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傍晚，幾乎是下班時間一到，衛奚就拎著包包出公司了。

　　正是下班高峰期，來往的出租車上無一不坐滿了乘客，衛奚微微笑著，在停停走走的車輛間梭。就是高跟鞋有些不好走，不然她對這樣的擁堵交通滿意極了，這樣她正好可以在車縫間輕鬆走過，都不帶浪費時間的。

　　當衛奚踩著七寸高跟鞋，拎著包包氣喘吁吁地倚靠在周濟辦公室門邊的時候，周濟正難得的斜倚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察覺到門口的響動，周濟睜開眼睛微微偏頭。看到是她，沉默地移開視綫又重新閉眼。

　　衛奚揚起好看的笑容，沒等他允許便走了進來。走到周濟面前，俯身仔細打量他。

　　很白很細膩的皮膚，很濃的眉毛，不算太長但是濃密的睫毛，鼻梁蠻挺的。這傢伙長的挺溫和的，可是脾氣怎麽可以這麽壞？還是那句話，人不可貌相。

　　再也無法忽視自己面前輕輕淺淺的呼吸，周濟睜開眼睛，看到離他不到十厘米的衛奚，有些忍耐地往後仰了仰頭，眉宇瞬間糾結起一堆褶子，「衛小姐！」

　　衛奚樂呵呵一笑，起身坐到旁邊沙發，端起周濟的白開水一口氣喝下去，抹了抹嘴角的水漬才說話，「說過了嘛，叫我衛奚。」

　　周濟不是很想搭理她，小憩一下的時間都要被打擾，他覺得累。起身拿了本書到辦公桌上開始看，大有要完全忽視衛奚存在的架勢。

　　外面太熱，衛奚後背均是汗水，起身對著空調吹了會冷風。感覺不那麽熱了，衛奚才背著手緩慢移動到周濟身邊，輕聲問，「周醫生，你還在爲中午的事情生氣？」

　　周濟不語，繼續翻書，安靜的辦公室裡書頁翻動的聲音那麽明顯。

　　衛奚無視越來越低的氣壓，故作輕鬆地說，「今天謝謝你啊。你眼光不錯哦，你買的這衣服還挺合身的。」

　　周濟依舊不語，索性拿起筆在書上寫寫畫畫。

　　自言自語有什麼意思？衛奚俯身，伸手下去按住他的書，眼睛挑釁地看著他。

　　叫你不理人！

　　看著書上面那隻白嫩的手，周濟煩躁莫名，偏開頭看她。視綫不經意掃到她微微岔開的領口，她的胸口有著與膚色不襯的酡紅，果然是被燙傷了，鼻息還隱隱可以聞到燙傷藥膏的味道。

　　到底還是心軟了，周濟收斂了怒氣，語調平常地問，「燙傷的地方還痛不痛？」

　　啥？

　　本來衛奚都準備挨駡的了，可是他態度怎麽那麽溫和呢？衛奚視死如歸的氣勢弱了一半，收回按在書上的手，看著被她按皺的那一頁書，衛奚訕訕地又伸出手去試圖撫平，「呃，那個，不痛了。」

　　周濟指著旁邊的一把椅子，「坐。」

　　衛奚受寵若驚地坐下，雙腿並攏，雙手放在膝蓋上。

　　周濟今天吃錯藥了，居然那麽溫和！

　　看她這樣循規蹈矩的坐姿，鎮定如周濟也不由用咳嗽來掩飾自己的笑意。

　　「說吧，來幹嘛？」

　　周濟這麽一問，衛奚才想起正事來，她是過來還錢外加感謝他今天的雪中送炭的。

　　衛奚從包包裡摸出早就準備好的錢，「哦，是這樣的，今天中午你走的很匆忙，我都還沒有把衣服錢還給你，所以下了班特地送過來還給你，」看了眼認真聆聽的周濟，衛奚接著說，「還有就是想親自跟你說聲謝謝，那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還想請你吃頓飯……」衛奚自己都知道請他吃飯是奢望了，他怎麽會同意。

　　「吃飯啊，可是我還有兩個小時才下班。」周濟忽視她遞過來的錢，眼帶笑意地說。

　　什麼？！

　　「這麽說，你同意了！」衛奚激動地抓住周濟的手臂。

　　周濟皺眉，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衛奚的手。她怎麼那麼鬧騰？職場白領的形象却還是孩子般的心性，她怎麽做到的？

　　察覺到周濟的視綫，衛奚也覺得自己失態，緩緩放開手，「不就兩個小時麽，我等得起。」

　　周濟微微一笑，把筆記本提出來塞給她，「錢收起來，去那邊上網，忙完了我叫你。」

　　幸福來得太突然，衛奚抱著筆記本裂開嘴傻笑，「哦。」想想又覺得不對了，「那衣服的錢呢？」

　　周濟挑眉，「要麽你還錢給我，現在就走人。要麽你不還錢給我，待會一起去吃飯。」

　　衛奚立即收起錢，「我選吃飯。」

　　周濟微微失笑。

　　看了會書，拉開百葉窗發現診室門口有病人便收了書，周濟看了眼專心上網的某人，帶了聽診器出去看診了。

　　衛奚打開周濟的筆記本，心裡忽然冒出很多想法。他電腦裡會不會有前女友的照片？這麽正經的一個人會不會在電腦裡藏了那種電影？

　　想想都覺得興奮，衛奚一一打開文件夾查看。看了半個小時以後，衛奚失望了。

　　這傢伙的電腦裡全部是與病例有關的東西，無論是文字的還是圖片的。

　　他居然不用qq的，電腦桌面上就沒有可愛的小企鵝圖標。衛奚不死心地在所有程序裡面掃了一遍，果然是沒有啊。

　　這傢伙究竟是來自非地球的哪個星球啊！

　　衛奚不死心地查看他的上網瀏覽記錄，她就不信除了與醫學有關的東西他什麽都不感興趣的。

　　查找了半晌還是沒有找到有價值的信息，衛奚無趣地關了電腦，然後打電話給趙靜雲說不回去吃飯了。

　　說是要等兩個小時，其實也就一個多小時周濟就下班了。

　　「周醫生，你喜歡什麽菜？」衛奚捧著菜譜，從頭掃了一遍，不知道該點什麽。

　　周濟對吃幷不講究，他不挑食，食物對他的意義就是填飽肚子，「隨便，你看你喜歡什麽就看著點吧。」

　　衛奚撫著下巴點了幾個菜，侍者走了後，笑眯眯地看著周濟，「周醫生，你今天心情很好哦。」

　　周濟喝了口水，然後閒適地交叉了十指放在桌上，「何以見得？」

　　衛奚又笑，「以前你都不給我好臉色看的，可是今天你對我特別的和顏悅色，當然，中午莫名其妙走掉不算。」

　　「你為什麼老喜歡來找我？」周濟對她之前的表白幷沒放在心上，有些人的話聽聽就好，當真就太傻了，那些人中衛奚顯然在列。

　　衛奚再次眯眼微笑，整個人趴在桌上看著周濟，「周醫生，我記得我跟你表過白來著。」

　　周濟挑眉，「我幷沒看出來你多喜歡我。」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會思考她對自己的喜歡究竟是真是假了呢？周濟覺得不悅，是因爲心情受到了她的影響，更是因爲四平八穩的生活被她突然闖入攪亂了。

　　衛奚抿嘴，「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你只是喜歡纏我。」周濟下結論。

　　他幷不和善，對她也稱不上和顔悅色，可是她居然還那麽不怕死地纏著他，周濟不解，她哪裡來的底氣？

　　衛奚坐起來，斂去了一臉的頑皮笑意，「周醫生，我真的很喜歡你，不然幹嘛纏著你？你真的不考慮下我嗎？」

　　周濟沒見過這麽直接的女孩子，可是他也幷非沒見過世面的男人，所以他很冷靜，「衛奚，不要鬧了，你幷不喜歡我。」不要問他爲什麽知道她不喜歡他，每一個人對於感情應該都是敏感的，想要辨別真僞其實不難，只是有時候世人大都喜歡自欺。也許正是因為知道她對自己沒有那種感情，所以她的每一次糾纏才讓他那麼不舒服吧。

　　被人喜歡並不是不好，誰不虛榮呢？只是他知道衛奚不喜歡他，或者說幷不如她所說的那般喜歡他。

　　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假借愛情的名義靠近他，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的世界裡不允許有過渡地帶。有些話他想要跟她說清楚，這是他之所以答應跟她吃飯的原因。衛奚身上發生過什麽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衛奚心裡隱藏了一個巨大的包袱，她是希望找個分擔者或者說她是想找個人陪著她完成對某些事的終極遺忘，很不幸地，她看中了他。她不知道，他多麽不喜歡被她以這樣的目的看中，他嚮往的生活是平靜安穩，不希望有任何人把他拉進不屬於他的復雜裡面，所以他抗拒衛奚。

　　「我沒有鬧，我喜歡你，雖然還稱不上愛，但是我感覺得到我跟你在一起很安心也很開心，這就是喜歡，你不要反駁我。」衛奚很固執，這樣說是爲了說服他更是爲了說服她自己。忘不了從前就只有重新起草未來，這樣的道理她一直都是知道的。重新開始幷不難，只要周濟給她機會她就一定可以做到。

　　「所以呢，你是想要跟我在一起，哪怕跟我結婚？」周濟的語氣很冷。

　　衛奚點頭，「是啊，我是這樣想來著，如果你願意，跟你結婚我再開心不過了。」

　　周濟忽然覺得憤怒，她就這麽不負責任！明明不喜歡他，却想要拖著他過一輩子，他做了什麽，讓她覺得他是個可以任人輕易擺布的人？她憑什麼想要闖入他的世界，甚至想要操縱他的一生？

　　「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衛奚，你不要太過分！」每一次他試圖與衛奚平心靜氣地談談都會最終走向失敗，世事多奇怪，他明明不是個輕易動怒的人。

　　菜還沒有上齊，周濟就已經甩袖而去，衛奚無語地癱坐在椅子上。可是多麼奇怪，她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難受。

　　沒關係的周濟，我們還有很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