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宋彧看見這條評論的時候愣了愣。

　小池塘裡養小魚。

　這人誰啊？

　不過看到那個灰色頭像的時候他就立馬確定了這人是誰了……

　顧清池是他朋友圈裡唯一一個沒有設置頭像的人。

　好歹也弄個風景照啊花花草草什麼的吧！

　不然怎麼對得起你這麼low穿地心的朋友圈！

　腹誹歸腹誹，顧清池的那句“挺好看的”在眾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在哪剪的，我下次不去那”中脫穎而出，鶴立雞群。

　這還是顧清池頭一回在他微信朋友圈底下留言。

　宋彧挺得意地回了一句：也就是我這臉型好，要不然分分鐘給人當成勞改犯。

　顧清池回復：看著小了好幾歲。

　這種商業互吹讓宋彧原本懊惱的情緒一下平復了許多。

　他很喜歡這種坦誠，顧清池真是他朋友圈裡的一股清流。

　最近公司裡的事情比較多，他都忘記關心一下顧清池的傷勢，這都一個多星期了，也不知道他疫苗去打了沒，錢倒是小事，但如果就打一針那等於沒打。

　顧清池看起來不是個特別自覺的人。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狂犬疫苗有定期去注射嗎？

　顧清池：去了。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一個人去的？

　顧清池：對。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沒嚇哭啊？

　顧清池：……沒，我又不是小孩了。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最近還忙著砍人嗎？

　這句話過去之後，等了很久都沒有回復，宋彧皺了皺眉，感覺自己的措辭可能有些不太恰當，想把這話給撤回，結果發現超過兩分鐘不能撤回！

　夭壽啊！

　問忙什麼就忙什麼，為什麼非得加個砍人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

　萬一人現在都不打算砍人了，這一句話上去，不是又無形之中給人添堵了麼！！

　宋彧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在語言表達能力方面有缺陷，但凡跟顧清池一塊兒就蹦不出什麼好話。

　他在床上來來回回滾了好幾圈，肚子都滾餓了，手機短信音才忽然響了一聲。

　他的右手頓時化作一道閃電，迅疾地抓起身邊的手機。

　老宋：最近工作怎樣，還順利嗎？怎麼我不給你打電話你也不給我打電話？

　宋彧挑起一邊的嘴角“嘁”了一聲，鄙夷不屑的情緒溢於言表。

　不知道是從什麼開始，他不再喜歡跟老爸溝通，甚至是可以說是討厭。

　老爸這人的思想有些頑固不化，還總把他當小孩兒看。

　以他對老爸的瞭解，這麼主動找他，肯定家裡又有什麼事情要他出現，他最煩帶有指責意味的開場白，又不是三歲小孩，打個屁電話，聊什麼，聊你們一家三口今天晚飯吃了啥嗎？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有事兒？

　老宋：你阿姨後天生日，在酒店定了幾桌，到時一起吃頓飯吧。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哦。

　老宋：你別又像上回那樣空手，沒禮貌。

　宋彧笑了笑，上回宋妧過生日他故意沒提什麼東西，而且全程冷漠臉沒怎麼搭腔，阿姨當著面沒敢說他什麼，估計心裡頭憋著不少怨氣。

　他知道阿姨和宋妧都不想看到他，就如同他不想看到她們一樣，他才懶得花自己的錢討好那些跟他不相干的人，很直白地回了句，沒錢。

　老宋：你每個月的工資呢？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花光了。

　老宋：不會又是去泡酒吧了吧？跟你說了那種地方少去，偶爾娛樂消遣一下是可以的，總去也沒意思。

　宋彧歎了口氣，自從在酒吧被老爸逮到了一次之後就老拿這事兒出來說他，就好像小時候，在家裡明明什麼事兒都做好了，想打開電視看會動畫片，老爸一回家就會說：“你整天就知道看電視！”

　他也懶得解釋什麼，剛巧這會顧清池的消息進來，他立馬點了進去。

　顧清池：沒有，我爸最近沒在家，我看著麻將館呢，很無聊。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無聊就找點事情做啊，你想找工作嗎，我可以幫你問問。

　顧清池：想，但是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麼。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你不是號稱什麼都會麼，相信自己啊，我在網上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工作，然後把招聘資訊發給你，你自己挑。

　顧清池：啊！非常感謝！[愉快]

　宋彧笑著打開電腦，把之前保存的那些東西都截了個圖，手機短信又響了一聲。

　卡內餘額多了2萬。

　緊接著老宋發來一條將近60秒的語音。

　宋彧最煩人發這麼長的語音了，實在是不想點開，但又不得不點開。

　“錢收到了吧？你阿姨就喜歡搗鼓些保養品啥的，我一大老粗也不懂這些，你幫她挑一套好點的，順便你再幫妧妧買點什麼，上回你表現太差勁了，當著那麼多人面我都沒好意思說你什麼，都二十多歲的人了，要學會做人，這點禮節都不懂，回頭在生意場上你也空著手去跟人談單子是嗎？”

　“錢要不夠的話我回頭再轉你。”老爸又發來一句。

　宋彧冷哼了一聲，白眼簡直要翻到天上去了，之前他車子首付還差幾萬死乞白賴地求著老爸打發點都沒肯給他，這會為了哄老婆女兒開心還真捨得下本。

　老宋越是這樣他就越不爽。

　保養品？

　撐死了給她買條三十塊錢包郵的蘆薈膠。

　都四十多歲人了，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給誰看啊？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宋彧越想越窩火，一氣之下就把那2萬塊錢轉還給了老爸，然後發了條語音過去：“後天我同事結婚，我要當伴郎，沒空過去，祝你們闔家歡樂。”

　這個理由真的很好用。

　接著老爸又一連發來了好幾條語音訊息，他連點都沒點開，直接就退出聊天視窗，刪除了同老宋的聊天記錄。

　宋彧一連串地發來了十多張截圖，顧清池看的眼花繚亂。

　每張截圖上面幾乎用紅色的字體標明了優缺點，比如“這家離你家有點遠，得倒車”“這家的經理是我大學同學，很好說話”“這家離我公司很近，我可以順道帶你。”

　顧清池立馬把順道帶你那張截圖給放大了。

　這是一家名叫X市三兄弟的中餐廳，招聘服務員若干和廚師一名，廚師學徒兩名，工資還挺高。

　工作經驗需要兩年以上。

　就光這一點他就不符合條件了，但他又不想讓宋彧覺得他只看了這一條，又把十來張截圖都仔細看了一遍，把話題繞了好幾個圈，最後才重新鎖定在了那條“順道帶你”上。

　顧清池：那個X市三兄弟在你公司附近啊…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是啊，你要選這家嗎？

　顧清池：但是我沒有工作經驗[難過]。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你蠢啊，就跟人說你工作兩年了不就好了。

　顧清池：啊？可以這樣的嗎？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你好歹也是道上混過的人，居然連這點忽悠人的本事都沒學會麼？人又沒說一定要廚師工作經驗兩年，你就說你工作兩年不就好了。

　顧清池：很容易露餡吧。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又不是啥多牛逼的餐廳，不就切個菜炒個飯麼，你那技術絕對可以的，要相信自己。

　顧清池因為宋彧的這句話興奮的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覺，倒也不是因為順道不順道的問題，就是覺得，要開始新生活了有些激動。

　他第一次自己決定做一件事情。

　從小到大，不管做什麼，幾乎都是順著老爸的意思，老爸不讓念書就不念了，老爸不讓打工就不打了，老爸讓跟他跟著老曹混就跟著混了，沒有理由，只有順從。

　久而久之，他甚至都已經沒有了自己做決定這個概念了。

　想做，卻不敢做，想改變，卻又不知道怎麼去改變。

　因為根本不可能會有人願意站在他的身後支持他。

　也從來沒人跟他說過，你要相信自己啊。

　去找工作這件事他不知道該怎麼去跟老爸開口，他能預料的場面就兩個，好一點的就是老爸冷嘲熱諷一番然後同意他去試試看，但更現實一些的就是老爸把他抽一頓。

　別說學徒了，就算是上頭廚師的工資都不夠家裡半個月的開銷，他也不清楚老爸究竟是把那些錢都花掉了還是存起來了，只知道，老爸能撈到的錢，比他多，老爸的心腸，比他狠。

　不聽話是會被揍的。

　他從小到大體驗了太多次，以至於忘記了反抗。

　斜眼週末要去給老頭老太太家做售後回訪，說白了就是給人送點雞蛋水果什麼的再想方設法忽悠一下她們繼續購買保健品。

　顧清池一直在麻將館等到下午兩點多他才滿頭大汗的出現。

　“哥，你找我幹嘛啊？”斜眼抬手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白色的衣袖上立馬出現一道黑漆漆的印子。

　顧清池略嫌棄地別開臉“嘖”了一聲，“哎，你能別老往衣服上抹麼，那不有水龍頭麼，趕緊洗把臉去。”

　“誒，”斜眼笑著擰開水龍頭，直接把臉湊到了水柱旁邊接了兩口水喝，“你要出門啊？”

　“啊，找工作去。”顧清池起身拍了拍褲子。

　斜眼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水噴的滿牆都是，嗆了老半天才擰著眉毛問：“你找工作？你找什麼工作啊？”

　“你管呢！有事打我電話！”顧清池看到斜眼的反應感覺挺鬱悶。

　倒不是因為去應聘廚子沒面子，是怕到時候連學徒都沒輪上，這臉可就丟大發了，所以在成功之前，他不打算跟人說這事兒。

　麻將館裡頭煙味太重，蹲半天感覺自己簡直就是噴了煙味的香水，連腿毛都裹上了一股嗆鼻的煙味。

　顧清池回家洗了個頭，換了身衣服，剛要準備出門，樓道就響起了老爸的聲音。

　是在通電話。

　“我知道我知道，這事兒我不可能怪你，是清池不懂事。”

　顧清池頓在了原地。

　不懂事？

　他最近很乖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都跟個大家閨秀似的。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後選擇了一個倒水的姿勢，聽見鑰匙開鎖的聲音就轉過了頭。

　老爸臉色鐵青地進了門，眼睛大概是因為長時間沒有休息好佈滿了紅血絲，看著有點嚇人。

　顧清池背後瞬間泛起一陣涼意，小聲喊道：“爸。”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顧堅拔高了嗓門指著他的鼻子，“你小子他媽的是不是一直有事兒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