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覺醒過來，外面已經艷陽高照了，衛奚微微偏頭，她媽媽已經沒在床上了。

　　她睡眼惺忪地出了臥室，客廳裡面一室食物的噴香。

　　「媽，您做了什麽？真香。」衛奚被誘出了濃濃的食欲，伸了個懶腰跑進厨房。

　　趙靜蘭耐心地將煎蛋翻個個，扭頭看到衛奚頂著頭髮亂七八糟站在身後，催她去洗漱，「去洗臉刷牙，你看你這副邋遢樣！」

　　衛奚撓了撓有些亂的頭髮，笑嘻嘻道︰「遵命！」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吃過趙靜蘭做的早餐，衛奚咬著煎蛋的時候忽然覺得感慨，以前在家裡的時候，每天她一起床爸媽就已經出門了，偌大的餐桌上用餐的永遠就只有她跟保姆兩個人。

　　衛奚偷偷打量了下趙靜雲，眼眶微腫著，可是此刻的她却很平靜，得體的妝容，頭髮一絲不苟地綰成髻固定在腦後，還是她一貫雷厲風行的形象，仿佛昨晚傷心欲絕徹夜垂泪的幷人不是她。衛奚端起了笑臉壓下心裡的不舒服，心照不宣地吃東西。

　　趙靜雲盛粥給她，問，「工作的事情還沒定下來？」

　　衛奚點點頭，喝了口粥，燙得齜牙咧嘴，「唔，好燙！」

　　趙靜雲抽紙給她，皺眉道︰「多大個人了，吃東西還會燙著。」

　　「沒料到會這麼燙嘛。」衛奚低聲辯解。

　　趙靜雲沒什麽胃口，捧著杯子喝水，看她臉頰旁的髮絲不服帖，伸手過去幫她把頭髮別到耳後，「不是說啟銘在幫你找工作嗎，怎麼還沒定下來？」

　　衛奚用勺子攪拌著粥，語氣漫不經心，「他是給我找了很多，不過我不想去。」

　　「為什麼不想去？想做一輩子米蟲啊？！」趙靜雲最見不得別人不上進，伸手過去用力戳了戳女兒的腦門。

　　衛奚捂住腦門，「不是您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衛奚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粥，舔了舔唇道︰「表哥他給我找的那些工作太好了，我水平不够，我不想去丟人。」

　　趙靜雲嗤笑一聲，「四年大學白念了你？！」

　　衛奚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差不多了……」

　　「司法考試你沒有過？」衛奚是法學專業的，如果沒考過司考，那就意味著只能從事法學的邊緣工作。

　　衛奚揚眉，「我過了好不好！」這也許就是衛奚最爲驕傲的經歷，沒有之一，雖然最後僅僅得了c證，可是能過被譽爲中國第一考的司法考試，她已經相當滿足了。她的大學四年確實是混日子過來的，可大三那年她莫名其妙喜歡上了來學校作法律知識講座的季宇，於是下定决心考司考，那時候她是想進他的律師事務所。年少的時候總是願意爲了那麽一個人犯傻，會爲了那麽一個人滿含熱血地去做自己並不喜歡的事情。

　　趙靜雲笑，「那不就結了，司考都過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衛奚斂下睫毛，「我不想從事與法有關的工作。」

　　「學的就是這個，幹嘛不想從事？」趙靜雲承認，她是越來越不懂這個女兒了。

　　因為……

　　不想遇見那個人。

　　「我就是不想。」衛奚說。

　　趙靜雲嘆氣，這麼不成熟，衛奚還是沒有長大。

　　「那你說，你想做什麼？」

　　衛奚側頭想想，「我想做公司裡面的小文員。」

　　趙靜雲不可置信地瞪著衛奚，「天哪，我趙靜雲怎麼會有你這種沒出息的女兒？！」

　　衛奚皺眉，「老媽，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職業不分貴賤！」

　　「你閉嘴！」趙靜雲無法忍受衛奚居然這麽不思進取，嘆息著拿出電話給她找工作。到底是自家女兒，自己不幫她打算誰幫她打算呢。這人會越閒越懶，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變成靠別人養活的人，家裡養她一輩子不是不可以，但是這樣的話，衛奚會越來越與社會脫軌，最後她會完全失去自己，變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沒有能力，然後徹底一無是處。

　　衛奚真想去把趙靜雲的電話奪下來，她真的沒有差勁到需要靠父母找工作的地步啊！雖然她有些不思進取，但是她對依靠父母找工作這件事還是深深深地鄙視的。

　　趙靜雲在生意場上認識不少人，找了在g市開公司的生意夥伴，輕鬆就爲衛奚謀了份在g市最大的公司做法律顧問的體面工作。

　　衛奚無奈地捶桌，「老媽，你太誇張了啊，那是『華泰』啊！我不是那塊料。」

　　趙靜雲挑眉，將電話扔一旁，「衛奚，你有出息點行不行？我可是爲你欠了人家人情了哈，你不要給我丟臉！」

　　瞬間，衛奚感覺壓力山大，她一個才畢業的小菜鳥，一天工作經驗都沒有，居然要去g市數一數二的大公司「華泰」做法律顧問！

　　哦買噶的！後門變態地強大啊！

　　吃了早餐，趙靜雲約了了「華泰」的老總喝下午茶。眼看時間還早，趙靜雲給衛奚惡補待人接物的技巧，想著下午帶她去露露臉。

　　衛奚煩不勝煩地抱腿坐在沙發上，「知道了知道了，自信！自信最重要！」

　　趙靜雲作勢瞪她，「你別不愛聽，我說的可不是廢話，你別一去就被看出來一副沒經驗的菜鳥樣子。」

　　衛奚哀嚎，「本來就是菜鳥啊！現在打腫臉充胖子，以後還不是得被發現……」

　　趙靜雲恨鐵不成鋼地推了推她的腦袋，「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老實的倒黴孩子呢？誰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再說了，我們公司裡也有法律顧問，到時候你有不懂的可以請教人家的。只要不是笨蛋，三個月就上手了。」

　　衛奚撇撇嘴，「那我還不如直接到咱家公司上班得了。」

　　趙靜雲快被衛奚氣死了，「你說話怎麽這麽不經大腦啊？當初你死活要來g市，房子都給你裝好了，現在好了，又說什麽要到咱家公司上班，怎麽著，又要回y市了？」

　　衛奚投降，「我就隨口說說，您幹嘛怎麽激動……」

　　趙靜雲白了她一眼，推她去換衣服，「看你頭上這堆稻草就不順眼，去換衣服，我帶你去做頭髮。」

　　想到在理發店要像白痴似的枯坐幾小時，衛奚巨汗，「我頭髮挺好，我不去。」

　　「什麽挺好的，要上班的人了，不能老扎個馬尾，我帶你去燙卷或是弄直。你二十幾年都這副樣子，我都看厭煩了。」

　　衛奚垮下肩膀乖乖進屋換衣服，她老媽决定的事情從來都不會改變，抵抗真是多餘。

　　進了理發店，趙靜雲交代了給衛奚弄個好看的髮型後，就拎包坐到一邊看雜志去了。衛奚乖乖待在椅子上，任理發師對她微微分叉的頭髮露出一副「我的媽呀」的表情。

　　有必要露出那麽誇張的表情嗎，頭髮長了必然會分叉的好不好！衛奚對她身後的理發師表示鄙視。

　　不知道是不是理發的男人都會或多或少地帶一點娘氣，衛奚很不能習慣爲她弄頭髮這位過於縴細的手指，以及小手指長長的指甲，更不能理解爲什麽他的髮型要那麽非主流。

　　弄好頭髮已經快下午一點了，衛奚看到鏡子裡面的那個頂一頭齊肩卷髮的自己，很不能適應。可是她還是得承認這個非主流的技術還不賴，原來她也是可以如此美麗的啊，哈哈！

　　趙靜雲去前臺付了錢過來，幫她理了理劉海，淡笑道︰「我說嘛，我的女兒幷不醜來著。」

　　衛奚無語，敢情她一直覺得自己醜？

　　衛奚一般不怎麽愛穿裙子的，可是今天還是被迫穿了條黑色及膝雪紡裙，真是渾身不自在。在去簡餐廳的路上，衛奚各種不情願各種不自然，最後還是被逼著進去了。

　　趙靜雲畢竟在商場打滾了幾十年，即使心情不佳，面上却還是有笑容，與人交往游刃有餘。衛奚就不行了，見到李岐華有些促局，簡單回答了對方幾個問題後就基本上保持沉默。

　　趙靜雲其實也沒指望她說出個什麽名堂來，把她弄進「華泰」也僅僅是想讓她多歷練下而已，她之前一直在學校，現在畢業了快一年了也沒出去找工作碰碰壁，她還是不知道挫折是什麽。

　　看她坐如針氈的樣子，趙靜雲喝了口茶，「不想待在這裡就出去吧，省得我看著你也煩。」

　　衛奚如蒙大赦，朝李岐華點了點頭，拿著包包起身就走了。

　　等到她走出了簡餐廳，李岐華笑道︰「你女兒不像你。」

　　趙靜雲淡淡地笑，「是啊，像她爸。」

　　「在學校待得太久了，不知道人情世故，這麽大了還是蒙頭蒙腦的。」趙靜雲垂眸喝了口茶，口氣無奈。

　　李岐華食指輕點桌面，姿態閒適，「女孩子麽，就得保護得好點，單純未必不好。」

　　「太單純了也不好，容易大喜大悲，也容易受騙。」趙靜雲本著歷練她的目的才送她進「華泰」的，「她吃的苦太少了，到了你們公司就勞煩你幫我調教了，該說說，該駡駡。」

　　李岐華大笑，「你說的哦，到時候你別心疼就是了。」

　　衛奚出了簡餐廳，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思索半晌，突然想起周濟來。

　　在醫院的周濟今天特別忙，來看病的人很多，他一早上沒喝一口水了。

　　衛奚到醫院的時候，周濟還忙著，病人在會診室外面排了老長一隊。她墊脚看了眼會診室裡面的周濟，他正耐心地詢問著病人什麽，他工作的時候總是那麽認真。他正忙著呢，自己現在去打擾他會被鄙視的。衛奚退到墻角，思索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麽。

　　周濟的同事小楊查房回來，經過衛奚的時候，被衛奚驚艷了一把，隨後微微一笑，「衛小姐，來找周醫生？」

　　衛奚笑笑，「是啊。」

　　「他現在正忙呢，要不你跟我到他辦公室等他吧。」 衛奚今天打扮那麽漂亮，不用想也知道是爲了周濟，小楊很了然地笑著。要知道現在大家都很期待，冷面殺手周醫生究竟如何被小太陽衛奚拿下，當然了，那個大家也包括他。

　　衛奚也不推辭，「也好，麻煩你了。」

　　周濟忙完的時候，有人告知他他女朋友來了，他皺眉，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了。

　　當他黑著臉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衛奚和小楊正聊得開心，小楊眼尖看到他來了，喊道︰「你忙完啦？人家衛小姐等了快兩小時了。」喊完，自以爲識趣地走人了。

　　衛奚扭頭，忽略掉周濟凶巴巴的眼神，笑了笑，「忙完了？」

　　「不然呢？」

　　衛奚看他臉色陰鬱，有點不敢接話了，「呃……我剛好經過醫院，所以就上來看看你。」

　　「我很好。」言下之意，他不需要她來看。

　　衛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