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董黎篤定道：「這不可能。回國的時候，我和甄長宇才認識不過兩個多月，只在高層會議上見過面，話都沒有說過幾句。說他當時對我有什麼情深義重的，太過可笑了。」

　　「董總是真覺得零八年剛取得碩士學位一年的你，在獵頭公司的身價可以達到三百萬美元嗎？那可是金融危機中的三百萬美元。」甄天明非常不留情面地質疑道。

　　董黎居然真的被他噎住了。

　　他寫的第一個軟件差點被IBM買下來，並且以一己之力搭建起來整個公司的核心技術是很牛逼很天縱英才不假，但是零八年啊，華爾街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裁常春藤畢業生，雷曼兄弟公司都是甩賣的價，天才這種東西就好似擺在珠寶店正中央櫃台亮晶晶的翡翠鐲子，有價無市，換不來幾個錢。

　　如果說甄長宇是趁著經濟衰退，試圖低價網羅人才，硅谷滿大街都能找到比董黎便宜得多的程序員，說到底，即使到了十年後的今天，全世界都沒幾個打工仔能值到這個數目。

　　「而且，」甄天明繼續戳董黎痛處，「正鴻的董總還在任的時候，景川都恨不得找人暗殺你，如果不是我大哥親自和他談，這個自命不凡的傻逼會賣我幾分面子，我心裡還不清楚嗎。」他說得自己都有幾分苦澀，「甄董事長日理萬機，董總離任對他來說不過是雲韶府跑了一個教習，而他居然還主動給安安拉資源？」

　　辜安楓的眼神都快要焚燒起來了。

　　董黎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拍他的肩以示安撫：「太扯了吧。」

　　甄天明眉飛色舞：「其實本來我也覺得自己的推理扯，胡亂YY一下也就過去了。但是甄少爺我不是凡人啊，本來我八百年不回一趟老宅，這次準備打包滾到俄羅斯去，所以回家拿幾件紀念品，但是你猜我找著了什麼？」

　　他自以為很帥地丟出去一張照片，可惜腕力沒控制好，照片飄到了地上，他連忙拾起來，把照片遞到董黎眼前：「你們看最中間那個英姿勃發的三歲帥哥，請仔細觀賞他堅毅的下巴，深刻的五官和立體的骨骼，是不是鶴立雞群，和現在一毛一樣?純粹原裝的！網上那些說我整過容的黑子都眼神不好。」

　　「然後，請看本少爺的左右護法，右邊這個，很明顯了，就是英明神武的甄董事長本人，他小時候和現在都沒什麼變化的，從前去五台山避暑時住持大和尚說他是天生的菩薩低眉相。重點在左邊，辜安安同志，檢驗你真愛的時候到了——你覺不覺得這個小屁孩有點眼熟？」

　　辜安楓保持著一個驚訝的張嘴表情，轉頭看向他真愛，董黎當然比他早看出來，若有所思地拿住了那張照片。

　　甄天明把手枕在後腦勺，喃喃道：「九十年代啊，這個國家的變革前所未有的飛速，你簡直不明白明天會發生什麼。和甄家有生意往來的人一撥又一撥，就像南海的潮水一樣。那時候我的朋友玩伴常常換，有些人再也沒見過，所以我很納悶，以為童話里的巫婆把他們抓走了，後來大了才明白……」

　　他露出一個有點蒼涼的微笑：「那些不再見到的小朋友，他們的父母已經沒有資格成為甄家的座上賓了。我那時太小了，不記得，但是甄長宇還記得，起碼他記得一個。」

　　他彈了一彈那張照片：「我們小時候的照片管家都會給編好號碼，這張是我玩尋寶遊戲時塞進泰迪熊肚子里的，所以沒有放在從前的相冊里。我特地去查了相冊，在那一年，一共少了十一張照片，現在去我大哥的香山別院，應該還能找到剩下的十張照片。」

　　董黎用力地閉上眼，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然後誠懇道：「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忘記是必然，要是在破產之後，還把從前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日子景象記的太過清楚，生活簡直像紅樓夢後五十回一樣慘淡得沒法過下去。

　　甄天明太息道：「大哥可憐啊，二十年的心上人記憶中都沒有過他這個存在。不過從褚風到辜安安同學，估計我大哥也早認清了他根本不是你的菜，所以活得都快出家了。」

　　辜安楓默不作聲地握住董黎的手腕，董黎就那麼任他緊緊地握著，轉頭問甄天明：「你特意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甄天明站起來，說：「我知道，這麼一場鬧下來，你心中對我大哥必然有芥蒂。畢竟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太匪夷所思了些。他這人老謀深算，但只是對於你，未曾有任何惡意。」

　　董黎還是淡淡的：「無論阿甄怎麼想，我未必承他的情。」

　　甄天明眉眼黯淡：「我知道。但是愛一個人，到最後都不被知道的話，我大哥未免太可憐了些。」

　　他忽而一笑，取出一張飛機票得瑟地晃了一晃：「我可不能重蹈他的覆轍，今天的紅眼班機，直達聖彼得堡。」

　　董黎思忖了一會，道：「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甄天明作了個洗耳恭聽的姿勢。

　　「容西園現在應該在來約翰·霍普金斯探病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