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顧清池看不太懂宋彧，明明對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抱著懷疑卻還是對他挺熱情。

　除了斜眼他們之外，他身邊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但凡知道點他們家底細的，都不會再想著靠近了。

　怕麻煩。

　像他這樣的，每天都在找人麻煩，就算不是在給別人找麻煩，自身也會製造出各式各樣的麻煩。

　因為他活著本生就是個麻煩。

　他不明白為什麼宋彧在明知道他是個混混的情況下還願意三番兩次的主動伸手幫他。

　借錢是出於對那場車禍的愧疚，送手機是因為弄壞了他的板磚，給他工作開工資是因為想要他儘快還清欠款……

　這一樁樁一件件，看似都有它對應的理由，但仔細想想，好的過分了。

　若是換成其他人，誰還會為他想這麼多，做這麼多。

　宋彧人太好，好到讓他產生了巨大的落差感和畏懼感。

　他們不是一路人。

　他甚至已經預料到有一天宋彧真正瞭解他之後，會跟其他人一樣疏遠他，就算宋彧不會看不起他，他們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那時候，他大概會覺得失望。

　比身邊任何人遠離他，都來的失望。

　所以他不敢靠宋彧太近。

　他們之間，所以除了債務關係之外，不應該有其他的瓜葛。

　南方的天氣向來說變就變，到了四月末，氣溫瞬間回暖，昨天還穿著羽絨馬甲厚秋衣今天出門恨不得換上短褲和T恤，中午的最高溫度要二十多度。

　宋彧跟同事出去吃了頓冒菜熱出了一腦門子汗。

　下午公司各個部門聚在一起開了個小會。

　領導看著天氣不錯就把野外拓展訓練的日子定在了明天。

　公司每年未入夏之前都會搞一次拓展訓練，為的就是提升整個團隊的協作能力，鍛煉大家的體能和意志。

　宋彧不怕體能訓練，但是很怕這種風吹日曬的野外訓練，特別是天熱之後。

　記得有次放假跟同學出去登山，三天下來不僅黑了好幾個色號還被曬傷了，舅舅第一眼都沒認出他來，以及舅媽的那句“哎喲你咋過的這麼糙了啊”深深地刺激到了他。

　“劉哥，明天我老同學結婚，我要去給他當伴郎，沒辦法去了啊。”宋彧說。

　“我就知道你小子又得給我整么蛾子，”劉虎說，“野外拓展定後天，誰不去誰小狗。”

　“咚”的一聲，宋彧一腦門磕在了桌沿上。

　晚上五點，顧清池提著一兜菜準時出現在宋彧的家裡。

　最近他的“業務”不多，空閒的時候還能玩幾把憤怒的小雞，這個遊戲是宋彧教他玩的，還挺解壓，每次看到房子爆炸都有種莫名的愉悅感。

　“你小雞打到第幾關了？”宋彧躺在沙發裡，仰著腦袋問。

　“好像是38，忘記了。”顧清池一邊切菜一邊說。

　“怎麼還是38，你前天不就已經是38了麼。”宋彧捏著遙控器不停地換著台，這個點不是婆媳劇就是抗日片，好不容易跳到一檔綜藝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因為我這兩天又迷戀上了切水果，而且我已經把你上回那個記錄給破了。”顧清池挺驕傲地說。

　“喲！我看看啊！”宋彧伸長了胳膊從旁邊的衣帽架上勾過了顧清池外套裡手機。

　“嗯。”顧清池把炒好的蝦仁裝進盤子，準備再弄個蛋花湯。

　雖然之前宋彧教過顧清池修改密碼，但是他一直都沒換過。

　888888

　簡單又粗暴地表達著對毛爺爺炙熱濃烈的愛。

　大概是一點開遊戲就抱著一種要破掉記錄的決心，宋彧玩得格外小心翼翼，壓力倍增，明明感覺這把穩破了但總是在最後關頭切到炸彈。

　顧清池把菜都端到餐桌上了宋彧還在那擰著眉毛唰唰唰的。

　“吃飯了啊。”顧清池把筷子擱到桌上。

　“等會等會讓我玩玩這把。”宋彧有些著急，還差一點點就可以贏了！

　顧清池抬頭看見電視裡正放著沖關類的節目，一個長腿的大胸妹子在最後第二道關卡時不慎掉進了水裡，觀眾一片譁然。

　“真可惜，那姑娘長得還挺漂亮的。”顧清池喝了口水。

　宋彧一直盯著螢幕沒理他。

　鏡頭給了那姑娘的上半身一個特寫，顧清池忍不住感歎了一句，“這胸跟兩香瓜似的，肯定很沉，難怪堅持不住。”

　“嗯，是啊。”宋彧眼皮也沒抬地敷衍了一聲。

　顧清池偏過頭看著他，“你看都沒看呢就嗯，大胸美女耶。”

　“有啥好看的，”宋彧突然“哈”了一聲把手機扔還給顧清池，“我破了你記錄了！”

　“好吧，”顧清池起身穿上了外套，“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可能有事來不了，後天再過來。”

　“後天和大後天都不用來了，我們公司組織野外訓練，”宋彧想了想說，“可能大後天下午回來吧，我也不太確定，到時候電話你。”

　“好。”顧清池點點頭。

　宋彧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感覺一個人可能吃不完，“要不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還得回去給我爸做飯呢。”顧清池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在大門發出“啪嗒”一聲之後，宋彧輕輕歎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顧清池總給他一種忽熱忽冷冷冷冷，忽近忽遠遠遠遠的感覺。

　就像一條養不熟的狗。

　不不不，這個比喻不太恰當。

　就像是一個沒辦法深交的朋友，看似謙和，禮貌，友善但你就是猜不透他的腦子裡在想什麼，感覺隨時都會分道揚鑣再無瓜葛。

　顧清池到家的時候看見老爸正在和李宏喝酒吃飯，桌上擺著各種滷味和花生米。

　“宏叔好。”顧清池跟李宏打了個招呼，一般李宏過來就是有“業務”了。

　“清池，你這兩天幫我盯緊趙發財，我聽說那孫子上個月就已經把店鋪給轉讓掉了，拿到不少的轉讓費。”李宏說。

　“懂了，”顧清池點頭坐下，“還欠多少？”

　“八萬五，老曹答應給你開三個點的提成。”李宏把桌上的啤酒瓶推到他跟前。

　三個點的提成算很低了，之前禿子那筆三萬的他都拿了五個點的提成，不過顧清池還是跟他道了聲謝，一仰頭就把那瓶啤酒灌了下去。

　他很清楚這裡頭的規矩，難度係數越高提成也就越高，有的人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比他們要債的還狠，據說老曹手下有個人就是莫名其妙失蹤了。

　老曹當然不可能會因為這事兒報警，如果那人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事兒他不敢往細了想，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他現在也不求能靠這個掙多少錢，只要能活下去就已經很不錯了。

　週五傍晚，宋彧拖著疲憊的身軀從公司打車回家，為期兩天的野外訓練把他折騰得夠嗆，腳底都磨出水泡來了，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泡了個熱水澡。

　躺到床上的時候感覺有點餓，就打了個顧清池電話。

　等得他都快睡著了電話才接通，顧清池“喂”了一聲。

　“今晚有空過來嗎？”宋彧問。

　“你回家了啊？”顧清池問。

　“啊，剛到家，又累又餓，你幫我帶份炸醬麵，就上周早上你給我帶的那個。”宋彧說。

　“我現在有點忙，沒空過去。”顧清池說。

　宋彧皺了皺眉，“又忙什麼啊？很重要的事情？比我餓死還重要？”

　“挺重要的，”顧清池說，“你想吃的話我明天一早給你帶。”

　“成吧，那我掛了。”宋彧歎了口氣。

　“好，拜拜。”顧清池笑了笑。

　宋彧掛掉電話後去廚房找了兩片麵包啃。

　剛睡下沒多久，同事郭晨打電話過來問他要不要去捏腳，宋彧正愁兩條小腿酸脹不已，沒多想就答應了。

　郭晨在微信上給他發了個定位。

　宋彧換了身衣服，二十分鐘後趕到帝德足浴，因為這個點人比較多，他又不常來，也沒辦卡，前臺小妹就招呼他在大廳稍加等候。

　郭晨和宋彧還有其他兩個同事都坐在二樓大廳裡，時不時地就會看見一些滿面油光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摟著姑娘往樓上走去。

　“樓上是不是還有位置，要不我們去樓上看看？”宋彧撞了撞郭晨的胳膊。

　“咦……”吳麗娜用一種嫌棄的眼神掃了他一眼，連嘖了好幾聲。

　“幹嘛啊？樓上是VIP專用？”宋彧感覺莫名其妙。

　郭晨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小聲說：“樓上是特殊服務專用，你懂的。”

　宋彧愣了一下，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指的特殊服務是什麼意思，“我操！不是吧！這麼光明正大？”

　“沒想到我們小宋這麼純情啊，簡直人間瑰寶了，”周光飛笑了起來，“該不會還是小處男吧。”

　“你才處男。”宋彧紅著耳根低頭刷微博。

　“你要不要上去體驗一把？”郭晨壞笑著拍了拍宋彧的胳膊，“很刺激的。”

　“滾！”宋彧翻了個白眼，“倒貼我都嫌髒。”

　趙發財這個人的賬顧清池之前追過，這人膽小好色又怕老婆，把柄一抓一大把，上次是被堵在了酒店，這次又被堵在了足浴店。

　“哎，怎麼又是你啊……”趙發財一見到顧清池就兩腿發軟，把被子往姑娘的胸前一扯。

　“那麻煩你這回自覺點，你知道我下手多重的。”顧清池拳頭一握就發出了喀喀喀的聲音。

　“明天成麼，明天我肯定還。”趙發財雙手合十朝他拜了拜，要不是這會沒穿褲子都恨不得給他跪下了。

　“少他媽給我廢話，現在趕緊的給我穿好褲子！否則這些照片立馬會發到你老婆手機上。”顧清池這會特別感謝宋彧送給他這部智慧機，拍照賊方便又超高清。

　趙發財欲哭無淚，每次都被嚇軟了不說，還被拍到了床照，只能妥協道：“那你先出去，等我穿衣服。”

　“我在樓下等你，五分鐘後不出現，你知道後果的。”顧清池冷臉說。

　“我明白我明白。”趙發財無奈道。

　顧清池搭著斜眼的肩膀慢悠悠地走下樓梯，斜眼笑得一臉蕩漾，“哥，你剛留意那大波妹了嗎？”

　“沒留意，”顧清池轉過頭看他，“很大？有多大？”

　“大概這麼大。”斜眼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你說的那是冬瓜，”顧清池笑了，“再說了那也不能算是妹子了吧，我瞅著能有三十多歲。”

　“你那什麼眼神啊，人哪有那麼老。”斜眼說。

　顧清池看著他的眼睛，沒說話。

　“好吧。”斜眼憂傷地別過了頭，不再看他。

　宋彧轉回頭，把雜誌從臉上移了下去，咬緊了後槽牙。

　顧。清。池。

　去。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