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要不是攝影師還一步不落地跟著,許既白就要擼袖子揍人了,他乾笑出聲:「行,你最厲害,那你繼續練吧,能投進去算我輸。」
他把球反手往高處一拋,那球撞到籃板上,滴滴地沿著球筐邊沿轉了半圈,從筐里掉了下來。嚴寄震驚了一下,下意識跑去撿球,等他直起腰來看向許既白站的地方,那人早手插著校服口袋晃悠悠地走遠了。
等到夕陽燃燒過後,天空的邊緣沈澱成最濃郁的紫灰色,球場邊防護網上的燈次第亮起,一個黑色的人影又晃了過來,他喊了一聲:「嚴寄!」
嚴寄正練得專注,沒有聽到,那人徑直大步走了過來,把他肩膀往後一扳,皺眉道:「你是故意不理我的吧?」
嚴寄的眼睛眨了一眨,還沒反應過來。許既白嘆了口氣,不指望他的反應神經了,他舉高手中的飯盒,不自在道:「你,吃完再練。」
說完把飯盒往嚴寄懷裡一放。嚴寄消化了好一會「許既白給他帶了飯」這個事實,才眼睛微微彎了一下:「謝謝你啊。」
許既白扶額:「你能給個大些的反應嗎,攝像機擺著,我在認真*兄弟情呢!」
嚴寄「哦」了一聲,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許既白忍不住挪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在確定攝影師拍不到的角度,伸出一隻手扯了一下嚴寄的嘴角。
他這個舉動太突然,嚴寄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許既白,嗯,他不知所措的樣子倒是很自然。許既白唬著臉凶他道:「看什麼,快點吃!」
嚴寄立刻低頭開始解塑料袋的死結。兩個人直接墊著自己的校服外套坐在臟兮兮的球場上,一個吃飯,另一個乘機刷手機,偶爾欣賞一下另一個吃飯。
等嚴寄細嚼慢嚥地吃完了,天已經全黑了,許既白抱怨:「你也太慢了。」嚴寄跟他解釋:「我消化不太好。」
「成吧,你們這些拼命三郎全都一身毛病,董大還偏頭痛呢。」許既白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這句話就像一顆子彈一樣,瞬間把剛才微妙的暫時的和諧氣氛全都打破了。嚴寄不再說話,許既白尷尬了一會,咳了一聲:「明天我教你練吧,今天太晚了,咱們回去。」
作為一名大學時代天天在圖書館刷夜的學霸,嚴寄對於「學習」這兩個字有莫名的堅持:「我還可以接著練。」
許既白就差舉手投降了:「我生物還沒有學會呢,大哥求求你現在回去教我可以嗎?」
許既白高中時代,成績不算差,當年如果正常高考的話,分數大概也夠格上個重本。但是節目組為了特麼的增加挑戰性,給他們安排的課程是競賽生物。
雖然曾經是個學霸,但是作為一名教師的使命感戰勝了對學習的執著,嚴寄最終還是老老實實跟許既白離開了籃球場。
節目組為了力求逼真,安排他們住在多餘的學生宿舍,兩人一間。學生樓有門禁卡,攝影大哥只跟拍到宿舍樓下就回酒店睡覺了,反正宿舍里有安裝攝像頭,不怕素材不夠用。
兩個人爬樓梯的時候,嚴寄突然在後面出聲道:「其實師兄脾氣也沒那麼好。」許既白停下來,不明所以地轉身看向他。嚴寄添油加醋:「他大學的時候,經常逃課去網吧打遊戲,有時候打得高興了,還會爆粗口,打完遊戲就去大排檔喝啤酒吃燒烤。」
許既白實在沒法把嚴寄嘴裡那個摳腳大漢氣質的典型中國當代男大學生,同斯文謙和的董黎聯繫在一起,他想象了一下,董黎戴著金絲眼鏡穿著西裝蹲在椅子上喝啤酒打遊戲的樣子,感覺雷到了自己。
不過重點不是這個,他彎下腰,把臉湊近嚴寄:「我從不在背後說老闆壞話。」
看到嚴寄一副被他噎住了的樣子,他微笑著補刀:「不過為什麼你把這件事能描繪得這麼生動的呢,嚴教授?」
嚴寄,瞬間說不出來話。這個當然是因為,他當時被董黎拐著一起去了……
黑暗中嚴寄看不清許既白的表情,只能聽到他一邊上樓,一邊抑制不住的笑聲。
這個人真是,呆到連使壞都不會啊。
許既白意識到,請嚴寄給他輔導課業,完全是個錯誤。
嚴寄三下五除二把題目給他講完了,許既白還卡在第一問。就好像,跑步之前,說好要跟著嚴寄一起跑,結果發令槍一響,他剛從起跑線抬起頭,對方已經到終點了。
他無語凝噎了兩秒,深深地問出了三個字:「為什麼?」
嚴寄喝了一口水,又像機關槍一樣給他說了一遍。
「等一下!」許既白做了一個阻止他的手勢,點了點演草紙上的字跡:「我們從頭來,從這一行,到下一行,為什麼?」
嚴寄動了動嘴唇,仔細考慮了一會,露出一個被憋到一樣的痛苦表情:「就是這樣啊。」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許既白深深的意識到,真正聰明人思考起來,是根本不需要動用腦子的。
第二天,生物課上完,許既白立刻離嚴寄遠遠的,跑去找老師問題目。其他同學都走了,辜安楓和董黎他們也去繼續完成他們選修的雕塑作品了,教室里只剩下嚴寄和攝影師坐在那裡,眼巴巴地看著許既白纏住生物老師說個沒完。
許既白終於問完了所有問題,神清氣爽:「果然還是這個level的教學比較適合我啊。」
嚴寄很不服氣:「不是我的問題!」許既白翻了個白眼:「是我的問題成嗎?教授?快點去籃球場啦,練太晚的話食堂又要沒飯了!」
天知道他昨天是翻牆出去在快餐店給嚴寄買的晚飯。
世界上,沒有幸運的學生,而不幸的學生各有各的不幸。
嚴寄的不幸,姍姍來遲,姓籃名球。
許既白拿著球,嚴肅道:「打籃球,也是一門成體系的學問。所以,我建議你,從運球開始學起。」
嚴寄握緊拳頭,大力點頭。
然後,許既白就真的從運球開始教嚴寄了。
等到吃晚飯的最後時限差不多到了的時候,嚴寄才學到帶球過人。
「你現在的任務是一邊運球,一邊突破我,來,試一試。」許既白衝他勾勾手,嚴寄笨拙地拍著球,朝許既白衝過去。
然後他直接撞到了許既白身上。許既白本來能躲過去,但是為了防止嚴寄一頭栽倒,他還是張手扶住了嚴寄,兩個人一起摔坐在了球場上。
許既白把他輕輕推開,笑著問他:「嚴寄同學,你怎麼回事?碰瓷是不是?」
嚴寄剛想開口說不是,發覺許既白並沒有生氣,是在開玩笑,於是又安靜地閉上了嘴。
許既白手撐在球場上,心情大好道:「我教得真好誒,你現在進步飛快知道嗎,嚴寄同學。」、
嚴寄小聲提醒他:「可明天下午考核的是投球命中率。」
許既白沈默了,他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不過,我很開心,」嚴寄努力地鼓勵他,「我以前,從來沒有打過籃球。因為沒有朋友,沒有人願意和我一起打。所以,謝謝你,許既白。這對於我,真的很有意義。」
他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嘴邊隱隱的笑渦漾開,許既白從來不知道他還有笑渦。
攝影師傅去吃飯了,機器架在場邊上。許既白突然伸手拉住嚴寄,把他拉到死角里,表情微微嚴肅:「嚴寄,我教你打籃球,只是因為把你當朋友,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