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顧清池偶爾靠近宋彧的時候，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但每次想仔細聞聞看是什麼味道的時候，就又消失了，這種似有若無的感覺還挺囊鷯醫爬愣崮的。

　這會他又聞到了那股很熟悉的味道，有點像檸檬又有點像柚子，但又好像都不對。

　醫生是什麼時候拔掉針管的他都沒感覺到，只聽見一聲“按好”，接著宋彧的身子就動了一下。

　“眼淚鼻涕什麼的別蹭我衣服上啊。”宋彧搓了搓顧清池的後腦勺，另外一隻手替他按著棉花。

　“我又沒哭。”顧清池笑了，鬆開宋彧的衣服，伸手按住了自己胳膊上的那團小棉花。

　“那太可惜了，我還想把你這蠢樣子錄下來的，回頭放給你那幫狐朋狗友看看，平日裡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老大，居然怕打針！”宋彧笑著說。

　“其實我也不是怕打針，紮進來的那一瞬間其實並不算疼，就是擦完碘酒等待針頭紮進來的那幾秒鐘，太恐怖了。”顧清池堅持不懈地挽回自尊。

　“得得得，別解釋了，”宋彧抬頭往四周的牆角掃了一眼，“這兒有沒有監控啊，給重播一下剛才那個精彩的瞬間。”

　醫生聽完笑了起來，“沒事，下回我給你倒數，讓你能有個心理準備。”

　“沒下回了，我這輩子再也不會碰狗了。”顧清池說。

　“下回就是大後天，狂犬疫苗要打5針的，下周再過來戳第三針……”醫生把病歷卡遞給顧清池，“具體的日期這上邊兒有。”

　“不會吧！？”顧清池瞪圓了眼睛，“為什麼啊！就不能一次性射完嗎！意思我還要被戳四下！？”

　宋彧扶著椅背，看到顧清池震驚呆滯的表情口水都快要笑出來了。

　“你能把五天的飯都並在一天吃嗎？”醫生用最通俗的方式解釋道。

　顧清池這會真挺想哭的了。

　兩秒鐘後，路過診室的小護士聽見裡頭傳出了一聲哀歎。

　走出醫院的大樓，宋彧把手裡的外套遞給顧清池，“你本來晚飯想吃什麼？”

　顧清池接過外套，把棉花球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隨便吃點兒唄，速食麵條什麼的。”

　“要不咱們一起去吃火鍋吧，還能發發汗，說不定吃完你燒就退了。”宋彧跟他並排走著。

　“是你自己想吃吧，還找那麼多理由。”顧清池說。

　“那怎麼著！你吃不吃啊！？”宋彧拉高了嗓門。

　“吃吃吃吃吃。”顧清池立馬點頭如搗蒜。

　“你們這兒附近有什麼好吃的火鍋店麼？”宋彧問。

　“我不怎麼外邊兒吃火鍋，一般都是先去菜場買點菜和料，然後在家裡自己搗鼓。”顧清池說。

　“真麻煩啊，吃之前還得準備，吃完還得收拾。”宋彧說。

　“在家吃比較放得開，你不知道，斜眼油頭他們喝多了就跟精神病院裡逃出來的似的，有回在外頭吃著呢，我去上了個廁所，回頭看見他兩跟人打起來了。”顧清池說。

　“為什麼啊？”宋彧有些吃驚。

　“喝大發了還哪來為什麼，踩了他鞋帶都得把你懟地上去。”顧清池說。

　宋彧一直都無法理解那些明明不能喝又非要把自己弄醉的人是什麼心態，反正他自己心裡有數，從來不會把自己灌醉，同事們也都不怎麼勸酒。

　“那你酒量怎麼樣？喝多了會不會也變成神經病？”宋彧腦補了一下顧清池喝大了手舞足蹈的樣子，感覺有點好笑。

　“反正在變成神經病之前把你撂倒沒問題。”顧清池說。

　“哎喲喂~~”宋彧一臉嘲諷地笑著，指了指天上，“看到沒有，天上有只牛在飛。”

　顧清池抬頭看了一眼，剛想說沒有，宋彧又接著說了一句，“地上顧清池在吹。”

　顧清池立馬仰著腦袋一通狂笑。

　宋彧偏過頭看著他，嘴角也跟著揚了起來，他都沒想到這種八百年前的老梗還能把顧清池逗笑。

　顧清池大笑起來的時候看著挺沒智商的。

　不，平常也沒什麼智商。

　宋彧把顧清池送回去換了身衣服，然後載著他到了一家新開業沒多久的火鍋店。

　這會剛好是飯點，店裡生意挺不錯，從落地窗裡看進去基本上已經坐滿了，餐桌上的小火鍋裡頭冒著熱氣，看著就很有食欲。

　他兩剛一踏進門口，夾雜著肉香和醬料香的熱氣就撲面而來。

　服務員把他倆帶到了二樓的窗戶邊，接著又有一個服務生給端來了兩杯檸檬水。

　宋彧接過菜單後平鋪在桌上，轉了個方向，歪著腦袋往顧清池那邊湊了過去。

　“湯底要什麼口味的？”宋彧問，雖然顧清池之前經常給他送飯做飯，但他兩一起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他不清楚顧清池喜好。

　“你點你自己喜歡的就好，我都可以。”顧清池說。

　宋彧突然想起臨走的時候醫生交代說打完疫苗不能吃刺激性食物，“那就番茄的吧，聽起來比較健康。”

　無辣不歡的顧清池點點頭說：“我也不怎麼能吃。”

　宋彧又點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每點一個都會問一下顧清池吃不吃。

　顧清池吃東西不挑，宋彧說什麼他都點頭說好。

　服務生剛一走，宋彧兜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聽著像是家裡人打過來的，宋彧靠在沙發裡笑著說，“你們吃唄，我正跟一朋友在外頭吃飯呢。”

　顧清池端起水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頭看著他。

　雖然他很清楚宋彧只是順嘴那麼一說，但聽見朋友這兩字眼的時候心頭還是湧起一陣暖意。

　隔壁桌上大概是對剛戀愛沒多久的小情侶，看著年紀就不大，男的夾起一塊肥牛沾了點醬，放在嘴邊吹了兩下再給對面那姑娘喂過去。

　顧清池被這一嘴狗糧嗆得喉嚨疼，又問服務生要了杯溫開水。

　宋彧掛掉電話之後，他順嘴就問了一句，“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宋彧喝了口水，隨手翻著微博。

　“你多大了啊？”顧清池問。

　“比你大兩歲零五天。”宋彧說。

　“你怎麼知道我多大！？”顧清池有些吃驚。

　“你身份證不是還擱我那呢麼，”宋彧抬頭看著他，“說起來你還得叫我說聲哥呢。”

　“哦，我都差點兒忘記了，”顧清池並沒有接下這個話茬，撐著腮幫子看向隔壁桌，“我看你也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

　“為什麼不像？”宋彧問。

　“要不怎麼會跟我一起吃飯呢，”顧清池小聲說，“你看人都跟小女朋友一起吃飯。”

　宋彧順著他的視線掃了一眼隔壁那桌，男的把砂糖橘的皮都剝好了之後喂到女孩的嘴裡。

　“嘖嘖嘖嘖嘖……”宋彧皺著眉回過了頭，光天化日之下這麼秀恩愛，還給不給單身狗留條活路了，“怎麼你羡慕啊，羡慕就談一個唄。”

　“我不羡慕，看著就挺累的。”顧清池歎了口氣，像他這種連朋友都沒勇氣交的，更別說女朋友了。

　“談戀愛本來就這樣的，相互信任，相互付出，相互扶持，相互依賴，累並快樂著嘛，你看那男的不是笑得很開心麼。”宋彧小聲說。

　“你談過戀愛麼？”顧清池問。

　“廢話！我當然談過了！”宋彧有些心虛地拉高了音調。

　“那你女朋友，哦不，前女朋友，長得漂亮嗎？”顧清池好奇地追問道。

　宋彧簡直都無奈了，但他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剛才撒謊了，而且自己還是個同性戀。

　於是接下去的半個小時裡，宋彧就一直在體會“說一個謊就要用成千上萬的慌來圓這個慌”的痛苦。

　“那你被劈腿之後就沒再找過女朋友啦？”顧清池喝了口果汁。

　“是啊……”宋彧無奈地扶著額頭，他感覺自己已經把一整部八點檔狗血連續劇的情節都跟顧清池說了一遍，“因為被女人傷透了心，所以我現在選擇喜歡男人了。”

　顧清池只當他在開玩笑，笑了老半天才把一口牛肉給咽下去，舉起杯子跟宋彧碰了碰，“祝你早日找到你的靈魂伴侶。”

　“謝謝了，也祝你早日脫單吧。”宋彧說。

　“我這脫單可能有點難度，”顧清池把底下的牛肉用漏勺撈了起來放進宋彧的碗裡，“我平常很忙的。”

　一說到這個話題，宋彧就忍不住問：“我能知道，你那兩萬塊錢是怎麼來的嗎？”

　顧清池愣了一下，把漏勺放到了一邊。

　他就知道宋彧一定會懷疑他這倍ブ彌卸崠止πすΦ禺的來路，所以他才會讓斜眼去還錢，他原本以為只要把錢還清之後就跟宋彧兩不相欠劃清界限了，沒想到宋彧會來找他，還這麼體貼地送他到醫院。

　說實在的，他有些小感動。

　“有的事情知道了以後對你沒半毛錢的好處，反正這筆錢是乾淨的，沒人會來找你事。”顧清池說。

　“那我就不能好奇了？那你剛才不也嘚吧嘚吧問我半天前女友的事情了麼，我都告訴你了啊。”宋彧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著。

　“那是你自己樂意說的，你要一開始就不說我不就不問了麼。”顧清池理直氣壯地反駁。

　宋彧被氣到翻白眼，灌了半杯冰可樂降了降火繼續說：“你要不說的話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門。”

　“你攔得住我？”顧清池笑了笑。

　“你身上帶夠錢了？”宋彧也挑起了嘴角。

　顧清池咬了咬後槽牙。

　本來這些事情他是真不想跟宋彧說的，一是覺得沒必要，二是不想宋彧因為好奇而牽扯進來，三是不想自己的這些難堪將來成為宋彧跟親朋好友之間茶餘飯後的談資。

　但是宋彧好像對這倍ブ彌卸崠止πすΦ禺的來路實在是不放心，他只能簡潔明瞭地概括了一句，“這是幫人砍人得到的報酬，其他的細節你就沒必要知道了，反正剩下的那一萬塊錢我會儘快還給你，之後咱兩就兩不相欠了。”

　“我就是想知道細節，我想知道為什麼我每次看到你的時候你身上都帶著傷，為什麼遇到什麼事情就非得用暴力解決，為什麼就不能報警解決？”宋彧有些激動地說。

　顧清池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笑了起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放下了筷子，“你知道這些細節有什麼用？除了能給你茶餘飯後的談資添磚加瓦以外你能幫到我什麼嗎？這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群人，你接觸不到的一群人，你只能用暴力的方式去威脅他們，壓制他們，沒人能幫到我，員警也不行。”

　“我可以，”宋彧看著他的眼睛，“如果剩下的那一萬塊錢也是需要你用這一身亂七八糟的傷換回來，我現在就可以把欠條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