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早晨衛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外面在下雨，臥室裡面光綫昏暗，這一整夜她都睡得很沉，摸過手機，才發現只差半小時就上班了。睡意瞬間消失，她迅速穿了衣服急吼吼地衝出臥室跑到浴室洗漱，嘴裡不忘大聲抱怨，「老媽，你都不叫我的，我快遲到了你知不知道啊！」

　　往常的這個時候趙靜雲早就晨練回來，倚在沙發上看早間新聞了，可是今天家裡出奇安靜，她說的話也半天沒有回應，衛奚刷著牙從浴室出來往客廳厨房掃了一圈，趙靜雲居然不在。對了，今天下雨麽，她不可能出去晨練啊，衛奚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麽適合睡懶覺得天氣也就她這種苦逼的上班族要早起。回浴室迅速洗漱好，等她要出門的時候，發現餐桌上空無一物，好吧，她媽媽現在還在睡覺，早餐什麽的簡直是奢望。

　　她到公司的時候毫不意外地遲到了，畢竟是大公司，她不過遲到十分鐘，而公司裡面就已經運作起來了，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樣子。她每天都是準點上班準點下班，所以不要告訴她，這些人全部都是提前上班推遲下班的。衛奚低頭從忙碌的格子間穿回自己的辦公室，面上十分尷尬，數十雙格子間的眼睛偶爾抬頭對她不經意的一眼，都似乎是在控訴她的晚到。像她這樣的空降部隊，工作上沒什麽出色的表現就算了，居然還敢遲到，簡直是找駡。

　　往常進了辦公室都要磨蹭許久的衛奚，今天回辦公室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電腦接收工作郵件，努力工作彌補今天遲到的過錯。幷不斷告誡自己︰在其位謀其職，不要以爲自己後台硬就可以隨心所欲。

　　午休時間，衛奚轉動了下僵硬的脖頸，把起草好的幾份合同保存好關機，琢磨著去哪裡吃飯。公司食堂還是不去好了，昨天才在那麽多人面前丟臉，就算她臉皮再厚，她依舊沒有勇氣再去。想去找周濟，但他今天是值夜班，這會兒估計在家休息，好吧，吃貨衛奚找不到飯友了。

　　想到周濟，她就忽然想到昨晚承諾過她媽媽周六帶男友見她的事情，衛奚忽然無比頭痛，果然衝動是魔鬼，激動是火腿啊，現在周三，只有兩天了，那位對她疾言厲色恨不得離她越遠越好的周濟周醫生倒是個最佳人選，可是很明顯，他是不可能配合她的。

　　她快愁死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饑餓的時候往往多想無益，因爲無論想什麽都會想到食物上面，愁緒被饑餓打敗，衛奚停止糾結。拿起電話給趙靜雲打電話，約她媽媽出來吃頓飯好了，順便逛逛街，慢慢讓她媽媽明白，沒有很多東西的時候她至少還有女兒，盡管她這個女兒既不聰明也不美麗。

　　趙靜雲來g市這麽久，除了第一夜的情緒失控，以後的日子她幾乎不再提起那場婚變，白天出去約生意場上認識的朋友喝茶做美容，晚上買菜回家給她做好吃的，那段傷及肺腑的痛苦她生生把它壓下去了，但是衛奚知道，有些時候的平靜不過是死水微瀾。

　　衛奚撥電話過去，響了很久都沒人接聽，衛奚不氣餒地一直撥電話，直到她媽媽接電話爲止。

　　終於等到她媽媽接電話，衛奚有氣無力地抱怨，「您幹嘛去了，您看我都打多少電話給您了？」

　　趙靜雲的聲音低沉，「嗯，剛才沒聽見，怎麽了？」

　　「您女兒早上沒吃東西，現在餓得眼冒金星，您要不要考慮過來請我吃頓好吃的啊？」衛奚很有喜感地說。

　　「我這有事呢，你自己去吃吧。」趙靜雲沒被衛奚輕快的語調影響，冷靜地回答她。

　　聽出趙靜雲情緒不對勁，衛奚收斂了嘻哈的語氣，「媽，您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沒事，你去吃飯，我先挂了啊。」說完話就將電話挂了。衛奚再次撥電話過去，趙靜雲已經關了機。

　　衛奚捏著電話忽然有很不好的預感，其實從早晨開始就已經不對勁了，她媽媽這段時間每天都會早起給她做早餐的，爲什麽獨獨今天例外？都怪她出門太匆忙，都沒有去她媽媽臥室看看，也許她媽媽從早晨就沒在家裡了。衛奚拿了衣服迅速出了公司打車回家，回到家，衛奚在客廳沒看到趙靜雲，叫了幾聲媽媽還是沒有人應答，她推開家裡所有的房間，裡面空空如也，沒有趙靜雲的半個影子。她趕緊打電話給她舅舅，控制住情緒拐彎抹角問了許久得知她媽媽也沒去她舅舅家。

　　心忽然凉了半截，衛奚很焦急也很混亂，不知道該怎麽辦，慌忙中她只得打電話求助她爸爸。

　　幾乎電話一被接通，她就語無倫次地說話，「喂，爸，出事了，那個，我媽媽不見了！」

　　那頭的衛勻成沉默了許久才說話，「小奚，不著急，你媽媽現在跟我在一起的。」

　　聽到這樣的答案，衛奚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

　　轉念一想，衛奚忽然覺得不對勁，跟她爸爸在一起她媽媽爲什麽會這樣反常？

　　「爸，您們在哪裡？」

　　「我們在外面。」

　　「我知道你們在外面！我問的是你們究竟在外面的什麽地方？」衛奚忽然有些氣急敗壞，她現在心跳得厲害，那種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我們等下就走了，你別過來了。」

　　「您們有事瞞著我！我是您們的女兒我有權知道！」從來都敬畏衛勻成的衛奚，第一次用這樣不敬的語氣跟衛勻成說話。

　　衛勻成緩緩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說了地址。

　　挂了電話，衛奚轉身跑下樓，打了車直往目的地。

　　到那家簡餐廳的時候，衛奚不費勁就找到她要找的人。

　　除了她的父母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

　　果然不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她不詳的預感從來都會成真。

　　衛奚抹了把額角的雨水，挨著趙靜雲坐下去。

　　衛勻成看衛奚微濕的劉海，抽了張紙給她。

　　衛奚接過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頭髮，很久很久以後才緩慢地開口，「爸，您要幹什麽？」

　　衛勻成不語。

　　衛奚看了眼旁邊一言不發的趙靜雲，她很憔悴，眼睛裡面有血絲，一夜未睡的樣子，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咖啡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衛奚正對面的季顔，神色自然，身體比之前胖了許多，隆起的腹部讓她無法坐直身體，此刻正斜斜地倚靠在沙發上。看到衛奚審視的目光，甚至還微微地笑了一笑。

　　衛奚忽然一切都明白了。

　　眼前這個容貌秀氣的女人不久前毀了她的愛情，而此刻又將摧毀她的家庭，衛奚諷刺地冷笑一聲，「爲什麽你總能這麽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你不該出現的場合？」

　　「小奚，我知道你記恨我，沒關係，站在你的立場你是該記恨我。」季顔語調平和，目光坦然，停頓了一下說，「不過，我到是挺喜歡你的。」

　　衛奚深呼吸，泪水忍了又忍，最終還是碎裂成行，「誰要你喜歡！做小三很光榮是不是？你們家的人是不是都這麽恬不知耻？！」

　　季顏絲毫不動怒，語氣溫和且冷靜，「小奚，你說我可以，說我的家人就過了，我的家人是不是都恬不知耻，我以爲你應該清楚的。」

　　好一張牙尖嘴利的嘴！

　　她的話直戳衛奚內心最痛的地方，衛奚終於是失控了，將趙靜雲面前的咖啡抬起來潑向她。

　　那一瞬間，衛勻成起身護在了季顔的身上，扭頭呵斥衛奚，「小奚！」

　　衛奚心寒到了極點，聲音都是顫抖的，「爸，您竟然吼我，您竟然吼我！」

　　季顔不怎麽動怒的樣子，彈了彈濺到咖啡的衣服，拉開衛勻成，出聲安撫他，「我沒事。」從容地挪了挪坐姿，誠懇地看著衛奚說，「你恨我無可厚非，畢竟是我破壞了你表面幸福的家庭，更毀了你本該擁有的愛情，所以真的，小奚，我特別理解你。」

　　衛奚氣急敗壞地吼她，「你閉嘴！」她不允許任何人提起她的那一段感情，尤其是她。

　　衛勻成也累了，沉痛地看了眼衛奚，說，「小奚，咱別鬧，坐下來好好說成不？」

　　衛奚抹了把泪坐下來，「說什麽呀，有什麽好說的？今天這陣仗明顯不是好好說話的，大家都是來幹架的！」

　　看了眼一直都出奇冷靜的季顔，衛奚難受到了極致，「你怎麽可以自私到如此地步？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爲給多少人造成了傷害？你傷害我傷害我媽媽我沒話說，我們都是外人，可是他呢，他是你的家人，你竟也忍心！」

　　季顔自嘲一笑，臉上漸漸有了落寞的神色，「人生唯一一次爲了愛情我淡薄了自己的善良，既然都已經不仁不義，我又何必再顧左顧右？傷害了那麽多人，我當然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估計是腹部有些不適，她撫著腹部皺了皺眉，「但是有什麽辦法，我第一次那麽愛一個人，不幸的是，那個人恰好是人家的丈夫，人家的父親。從來都謙讓妥協的我，忽然不想再這樣謙讓妥協下去，忽然想出手掠奪一次，幷且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此刻的外面傾盆大雨，衛奚看著玻璃上一條條雨水流過的痕迹，聽到季顔的話再也哭不出來。被揭開的傷疤再一次痛得她無力招架，季顏的固執再一次將她心底那一點點微小的愛情火苗徹底澆滅。

　　一直不言不語的趙靜雲仿佛是受够了，忽然起身拉起衛奚就往外走，快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轉身扔下一句話，「離婚協議我會簽，衛勻成，說好的，你淨身出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