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顧清池的眼珠動了動，腦袋瓜子飛速旋轉。

　說實話，他瞞著老爸的事情還挺多，小到摔了碗大到藏了錢，從小到大，但凡遇到什麼有一定可能性會被老爸罵的事情，他都會選擇瞞著。

　他跟別的小孩不一樣，從小就沒有“出了事找爸爸”這個觀念，有的只有“出了事不能告訴爸爸”這個念頭。

　能讓老爸大動肝火的事情那肯定就是關於錢的。

　老爸說的是“一直”，那就不是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在這之前，一直瞞著老爸的，關於錢的，大事……

　他的腦海裡一下閃過好幾個關鍵字：禿子，三萬，宋彧…

　至於為什麼會閃過宋彧，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因為宋彧也牽扯進了這件事裡來。

　“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是不是？”顧堅伸手戳著他的胸口，每一下都很用力，“你真是越來越牛逼了！”

　顧清池沒說話，杯子裡的水灑了出來，他抬腳躲開，然後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熱水壺裡的水是滾燙的，剛才濺到手上的那兩滴已經燙到讓他擰了擰眉。

　“是不是我太久沒教育你你皮癢了？”顧堅一拳打在他的鎖骨下方，老爸是練過的，渾身上下都是肌肉，這一拳下去他的左肩一片幾乎都發麻了。

　“沒。”顧清池握了握拳，強忍著沒去揉肩膀，他表現得越是痛苦，老爸就越來勁，這是他多年以來吸取的經驗。

　“禿子那三萬塊錢到底是怎麼回事！？”顧堅指著他的鼻子說，“你今天最好一.五.一.十地跟老子交代清楚，否則就別想踏出這個門！”

　·

　天氣轉暖之後，水果店的生意是越來越好了，在加上又是在社區附近，店裡的客人幾乎是絡繹不絕。

　宋彧在馬路對面等了好一會才看到有輛車開走，他立馬掉頭停了進去。

　店裡還有好幾個人在轉悠，舅舅忙著打包水果禮盒，舅媽低頭美滋滋地數著小錢錢，宋彧笑著把後座的東西提了出來。

　“舅舅，舅媽。”宋彧打了聲招呼。

　“哎？”舅舅回頭，“小彧來了啊。”

　舅媽把數好的錢收進錢箱，笑著說：“怎麼，又給我送下午茶來了啊？”

　“是啊。”宋彧笑著把東西擱在了收銀台。

　舅媽打開盒子，一臉驚詫，“什麼玩意兒？鴨蛋啊？！你買這玩意兒幹啥？”

　“前幾天一個客戶送的，我們團隊一人一盒海鴨蛋，說是他們老家的特產，我又不怎麼喝粥，空口吃太鹹，就拿來孝順你們吧。”

　舅媽笑呵呵地接過，宋彧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精緻的絨布小盒子，“還有這個，欠你的生日禮物。”

　“哎喲，神經病啦！讓你過來吃飯的，你飯都沒來吃還送什麼禮物，有毛病！”舅媽笑著在他胳膊上捶了一記，“又瞎花錢！”

　“就是因為沒來捧場才挑了個東西來賠罪啊，”宋彧把小盒子推過去，“快看看喜不喜歡，不喜歡的話我給你去換個款式。”

　舅媽雖然嘴上罵罵咧咧怪他亂花錢，但心裡總歸還是高興的，喜悅之情攀上眉梢，迫不及待地解開藏青色的絲帶。

　盒子裡頭躺著一塊溫潤光滑的碧玉，形狀如同水滴，外側黃金包邊鑲嵌，簡單大方又不失靈氣，一眼就喜歡上了。

　“漂亮的！”舅媽拎起項鍊仔細端詳，越看越喜歡，舅舅也扔下水果跑來圍觀，“噢喲！是好看的！小彧眼光不錯！”

　“喜歡就戴上唄。”宋彧笑笑說。

　“不捨得，”舅媽把玉墜收到帶鎖的抽屜裡，“我這成天在店裡忙活，搬來搬去回頭再給弄丟了，等什麼時候出去喝喜酒了再戴。”

　“成吧，隨便你，”宋彧樂得不行，回頭掃了一眼，“有沒有鳳梨啊，給我削個鳳梨吃吧，我有點渴。”

　“有有有，剛進來一批佳農的，甜的不得了，”舅舅揭開一個巨大的紙箱，“還有上午剛到的手撕鳳梨要不要嘗嘗看？”

　“什麼玩意兒？手撕……鳳梨？”宋彧有些震驚，他很難理解“手撕”和“鳳梨”這兩個詞是怎麼拼湊到一起的。

　“是的，就直接撕著吃，”舅舅拎起一個鳳梨手起刀落切掉了頭，撕下來一塊果肉遞給他，“嘗嘗，有股奶味，非常甜。”

　“好吧，”宋彧接過來嘗了一口，就跟第一次吃到顧清池做的油燜筍時一樣驚喜地瞪了瞪眼睛，“超甜！好好吃！”

　舅媽在一旁笑著，“小吃貨，你要喜歡回頭帶兩個回去。”

　“不用不用，”宋彧擺擺手，“太大了，我一個人吃不完。”

　“你看你看，一個人住就是這點不好，做個飯什麼的都不方便，煮少了不夠吃煮多了吃不完。”舅媽一邊搖頭一邊嘖嘖嘖。

　“我想吃的時候就過來吃唄，又沒幾步路，”宋彧知道再這麼下去聊舅媽絕對又得提談物件的事情，趕緊岔開話題，“舅舅你包這麼多禮盒幹嘛啊？”

　“有家公司定了三十多箱東西，估計是過節給員工發的福利，我一會要給人送過去。”舅舅把一箱箱已經包好的禮盒搬進依維柯裡。

　宋彧忙把鳳梨放下，“我幫你一起。”

　顧清池擰著眉頭站在水池邊，把水龍頭開到最大，不停地用冷水沖洗著右臂。

　他的整條小臂幾乎都被開水燙紅了，就跟四十度天軍訓一周還沒塗防曬似的，和內側的皮膚產生了鮮明的對比。

　還好今天穿的長袖衛衣，沒燙破皮，不過手背上就慘了些，簡直火燒一樣的疼，根據以往經驗，估計過個幾分鐘就要起泡了。

　他在決定把三萬塊錢這事兒瞞著老爸的時候就知道可能會有這麼一天，但他沒想到這天會來的這麼猝不及防。

　他以為至少會等到這件事情徹底平息，然後在某個飯局上或者是不經意間被人提到，那會風頭已經過去，事情也已經擺平，老爸最多就是罵他幾句。

　沒想到狀況會這麼慘烈。

　大概是因為老爸心裡還憋著之前幾天受的怨氣，這下一口氣都撒了出來。

　“你別以為你翅膀硬了就能飛了，你的一舉一動我都能有辦法知道，”老爸臨出門前對他說，“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再讓我發現一次你瞞著我做事就沒有今天這麼簡單了！”

　私自接單這件事情究竟是誰告訴老爸的他不知道，老爸在得知他拿到了將近兩萬塊錢的錢卻沒告訴他的時候整個人簡直都要燒起來了。

　“那錢呢？”老爸問。

　他不想把宋彧牽扯進來，於是只說自己賭錢把那倍ブ彌卸崠止πすΦ禺輸了個精光。

　老爸聽到錢沒了的時候那個表情大概就是怒髮衝冠吧。

　這個詞他不會寫，但當時他腦海裡就晃過這麼個成語來著。

　之前接單的時候李宏答應過他不會告訴老爸的。

　不過誰知道呢，他身邊的人，個個都帶著面具，哪天被誰捅了一刀，也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

　找工作這事兒最終他都沒敢跟老爸提一個字。

　老爸的意思很明顯，絕對不允許自己脫離他的掌控範圍之內，一點可能是因為擔心他遇到危險，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大概就是，錢。

　哎。

　萬惡之源。

　顧清池站著沖了好幾分鐘的涼水，手上的灼燒感依舊沒有絲毫減輕。

　他回屋拿了鑰匙和錢包準備出門買個燙傷膏塗一下。

　手機收到一條餐廳發來的短信：顧先生，今天還過來面試嗎？

　顧清池歎了口氣，用左手一個鍵一個鍵地戳著：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不去了。

　有些煩躁。

　這件事情回頭宋彧問起來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很不好意思。

　頭一回有人願意這麼幫他，最後他還是選擇放棄了。

　不知道宋彧會不會怪他。

　會失望嗎？

　顧清池垂頭喪氣地走去藥店，手臂已經快疼麻木了，手背上冒出了三個水泡，食指的關節上居然也冒了一個出來，搞得他根本就彎曲不了手指。

　路過一家水果店的時候聽見有個女的扯著嗓子在喊，“你這人講講道理好嗎？西瓜放在這裡它會自己掉嗎？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所以也不要你全款賠了，就讓你賠一點成本價了還不樂意，你路上隨便拉個人問問，到底這事兒誰占理！”

　顧清池扭過頭瞟了一眼，一個T恤都恨不得翻到肩膀上去的啤酒肚男人正在和老闆娘激烈的爭執。

　地上是一個破裂的西瓜，兩人話裡的意思大概就是那男的碰掉了西瓜，又不樂意賠然後怪老闆娘東西沒放好。

　這種不要臉的人他見多了，如果這會他心情不錯又很閑的話說不定會上去幫一把老闆娘，畢竟要真打起來這個瘦瘦的老闆娘肯定不是那個啤酒肚的對手。

　可是他現在急著要去買燙傷膏，手背已經疼到他想截肢的地步了。

　因為一直扭著腦袋看戲，走沒兩步就撞到了一輛車子。

　“哎喲我操！”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今天點兒怎麼就這麼背！

　他彎腰揉了一下大腿，瞟見車頭上的那個雪花狀的水晶小掛飾。

　很眼熟啊。

　肯定在哪裡見過，而且就是最近這幾天。

　他低頭看了一眼車牌。

　宋彧！

　宋彧的車！

　他這會腿也不疼了胳膊也不燒了立馬探著腦門四處尋找宋彧的身影。

　“你再這樣我就要報警解決了！”水果店老闆娘氣得聲音都在發抖，啤酒肚又砸爛了她好幾個西瓜。

　老闆娘哆哆嗦嗦地拿起桌上的手機。

　顧清池看得出來，她是在害怕，她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個男人的對手。

　店裡原本兩個還在挑水果的小姑娘嚇得都退到了十米開外。

　“報警就報警！你看是員警動作快還是我動作快！”啤酒肚把檯面上的蘋果芒果小橘子什麼的一股腦兒地往地上劃拉。

　我操！

　真他媽犯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