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沒開燈的房間，季宇負手立在落地窗前，黑暗隱沒了他的表情。他目測衛奚的房間離他臥室的直綫距離不遠，因爲他甚至可以從這裡看到她在窗簾上的投影。不到十點她就已經熄燈了，工作太累亦或是……心累？

　　考慮太多以至於此刻他的頭隱隱作痛，他皺眉拉上了窗簾，疲憊地躺倒床上。這樣近距離的相處於他們都不利，可是衛奚，你爲何總是那麽固執？爲什麽要搬到這裡？

　　她似乎已經面對現實了，因爲對他，她不再做無謂的遷就討好。人會遇見一些事情然後迅速成長，她因爲他，已經迅速成長了，多好！可是，他那麽心痛，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眼睛裡面滿是自己的衛奚了，她試著過沒有季宇的生活，試著穿裙子和高跟鞋，她終將會徹底將那個曾經讓她狂熱的季宇遺忘。她還是不能够明白，她有多怨他他就有多愛她，她是他心裡唯一的柔軟，如果沒有那麽多雜七雜八的事情，他會娶她，會用盡一生對她好。可是，正如大家都說的那樣，他很理智。所以，他放掉了屬於他的愛情。

　　認識衛奚是在一個他助理幫他申請不久的qq上面，那一次他被事務所派去她的學校做法律知識講座，助理覺得有必要幫他弄個qq號，萬一有同學問他要聯繫方式，留下電話號碼顯然是不妥的，但有qq就好多了，那次有好學的學生向他請教問題過後要了他的qq號。

　　衛奚就是通過這個聯繫上他的，衛奚幾乎每天都會跟他請教法律問題，只要他幾天不上綫，就一定會收到許多衛奚發來的郵件，全是與司法考試有關的問題。

　　她的好學打動了他，因爲在這樣浮躁的社會，已經沒有多少人肯如此脚踏實地地去學習了，所以他每次都會極其認真地給她講解很多知識難點。這樣堅持了大概一年，然後她的司法考試不出意料地過了，她嚷著要請他吃飯，他居然笑著答應了。要知道，他已經過了少年時代的衝動，何况那個時候事務所正是上升期，作爲合夥人之一的他已經忙得恨不得把事務所的辦公室當家住了，可是他居然答應了。也許在他們網路交流的時候，他對衛奚就有了不一般的情愫，因爲她從不缺席的陪伴，讓他在煩累不堪的每一天都覺得溫暖。她會在問完問題後附上一兩個笑話，很多時候那些笑話都會讓在電腦彼端的他揚唇微笑。

　　見到衛奚的時候，他很驚訝，好學的學生似乎不該是她這樣的。她皮膚很白，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穿著寬大的t恤，修身牛仔褲，色彩斑斕的帆布鞋，背上背一個碩大無比的包包。如此隨意的打扮，却還是讓他從她簡單的配飾裡面窺見了她家境不俗的信息，那個時候他是欣賞她的，因爲難得活的如此優越的人會那麽認真好學。他一直以爲，電腦彼端那個問他問題的女孩子不該是這樣的，可是看到如此活潑耀眼的衛奚，他不禁搖頭低嘆，他預想失誤。

　　qq裡面的衛奚是敏而好學謙虛有禮的，而現實生活中的衛奚則是生動活潑容易滿足的，在餐廳裡面，她看一個中意的菜就會把菜單遮住自己的半張臉，睜大眼睛詢問他的意見，得到贊同後就會笑眯眯地又低下頭去繼續選擇。

　　面對這樣青春活潑的女孩子不動心很難吧？可是誰想到呢，最先表白的人竟然不是他，那是她大四上半學期的事了。

　　那時候她跑到他所在的事務所實習，她的表現其實差强人意，很多時候她的工作都做得很馬虎，可是他總是很耐心地幫她收尾。久而久之每當衛奚有出錯的資料文件或者擬定的合同有問題，他合夥的那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通常都不會直接去找衛奚，而是把問題拋給他，明目張膽地差遣他並隨時做好打趣他的準備。

　　她的表白是在他打贏了一場比較大的官司的那一天，那天全事務所的人都全體出動爲他慶祝的時候。當時雖然已經大四的衛奚還是有些課程的，但是她常常逃課到事務所插科打諢，季宇為此說過她很多次，讓她乖乖去上課，有空再過來，可是她總是陽奉陰違，今天答應得好好的，明天又笑眯眯地跑來。她就是看準了他不會拿她怎麽樣，於是季宇開始故意對她疾言厲色，做錯了事就放下臉來臭駡。有時候連那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都看不過去，過來幫衛奚解圍，順便指責他不懂得愛護小妹妹。她來事務所也就一個月不到，但是居然得到公司所有同仁的喜愛，季宇不得不承認她有時候確實挺招人喜歡的。

　　那次出去聚會，她也去了，但是那段時間她被他故意的冷淡嚴肅折騰得沒什麽精神，不怎麽敢跟他說話，席間季宇沒怎麽搭理她，熱鬧的氣氛裡就她一個人在强顔歡笑，季宇也覺得這次處罰够了，因爲目的已經達到，她開始聽話地去上課了。本來他是打算慶祝完後，親自送她回學校，路上跟她好好談談的，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在ktv唱歌的時候，他受邀和公司才來的一個女律師合唱了第三首歌曲的時候，衛奚就打翻醋壇提前走了。

　　包間很鬧，他放下話筒轉身的時候，發現一直坐在角落裡的衛奚不見了，他走過去大聲詢問坐在她旁邊的人，那人說她先走了。席間她沒喝酒，一個人回去應該也沒什麽事，於是他放下心來。那天他們玩到很晚，他徹底喝醉了，回到家已經大半夜，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就倒頭睡了。

　　那次之後他有一周沒有見到衛奚，因爲她居然就不來事務所了。他覺得自己面上也看不出有什麽异樣，雖然他心裡總是隱隱期盼她出現，可是事務所裡那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合夥人不調侃他就不舒服，說什麽衛奚妹妹被他氣跑了，以後不來了，某個人要爲伊消得人憔悴了……

　　對這些打趣的話語，他通常一笑置之，回到辦公室繼續看案子查資料。等他終於忍不住想給她打電話時，才想到手機那次出去慶祝的時候就掉了，手機裡面才有她的號碼，他現在用的手機還是在事務所外面的手機店新買的，自然不會有她的號碼。丟失手機快一個月的時候，也就是衛奚沒來事務所快一個月的時候，事務所的同事忽然接到電話，說是ktv工作人員徹底打掃ktv的時候，在包間沙發底下撿到他的手機，希望他過去取回來。

　　他拿回了手機，手機完好無損，只是早就沒電了。回到家充足了電，手機上面的訊息紛沓而至，他幾乎應接不暇。有客戶打來的電話的來電提醒，有移動發來的促銷訊息，還有衛奚發來的三條訊息。

　　第一條，「我喜歡你。」發送時間是事務所出去慶祝的當晚，應該是她才出了ktv就發了。

　　第二條，「？」發送時間是當晚淩晨三點，她該不會一夜沒睡吧？

　　第三條，「我懂了。」發送時間是慶祝的第二天晚上九點。發了這條短信，以後的時間裡她再也沒有給他發過信息打過電話。

　　季宇看著手機上的這三條信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她以爲他拒絕她了，所以就索性不來事務所了？那個時候的衛奚該多麼絕望？季宇迅速穿好了衣服，開車直接去了她的學校。在她的寢室樓下給她打電話，讓她下來。接到他的電話，她似乎很吃驚，半天了才傻乎乎地說話。

　　「……什麼事？」

　　「下來，我在你的寢室樓下。」

　　「有什麽事就在電話裡說吧。」她語調很輕，似乎在強忍哭意。

　　季宇微微嘆氣，「下來，我等你。」

　　衛奚似乎從來都不擅長拒絕別人，最後還是下樓來見他。

　　她穿著寬大的素色睡衣，穿著拖鞋就下來了。看到他的車，她猶豫了一下才鼓足了勇氣走近。

　　看到她這樣小心翼翼地樣子，季宇的心狠狠疼了一把，下車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拉她上車。

　　他將車開出了校園，停在離他們學校不遠的一個公園僻靜處，這一路衛奚都安靜得出奇。

　　「為什麼不來事務所？」季宇側頭問她。

　　衛奚低下頭去，散在肩膀的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她的整張臉，她聲音很小地回答，「最近學校事多。」

　　「你在說謊。」季宇拆穿她。

　　衛奚似乎想辯解什麽，頭微微抬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你不是最喜歡來事務所了嗎？」季宇溫柔地看著她問。

　　衛奚偏頭避開他的視綫，平靜地說，「很晚了，晚回去宿管阿姨該關門了。」

　　季宇嘆氣，「無故曠工，我可不會在你的實習證明上簽字。」

　　「隨便你，我以後都不去事務所了。」衛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帶了哭腔。

　　季宇心柔軟得不可思議，伸手過去幫她擦淚，「傻丫頭，哭什麼呢？」

　　衛奚甩開他的手，聲音有些大，「你快點送我回去啊，寢室要關門了！」

　　她才說完話，季宇就毫不猶豫地吻了她的唇，察覺到衛奚的劇烈掙扎，他在她耳畔低語，「我手機那晚掉在ktv了，今天下午取回來沒有電，晚上回家充了電才開了機。」他說完話衛奚果然就安靜了，不掙扎了。

　　借著外面的燈光，季宇看到衛奚迅速就臉紅了的臉頰，他不由再次抱緊了她，在她頭頂輕笑，「傻姑娘，表白這種事應該交給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