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宋彧之所以想要去找顧清池的原因不光是因為擔心他的傷勢,還有一點,就是想要探探底,顧清池越是這麼藏著掖著他就越是對他的生活充滿好奇。
斜眼一開始還挺不情願,被宋彧說的給嚇到了,就帶著一起去了自己租住的那棟老式公寓樓。
樓房是20世紀三十年代建立的,原本寬敞闊氣的兩排樓道如今及髒亂破於一體,遠看就跟塊快要塌了的大蛋糕似的。
喧鬧,嘈雜,到處都有穿著開襠褲的小孩嬉戲打鬧。
大院裡還曬著不少租客的衣服被褥什麼的,宋彧想找個停車位都沒找著,就只能把車開到外邊超市的地下車庫裡,然後走著過去。
公寓樓裡,屋與屋的間隙很小,狹窄擁擠,房間看著還沒學校宿舍大,有的房門敞開著,能看見裡頭擺的很老式的彈簧床,鋪的床褥顏色花裡胡哨。
“你們兩個一起住這兒?”宋彧路過一間屋子,聞到了一股仿佛是八百年沒曬過的被褥的餿味,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我租在這兒,他跟他爸爸就住在南面那個社區,”斜眼邊走邊撥開走道裡的桌椅,沖裡頭喊了一句,“周姐,你衣服別忘記收啊。”
裡頭的女人應了一聲,扭著屁股就走了出來,先是給斜眼遞了個小芒果,一回身就看見了跟在後頭的宋彧。
“喲喂……”周姐略微有些驚訝地上下打量著宋彧,笑著說,“這哪來的小弟弟這麼俊啊,來這兒找人?”
“啊,是。”宋彧乾笑了兩聲,也同樣打量起身旁這位周姐,上身大V領子毛線衣,半個肩膀已經露在了外邊,**是一彎腰就走光的那種黑色小皮裙,再加上她臉上詭異的大濃妝,看起來……
還沒等他確定那個周姐的職業,周姐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朝他身上貼了過去。
周姐抱住了宋彧的胳膊,胸部還有意無意地在他衣服上蹭著,微微仰頭眨了眨她的卡姿蘭大眼睛,“來找誰的呀?”
宋彧立馬抽出胳膊彈開老遠,“顧清池。”
“顧清池是誰啊?沒聽過。”周姐攏了攏頭髮,將毛衣的領口重新整了整,不過宋彧感覺她整了跟沒整一樣,就是換了個肩膀露而已。
他已經不打算接話了,別過視線走到一旁不去看她,反倒是斜眼來勁了,跟她就這麼嘚吧嘚吧聊上了。
周姐的視線就沒從宋彧身上離開過,“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啊?留個電話唄。”
“他啊,”斜眼看了一眼宋彧,擺擺手說,“斯文人,不適合你,還是算了吧。”
周姐笑了起來,湊到斜眼的耳邊小聲說:“斯文人也有不斯文的時候啊。”
斜眼立馬心領神會地笑了。
宋彧不知道他兩在叨咕什麼,但看著他兩小聲嘀咕的樣子莫名的有些煩躁。
就感覺好像是在議論他。
等了得有十多分鐘,斜眼還沒有一點要離開的意思,宋彧忍不住先往樓道深處走了去。
公寓樓是U型設計,他剛走沒兩步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轉角的一個小房間裡走了出來,他一眼就認定了那是顧清池。
主要是顧清池的外套就那兩件來回換,再加上他那與眾不同的頭型,光看個背影就已經能認出來了。
宋彧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顧清池還在鎖門,一扭頭看見宋彧嚇得不輕,“嗷”了一聲。
“你怎麼來了?”顧清池啞著嗓子問。
“我來找你。”宋彧上下打量著他,顧清池的面色有些蒼白,左手手腕處露出一小截紗布,褲腿上和鞋面上全是血跡。
顧清池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昨晚上在房間裡燈光太暗他沒怎麼留意,這會看著就跟剛從殺人現場逃回來似的,有些觸目驚心。
他趕緊解釋道:“我不小心被狗咬傷了。”
“你幹嘛去了啊到底?”宋彧皺著眉頭問。
“砍人。”顧清池老實說。
宋彧不由分說地將他左臂的衣袖拉了上去,紗布從手腕一直延伸到肘關節,“你這是去砍人嗎?我看你是被人砍吧!”
顧清池沒說話也沒有動,就這麼定睛看著宋彧。
宋彧鬆開了他的手,問:“你這是打算去哪啊?”
“吃飯啊。”顧清池說。
“你不是跟我說你發著燒呢麼,還有胃口吃飯?”宋彧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的確有點燙,看起來沒騙人。
“正是因為發燒了才更要補充營養好麼。”顧清池抬手搓了搓宋彧摸過的地方。
“胳膊上是被狗咬的?”宋彧問,“是不是還沒去打狂犬疫苗?”
“咬我腿上了,”顧清池把衣袖放了下去,“我不想去打疫苗。”
“不想去!?”宋彧震驚了,“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啊?知不知道被狗咬了不打疫苗會有什麼後果?要是那條咬你的狗身上帶有狂犬病毒,你也會跟著死的你知道嗎!?要不要我現在上網給你搜一下每年因為感染狂犬病毒而死去的人有多少死狀有多慘!?”
顧清池眯縫了一下眼睛,宋彧這一口氣劈裡啪啦說一堆他差點沒轉過彎來,“一定要打的嗎?這種病毒的感染率應該很低吧,我覺得我運氣一直挺好的。”
宋彧提了口氣,簡直要氣炸,“你又沒辦法知道那狗身上帶不帶病毒,一旦感染上了你就直接重生去了好嗎!再碩嶧毓斯Υс都能中獎被我撞飛,你運氣還好?”
顧清池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他一直覺得那天能被宋彧撞到還挺幸運的,換了別人誰還能幫他這麼多。
“還笑!”宋彧指著他,“你現在就跟我去醫院打針,越早打針越穩妥,還有你退燒藥吃了嗎?”
“沒,我從昨晚躺到現在了,剛醒。”顧清池說。
宋彧歎了口氣,“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那你等會,我還得回去拿錢,”顧清池從兜裡摸出兩張零錢,“身上就剩這些了。”
“我有,先去打針,”宋彧邊走邊說,“咬你的是家犬還是野狗?”
“比野狗還瘋的家犬,”顧清池低下頭小聲說,“它們生來可能就是為了咬人的。”
“啊?”宋彧沒聽明白。
“生來就不是為了自己而活的。”顧清池說。
宋彧還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跟斜眼打了個招呼之後,顧清池硬是被宋彧帶到了新區醫院。
掛號開單繳費這一系列的流程下來,顧清池的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好看。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頭暈嗎?要不乾脆打瓶點滴,能快點退燒。”宋彧邊走邊說。
“不不不不用了!”顧清池的胳膊甩得都快飛起來了。
宋彧調侃道:“一瓶點滴又不值錢,我請你了。”
顧清池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半天才艱難地說了一句,“其實我挺怕打針的。”
“你恐針啊?”宋彧有些驚訝,這個身形高大臉色陰沉動不動就要砍人或者被砍的職業混混居然害怕打針!
“不對啊,你恐針還紋紋身啊?”宋彧又接著問。
顧清池搓了搓紋身的位置,“不是我想紋的。”
“你不想紋誰還能逼你不成。”宋彧說。
顧清池沒接話,他已經緊張到說不出話了。
診室裡邊還有兩個人也是來接種疫苗的,顧清池看到那針頭感覺膝蓋骨發軟,但是那疫苗錢都交了,又不能浪費,而且宋彧給他買的還是進口的,一口氣刷掉近一千塊,他都快心疼死了。
這輩子都不想碰狗了。
第二個接種的是個小學生,脖子上的紅領巾都還沒摘下來,醫生剛給他塗上碘酒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旁邊的媽媽趕緊捂住了他的眼睛,“哦哦哦,寶貝兒不哭,別看別看,很快的,就一下下就過去了。”
“小朋友不要害怕啊,蚊子咬一下就過去了。”戴著口罩的醫生溫柔地說著,手上卻是抬起針筒擠掉最後一點空氣的動作。
顧清池一看到針尖就感覺頭皮發麻,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宋彧站在旁邊,看著他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忍不住想笑,輕輕撞了撞他肩膀,“不要緊張,下一個就是你了。”
顧清池瞪圓了眼睛看他,感覺都有點尿急了。
那個小朋友的哭聲在媽媽掏出棒棒糖之後戛然而止。
“真棒,”醫生笑著拍了拍手,“下一個。”
顧清池哭喪著臉坐到了凳子上。
“外套脫掉,衣袖撩起來。”醫生一邊準備針筒一邊說。
顧清池慢慢吞吞不情不願地脫掉了外套,宋彧迅速湊過去幫他把袖子撈到了最上邊。
“謝謝啊。”顧清池眯縫著眼睛抬起頭說。
“不客氣!”宋彧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醫生憑職業經驗已經看出了顧清池臉上的緊張,溫和地笑了笑,“一會不要哭啊,你一大花臂,哭起來很丟臉哦。”
宋彧沒忍住笑了起來,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學著剛才那位媽媽的樣子壓著嗓子安慰道:“小盆友不要怕,老虎咬一口就過去了哈!”
顧清池臉上寫滿了委屈,醫生在他胳膊上塗碘酒的時候他立馬挺直了腰板,渾身的細胞都跟著緊張了起來,眉頭緊鎖。
“緊張就不要看我啊。”醫生把針管裡的空氣往外一擠,幾顆小水珠噴了出來。
顧清池立馬扭過頭紮進宋彧的懷裡,另外一隻手揪緊了他的衣服下擺。
宋彧愣了愣,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有點扎手。
不過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