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宋彧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可以緩解這一瞬間的尷尬。

　首先這門卡肯定不可能是顧清池的，他能想到的可能就兩種，要麼是朋友給的，要麼就是，偷來的。

　他很難相信顧清池會有住在這個社區裡的，還得是能把門卡交給他的摯友。

　其實摸衣兜那一下倒真只是他一個下意識的動作而已，如果今天換成了別的同事，朋友，突然掏出一張門卡出來，他的第一反應肯定也是想著對方是不是開他玩笑偷拿了他門卡。

　但換成了顧清池，他就覺得不是玩笑。

　雖然顧清池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做過什麼傷害他的事情，偶爾看起來還十分懂事乖巧，但他對顧清池的第一印象和第二印象實在是太差，他沒辦法完完全全相信顧清池的人品。

　好奇歸好奇，他最終也沒再追問下去，他不想把場面搞得太難堪。

　顧清池大概也是感知到了這一點，在宋彧伸手準備按密碼時，不動聲色地避到他身後。

　“你爸還好吧？”宋彧進門換鞋，隨便找了個話題，“怎麼會喝多啊？”

　“心情不美麗，找地兒發洩發洩唄。”顧清池接過宋彧遞給他的拖鞋。

　“哦……”宋彧感覺自己又接不上話了，其實他還挺想八卦一下為啥心情不美麗，但他總感覺自己一開口顧清池能回給他一記“關你屁事”的白眼。

　他家沒人愛喝酒，老宋就算是心情不好大發雷霆也從來不會借酒消愁，所以他很難理解靠喝酒發洩的人是什麼心理。

　難道清醒過來問題就解決了嗎？

　“你等會，我進去給你拿充電器。”宋彧說。

　“好。”顧清池徑直走到茶桌前，彎腰撐著膝蓋，盯著水槽裡的小魚。

　桌上放著一小包麵包碎，估計是喂給小魚的，他拔高了嗓門問道：“桌上那包是喂魚的麼？”

　“啊，”宋彧應了一聲，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不然呢！我吃嗎！”

　“我可以喂嗎？”顧清池問。

　“喂啊！”宋彧嚎了一聲，他感覺自己剛才那個下意識的動作大概是戳到顧清池的敏感神經了，搞得現在喘口氣放個屁都恨不得要跟他打個報告。

　簡直了。

　顧清池美滋滋地打開那小包麵包碎，聞了一下。

　好香啊！

　他出門的時候走得急了點忘記拿錢包，到現在肚子還餓著，一聞到這濃郁的奶香恨不得把麵包碎往嘴裡倒。

　可是不行。

　會被宋彧笑死的。

　他捏起麵包碎往水裡一扔，小魚們立馬就遊了過來，圍成一個小圓圈搶食。

　他又撒了一點進去，沒過幾秒就再次被幹光。

　我操！

　這是餓了好幾天了吧！

　而且感覺很好吃的樣子！

　顧清池把半包麵包碎都倒了進去。

　臥室傳出了宋彧翻箱倒櫃的聲音，動靜還挺大。

　顧清池再次把袋子湊到鼻尖聞了聞。

　嘗一口應該沒事吧……

　他看了一眼臥室門，低頭捏起一小塊麵包碎塞進嘴裡。

　味道還真挺不錯的，口感很鬆軟，奶香奶香的。

　他把剩下的都倒在手心裡，往水槽裡扔了一些，張開嘴巴往嘴裡倒的時候，裡頭翻箱倒櫃的聲音戛然而止。

　緊接著就響起了腳步聲。

　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頓時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從臥室走到客廳大概只需要兩秒鐘的時間，他吃也不是吐也不是，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一般，整個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宋彧就已經站定在了臥室門口，愣愣地看著他。

　顧清池用手捂著嘴巴吞咽了一下，可偏偏喉嚨就在這時候非常不爭氣地嗆了一口，麵包碎噴了出來。

　要死了。

　宋彧驚訝地瞪了一下眼睛，表情有些微妙。

　從他探究的眼神中顧清池仿佛聽見了一句“你他媽該不會是把我喂魚的麵包給吃了吧”的質問。

　顧清池尷尬地眨了一下眼睛。

　活了二十多個年頭還是頭一次這麼迫切地想要嘎嘣一下死過去。

　還沒等他找到漂亮的藉口，宋彧就先開口了，“你還跟它們搶食兒吃啊?”

　顧清池有些無奈地說：“嘗了一口。”

　“好吃嗎？”宋彧笑著問。

　“蠻好吃的，”顧清池把手裡剩下的麵包碎遞了過去，“嘗嘗麼？”

　宋彧的視線掃到了他通紅的耳根，很努力地憋著笑，為了緩解尷尬，就也捏起一小塊麵包碎塞進嘴裡，故作驚歎道：“哎！是挺好吃的。”

　顧清池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接過充電器之後準備回家，可就在這個安靜到蒼蠅打個嗝都能聽見的氣氛裡，他的肚子，咕嚕了一聲。

　！！！

　宋彧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也是千變萬化，最終停在臉上的是驚訝，“你是不是沒吃晚飯啊？”

　“吃過了。”顧清池迅速把充電器塞進兜裡低頭朝門口走去，他已經沒辦法再跟宋彧共同呼吸這一片的空氣了。

　尷尬到窒息！

　“誒……”宋彧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顧清池“嘶”了一聲，擰著眉毛抱住了手臂。

　宋彧嚇得立馬鬆開了他的胳膊，“怎麼了啊？”

　“不小心劃破了。”顧清池捂著手臂說。

　“哦，不好意思啊，”宋彧看著他，其實如果是別人，這麼輕描淡寫地說一句劃傷了手臂他不會有任何懷疑，但顧清池這麼說，他就覺得可能並沒有那麼簡單，“嚴重嗎？”

　“不嚴重，”顧清池看了他一眼，“謝謝關心。”

　宋彧抿了抿嘴，反手指著廚房說：“你要還沒吃東西的話，廚房裡還有點餃子…”

　顧清池沒有說話，徑直走向玄關，就在宋彧想要轉身回臥室的時候他突然調轉方向走向了廚房。

　宋彧的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十分努力地控制著自己沒有當場笑出聲。

　顧清池端著熱騰騰的餃子乖巧地坐到餐桌前，問：“你要吃嗎？”

　宋彧對速凍餃子沒多大興趣，但是顧清池調出來的那個醬料聞著特別香，他很想嘗嘗味道，“稍微來兩個吧。”

　顧清池回廚房給他拿了個小碗，裝了個吉利數，“六個夠嗎？”

　“嗯。”宋彧夾起一個餃子沾了沾醬，味道果然很驚豔。

　顧清池吃東西特別快，宋彧感覺他好像都還沒嚼呢就咽下去了。

　看得他嗓子眼疼。

　“手機好用嗎？”宋彧托著腮幫子看他。

　顧清池咽了口餃子，“挺好的，不過大多功能我都不會用，送我浪費了。”

　“沒事，慢慢研究唄，我剛買手機那會也什麼都不會，自己瞎捉摸。”宋彧說。

　“我懂的沒你多，琢磨那些對我來說，太費勁了。”顧清池垂下了視線，繼續吃餃子。

　宋彧抿了抿嘴唇，看著他。

　這會顧清池沒有戴帽子，可以非常清晰地看見他額頭上的那道傷疤。

　每縫一針就是一條棕紅色的痂。

　顧清池的頭髮已經長出來了，看起來毛絨絨的一圈，不過摸起來肯定帶著刺。

　“我之前就挺想問你的，你為什麼後來沒念書了啊？”宋彧問。

　“我爸不讓念啊，”顧清池抬頭看他，“我好像跟你說過吧。”

　“為什麼不讓念？是條件不允許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宋彧問。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那時候我還小，我爸說什麼就是什麼了。”顧清池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挺坦然，但眼神有些冰冷。

　“那你爸也真是的……”宋彧輕輕歎息一聲，“那你自己想念書麼？”

　顧清池沉默了好一會，咬了咬後槽牙說：“你是不是就想問我為什麼要整天這麼混日子？”

　宋彧被他問愣了。

　顧清池看似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思路幾乎一直處於一級警戒狀態，十分敏感。

　敏感到……讓他覺得有一點點心疼。

　他的最終目的的確是想要探究清楚顧清池的家庭背景，不管是酸甜苦辣，他都想知道。

　一是因為他現在是債主，想要瞭解債務人的生活狀態很應該，二是因為他想要通過更多的瞭解，去理解和信任顧清池。

　他認為，顧清池就算再怎麼混，也總歸是有理由的，拋去那些牽絆住他的東西，或許顧清池就是一個很簡單，很幼稚的小孩兒。

　就像他逗小魚時候那樣。

　他願意去相信，顧清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但他就是想知道那個理由。

　顧清池沒等他回復什麼就笑著起身說：“我吃好了，謝謝款待，餃子很好吃。”

　“不客氣。”宋彧還想問的那些問題都被他這個說不上來什麼情緒的笑容給壓了下去。

　“你明早想吃湯包嗎？我家那邊有家開了二十多年的湯包館，味道很不錯。”顧清池十分難得地主動開口，他不想欠宋彧什麼，哪怕人情再小，他也想要還得清清楚楚。

　“成啊，什麼餡兒的啊？”宋彧很給面子。

　“豬肉，蟹黃，蝦仁。”顧清池說。

　“蝦仁的吧。”宋彧說。

　“好。”顧清池起身把碗刷了之後跟宋彧道了個別。

　宋彧走到窗戶邊，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視野中。

　顧清池說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就給他拎了兩屜湯包過來。

　但是……

　怎麼會有人連籠屜一起打包的啊！

　“太牛了，你怎麼把這玩意兒也順來了！”宋彧瞠目結舌地接過籠屜，把房門拉開了一些想讓顧清池進來一起吃。

　顧清池站在門口沒動，“一次性的打包盒容易涼，這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籠屜回頭我去還，老闆娘跟我熟。”

　“哎，”宋彧把兩籠湯包放在鞋櫃上打開看了一眼，個頭有大半個拳頭那麼大，兩屜就是八個，“這我哪吃的掉！你幫我吃掉點！”

　“胃口這麼小？”顧清池挑起眉毛。

　“我減肥。”宋彧不由分說地伸手將顧清池拽進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