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董黎躲了小半個月的辜安楓，把他微信都屏蔽了。

　　直到有一天容西園在公司里叫住了他，直截了當地問：「你知道最近你家辜安楓怎麼了嗎？」

　　董黎微微地把頭撇到一邊，輕聲說：「他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正鴻又不只他一個人。」

　　容西園都要被他氣到了，他和董黎是從幼兒園的年紀開始的年齡，還從沒見過他這麼別彆扭扭的窩囊樣子。

　　容西園抱著胳膊靠在牆上，繃著臉說：「甄天明跟我提了幾句…你得意太久了，甄星野好不容易看到你一個軟肋，你猜他會不會拿辜安楓當棋子用？」

　　董黎故作輕鬆地說：「辜安楓現在那咖位，甄星野再怎麼折騰，他不只會更有知名度嗎？我送了他一部潮起雲生，已經仁至義盡了，用不著對他負什麼責吧。」

　　好長的一陣沈默後，容西園以一種譏嘲的口氣說：「人家不給你睡，就決定找下一位再捧是吧，管辜安楓是多好的苗子，就讓他在甄星野那個廢物手底下沒落吧。董老闆在娛樂圈浸淫那麼多年，終於也開始玩小情了？」

　　有幾個女職員從遠處過來，容西園從牆上起來，走之前冷淡地說：「董黎，你想清楚，你對辜安楓那麼殷勤，有幾分是因為你喜歡他，又有幾分是因為他確實是可造之材。」

　　董黎想叫住他：「容西園！」

　　容西園沒回頭，他搖搖手指：」我不高興說了，你想知道就問何一行吧。」

　　董黎臨時決定給公司里的所有經紀人開了個小會，其實藝人總監是甄星野，他越俎代庖搞不好會惹到這尊小煞星，但是他此時不是很想體諒甄星野的心情。

　　甄星野最近籌劃冰川少女籌劃得如火如荼，其他藝人的資源和活動必然地分薄了，大家都在鬧飢荒，除了甄天明名義上的經紀人褚蘊還是一副高貴冷艷的樣子，此刻皆頗有點惺惺相惜。何一行年資最小，敬陪末座，並不和其他人交頭接耳，只是低著頭扣手機。

　　董黎本來只是想找個機會，探一探何一行的情況，不料想會議室一派愁雲慘淡，拍腦袋的決定，此時也沒什麼好說，稍微給在座的透了明年要開的幾部戲的底，意思是餅還是有的，不至於都餓死，各位總還是得打起精神乾活。

　　散會的時候，董黎猶豫了一下，把何一行留了下來。

　　他試探性地問：」你最近給辜安楓接了什麼通告嗎？」

　　何一行輕描淡寫地說：」他拍了個MV。」

　　董黎一愣，有點摸不著頭腦：」辜安楓會唱歌？「

　　」不是他唱，冰川少女的出道MV，辜安楓配戲罷了。甄總佈置的。」

　　董黎眉頭深深地皺起來：」給偶像組合當伴舞的活，你就接了？冰川少女再怎麼大紅特紅，甄星野不給他宣傳的話，根本不會有關注落在他身上。「

　　何一行聳聳肩：」辜安楓的經濟約又不在我這，我還能拒絕甄總嗎？而且，觀眾總能留下個印象，這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董黎聽出來他的話外之音：「那大不了的是什麼？」

　　何一行說：「大不了的，既然我又不能解決。如果董總也不想管的話，知道也沒什麼意思。」

　　董黎挑眉，道：「何一行，你敢激我的將。」

　　何一行說：「不是我敢不敢，是董總捨不捨得。」

　　「捨得什麼？」

　　「把人參果塗上蜜以後，真的扔到熊瞎子手裡。「

　　董黎展出一個微笑，說：「你都敢當我面說你上司壞話了，就攤開說吧。」

　　何一行露出為難的表情：」甄總想讓辜安楓去冰川少女的團綜當常駐。」

　　董黎猛然咬緊牙根，憤怒地吐出一句話：」甄星野是想毀了他嗎？「

　　董黎做了十年的製片，知道一個演員，定型還在其次，最怕的就是曝光過度，一旦喪失對觀眾的新鮮感，生涯基本走到了盡頭。

　　何一行繼續火上澆油：「這個節目，第一期的嘉賓是甄天明和李成說，第二期的嘉賓是夏靜採。」

　　同個劇組出來的演員，在同一個綜藝節目里，有的作嘉賓，有的和一群剛出道的少女偶像一起當常駐，這已經不只是明捧暗踩了，用腳趾想一想就知道辜安楓到時候會多尷尬。

　　董黎忽然道：「為什麼是甄天明和李成說一起上？不應該是男女主角嗎？」

　　何一行解釋：」李成說的工作室要求的，甄天明地位在那裡，和他一期有益無害，反而和夏靜採一起容易捆綁CP。」

　　」……」

　　董黎往前探了探身子，雙手撐著下巴：」那有什麼我可幫忙的？「

　　何一行若有所思地推了一下眼鏡，答道：」我說不上話，只有董總才能去遊說，把辜安楓的通告改成嘉賓。「

　　董黎說：」要我去遊說甄星野？你覺得他會聽我的嗎，還是說，要我直接去找甄長宇想辦法？「

　　何一行平靜地回答：」不是，我希望董總去和夏靜採的經紀人談一談。「

　　董黎沈默了下來，他想起辜安楓亮起的手機屏幕。那天，他在陽台上抽了一晚上的煙，手機停留在容西園的電話號碼，但最終也沒有打出去。

　　何一行繼續說：」雖然李成說害怕與夏靜採變成CP，但是對於辜安楓，這已經足夠好了。而且，夏靜採在節目里需要捧著她的英俊異性，不然怎麼和七個青春少女有所分別呢，一個常駐可達不到這個效果。「

　　董黎緊緊抿著嘴，一陣強烈的感情湧了上來，他無從分辨自己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僵硬地吐出了那個」好，我去談吧「。

　　董黎從公司出來時，又是一個黃昏，李汐子請了假，他沒辦法一個人回家，於是叫了輛出租車。

　　他把公文包隨意地放在一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看窗外高樓大廈漸顯出昏暗的猙獰，公路上車輛行駛的聲音聒噪又憋悶，整個城市簡直像一顆煮過頭的雞蛋黃。再沒有一個傍晚像他第一次見辜安楓時那樣安詳地沈睡在地平線上。

　　人們怎麼得知沈睡的愛人，是真實存在的呢。

　　過了一會，車顛簸了一下，董黎從沈思中清醒過來，突然發覺不對，之前的助理從來沒有走過這樣的路，周圍歪歪斜斜擠在一起的骯臟小招牌，偶爾經過的行人，前方是一座石板橋，河對岸是雜樹掩映著沒幾座平房的荒僻村莊，他用力拍一拍前座，大聲喊：」司機，你走的什麼路！「

　　司機沒有理他，董黎想拉開車門，但是隨即發覺已經鎖住了。他撲上去拉司機的剎車桿，對方轉過身來推搡他，於是方向盤失去了控制，車子七扭八歪地向前駛去。

　　董黎直感到四肢冰冷，他眼睜睜地看著車子向河水的方向開去。

　　一輛黑色的奧迪突然超了過來，橫在出租車的面前，巨大的碰撞聲之後，車子停住了。

　　很快，一個表情凶狠的年輕人拎著錘子砸破了司機那邊的車門，伸手把汽車的鎖打開。然後轉過來拉開了後座車門，將已經撞暈了的司機推開，把董黎扶了出來。

　　迅速地打量了董黎一遍，發覺他沒事之後，他使勁一用力把已經變形的前座門打開，把司機直接從座位上像一條狗一樣拖了出來，然後拿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拳頭重重地朝著臉打了下去，一下，兩下，三下，直到司機被他打得口鼻烏青而悠悠轉醒過來，他一抬膝蓋將對方頂著腰壓跪在地上，才抬起頭來看董黎。

　　董黎剛從巨大的恐怖中恢復神智，此刻才認出來辜安楓。他顧不得震驚，先打電話報了警。

　　辜安楓還壓在那個司機的身上，制著他的手肘，終於差一點哭出來，說：「董大，你沒事吧。」

　　董黎愣愣地看著這個孩子，他的雙手還在不住地顫抖，但還是想，辜安楓可能是台詞背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