義務對每一個病人好，你的惶恐真是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