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暖雪融的時候，《潮起雲生殿》正式開播了。

　　其時辜安楓在山溝溝裡正拍戲呢，業內都看好的一部戰爭電影，導演是國內領頭的人物，屬於演潮起雲生殿之前的辜安楓連龍套都不配跑的那種資源。容西園在飯局上提了一下，新戲里有個戲很好的年輕男演員，會點功夫，那個導演便留了心，要了張辜安楓的照片，回頭劇組就給他打了電話通知試鏡。最終定下來的是演男三，雖戲份不多，在大歷史敘事的背景下，是一個畫龍點睛的角色。

　　大山裡的信號都不太好，辜安楓沒辦法看潮起雲生殿的首播。他一下戲就給董黎打電話，問他：「董大你覺得戲怎麼樣？」

　　董黎含笑說：「特別好。」辜安楓就呼了一口氣，感覺像是憋了一冬天的花全呼啦啦地在心裡開了。

　　當時辜安楓還不明白董黎的特別好是一個怎麼樣的概念。

　　山中無歲月，不知換了人間。

　　十天，在潮起雲生殿播出十天後，辜安楓終於殺青，先是坐汽車到省城裡，隨後乘飛機回北京。

　　辜安楓剛到接機口，人潮洶湧地向他撲來，還沒待他反應過來，在快門聲和喧嘩聲里，他和何一行就被衝散了。

　　辜安楓一米八七的個子，比大多數人都高出一頭來，他仗著身高優勢在人群中搜尋到何一行的蹤跡，再把他像拎小雞一樣拎出去，都是十五分鐘以後的事了。

　　身後還不遠不近地綴著一群年輕女孩子，或者拿著手機大炮衝著他的背影拍個不停，或者舉著大幅的牌子軟軟地喊他的名字，再遠一點的地方，三三兩兩地聚集著幾個路過的旅客，往這邊張望議論。

　　一夜爆紅之後，第一次出現在大眾視野里的青年演員辜安楓，棒球帽壓得很低，面如寒霜，一手拽著一個面色驚恐的助理，一手拉著自己的行李箱。

　　當天接機的女孩有的在微博上寫，「侯爺真的特別高冷，他剛開始好像懵了，後來發現我們是衝他來的之後，全程沒有表情，就像第十五集 ，叛軍之亂時他在城樓上觀戰時的樣子，完全不帶理粉絲的，不過好酷哦，李忘歸本人了。」

　　這條微博半個小時內被轉了三千次，畫風一致地贊美辜安楓。李忘歸是個遺世獨立的角色，他智計卓絕又冷漠疏離，與其說是李成說所扮演的皇帝的夥伴，不如說是下凡贈他玉冕袞服的神仙，辜安楓表現得越高嶺之花，就越符合觀眾對李忘歸的想象。

　　何一行在路上查看了一下辜安楓的微博粉絲數，由十五萬暴漲到四百萬。他貌似淡定地放下手機，轉過頭對辜安楓說：「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嗯。」

　　「你會紅是理所應當的。心態放平和點。」

　　「嗯。但你手抖什麼？」

　　「安安怎麼辦我覺得我有點飄了。」

　　他倆被直接召進了董黎的辦公室，董黎走到辦公桌旁的一個紙箱子前，踢了一踢，問辜安楓：「你猜這是什麼？」

　　箱子沒封口，露出一點紙張的樣子，辜安楓猜：「這是遞給我的劇本？」

　　董黎說：「答對了一半——這是被我拒絕掉的找你的劇本。」

　　他轉身拿起桌子上一本書拋給了辜安楓：「恭喜你安安，你真的紅了，「他露出了一點笑模樣，」我割羊毛的日子終於來了。」

　　潮起雲生殿的宣傳期，辜安楓通告一個接一個，董黎輕易見不到他的人，至於遞給他的那本書，董黎說不著急，還沒提上日程，等有空了可以慢慢看。

　　於是董黎連一個見辜安楓的理由都沒有了，尤其這個時代，當一個演員紅了，你在哪哪兒都能聽見他的名字——董黎在小區的便利店買牛奶，結賬的小姑娘都在用手機偷偷看潮起雲生殿。

　　到潮起雲生殿將近大結局的時候，李忘歸的死把電視劇的收視率推到了最高點，並且引發了觀眾們的一片哀嚎——這個角色一直如同天仙化人一般，情感流露點到為止，直到最後一場戲的爆發，大家才和男主角一起發現，原來李忘歸真的拿他當兄弟。

　　很多人紛紛開始在微博上寫小論文：「喜歡上李忘歸，是因為他特別特別蘇；愛上李忘歸，是因為他特別特別傻。」然後辜安楓的粉絲數又刷刷地翻了一番。

　　終於有一天董黎忍不住對容西園發牢騷：「為什麼他們都說辜安楓又酷又從容？你見過比安安更乖更傻的孩子嗎？媒體霸佔話語權，終日被新聞紙包裹的地球真是不真實。」

　　容西園回他：「你去看看辜安楓的節目不就知道了？」

　　於是輕易不玩手機的董黎真的在上班時間看了辜安楓的採訪。

　　主持人問辜安楓：「最近網上有很多你演《花園旅人》時的搞笑表情包，你的角色應該是智力有問題，這算是一個黑歷史嗎？」

　　辜安楓朝著她遞了一個微笑：「沒有吧，我覺得我扮演鐘平生時還蠻可愛的，你不覺得嗎？」主持人被他的笑容閃到了，居然一時沒說出話來。

　　「那你現在怎麼看待當時自己演的鐘平生？」

　　辜安楓對著鏡頭說：「鐘平生是我第一次出演的電視劇角色，他是一個很善良的孩子，有人因為喜愛鐘平生而成為了我的粉絲，所以我為他驕傲。」「

　　「那你怎麼看待李忘歸呢？」

　　「李忘歸不是一個樂意讓別人來評價他的人。」

　　「……據說李忘歸的結局是叛亂兵敗，他和阿穆之間是有什麼誤會嗎，如果你是李忘歸，會怎麼化解這場悲劇？」

　　「沒什麼好化解的。李忘歸該為阿穆流的血都流完了，該對阿穆說的話死之前都說盡了，即使他活著，阿穆也不是知己了，對於穆皇帝，李忘歸大概說一句都嫌多。」

　　看完之後，他回了容西園一句話：」這個世界真的不真實……這個人是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