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顧清池的半邊臉頰疼得有些麻木，他沉默地看著宋彧，半天沒能說出話來，感覺莫名其妙。

　明明昨天晚上電話裡還好好的，怎麼隔了一晚上看他就跟看殺父仇人似的。

　難道趙發財是他爸？

　不能吧……

　這臉型就不是一個款式的。

　“你別瞪著我！我冤枉你了嗎！”宋彧的指尖幾乎快要抵到顧清池的鼻尖上，“以後你的話我連標點符號都不會再相信了！”

　顧清池抬手用手腕撣開了他的手指，“你給我說說清楚，我到底騙你什麼了？”

　本來這話後邊兒應該是接我是騙你財了還是騙你色了，但前半句他沒底氣說出來。

　宋彧“嗤”地一聲發出冷笑，翻了個白眼。

　顧清池皺了皺眉，神色一凜。

　宋彧一個白眼翻完顧清池的臉就猛地貼了上來，距離近到他的視線都已經對焦不上了。

　他嚇了一跳，後退半步，視線對焦之後能看見顧清池臉上被他打到的地方已經開始微微腫脹泛紅，眼神裡充滿了戾氣，感覺隨時都會用拳頭懟他。

　雖然他之前認定了顧清池不會下狠手，但這一刻突然有點不確定了。

　真打起來可能扛不住。

　“說。清。楚。”顧清池跟他四目相對，一字一頓地說著，食指指尖一下一下地戳在宋彧的胸口。

　“該說這話的人是我吧！”宋彧抬起右手，報復性地戳著顧清池的胸口，一下比一下用力，“你到底把那三萬塊錢用哪了！”

　顧清池的眼角微微**了一下，宋彧之前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明白，但這句話裡的意思，他讀懂了。

　宋彧不相信他。

　不知道他所謂的底細是怎麼得來的，知道的究竟又有多少，找人打探也好道聼塗説也好，結果就是，宋彧不相信他了。

　不，是從來就沒有相信過。

　顧清池提了口氣，咬著後槽牙。

　胸口騰起的那團火被堵在喉嚨口發洩不出。

　他的理智不斷地提醒著他，眼前這個人他的債主，他不能動手。

　這件事情的主動權在宋彧手上，宋彧說什麼就是什麼，給他寬限這麼多天已經很不錯了。

　“欠你的錢我會還給你的，但是一天時間不夠，我湊不出，你多給我幾天時間。”顧清池看著他。

　“放你的屁！”宋彧一掌推開他，“你是真的沒錢嗎？沒錢你嫖什麼娼！？”

　顧清池瞪圓了眼睛，感覺不用手兜著它們直接會彈到地上去。

　“我嫖娼了！？”他指著自己的鼻尖，震驚到尾音都轉了個彎。

　這一嗓子出來的時候電梯門剛好打開，一個女人看了他兩一眼，往後退了一步把電梯門給關上了。

　“瞪什麼瞪！是我冤枉你了嗎！啊？”宋彧輕哼一聲，“我昨晚上都在足浴店裡看到你了！”

　顧清池的嘴角**了一下，“去足浴店就是嫖娼嗎，那你不是也去了？”

　“我那是去按腳！我公司同事都在的。”宋彧說。

　“那你是親眼看見我嫖娼了？”顧清池問，這會他已經差不多弄明白怎麼回事了。

　“你他媽！”宋彧簡直無語，到這個時候顧清池居然還不承認，他單手扶著腰側，深吸了一口氣，“我又不是變態我偷窺你幹嘛？難道你要說你跟姑娘在房間裡看喝茶聊天下象棋嗎！”

　“我他媽還就跟姑娘在房間裡喝茶聊天下象棋了！你有證據你就拿出來！”顧清池拉高嗓門蓋過了宋彧的聲音，手掌在房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宋彧被嚇得聳了聳肩，右手握住了門把，“我又不是你媳婦兒，我管你跟那姑娘喝茶還是打牌，你把錢還我就成！”說完把手掌攤開在空中晃了兩下。

　“你當我印鈔的啊？”顧清池看著他。

　“那你當我的錢是買彩票中的啊？”宋彧繼續懟他。

　顧清池調整了一下呼吸，單手扶著門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沒有跟女的睡覺，也沒有那麼多現錢。”

　“你沒錢你還有理了！”宋彧也在門上拍了一掌，這一掌他沒控制好力度，疼得手心發麻，但氣勢好歹是吼出來了。

　顧清池說的話他實在是沒辦法分清真假。

　他的眼神就給人一種“雖然我是混球但我說的都是實話”的感覺。

　但是換誰誰會相信一個男的從特殊服務區滿面春光地走出來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還敢說自己沒錢……

　除非就是白嫖！

　更可恥！

　“欠你的我會儘快湊齊了還你，”顧清池指了指自己的左臉，又指著宋彧的鼻尖，沉聲道，“今天這拳我記著了，等我把債還清了之後，這一拳，還有之前的那些我通通都要討回來的！”

　本來宋彧還想多給他兩天時間的，這話一出來，都到嗓子眼兒的話又被咽了下去。

　“就給你二十四小時！”宋彧抬手看了一眼手錶，“到明天上午七點三十二分！多一分一秒都不行！”

　顧清池皺了皺眉，看著他，已經說不出話了。

　“少裝無辜！你今天跪下來求我都沒用！”宋彧重重地甩上了房門。

　顧清池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還是感覺像在做夢。

　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吵起來的。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遲早都得跟宋彧變成陌生人，但也不是以這種方式結束啊。

　宋彧剛才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仇敵似的，充滿戒備。

　讓他感覺有些難受。

　不。

　很難受。

　因為宋彧真的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騙過的人。

　但是宋彧卻說不相信他，一個標點符號都不相信。

　顧清池閉了閉眼睛，無奈地歎了口氣，轉過身還踩在了剛才打翻了的麵條上。

　他搓了把臉，蹲下身，把麵條撿起來扔回塑膠袋裡。

　宋彧從貓眼裡盯著顧清池，一直到他把地上的麵條全部清理乾淨提著袋子下樓後他才炊嶧毓斯Υ關慢慢走回客廳。

　雖然說他狠話是放出去了，但顧清池會不會還錢，或者什麼時候還錢他心裡壓根就沒底。

　如果顧清池說的是實話，那要湊齊這筆錢，24小時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就算去銀行搶劫都還得買裝備想路線。

　根本不可能。

　他也不指望能拿回那筆錢，就算顧清池賴帳他也不會真報警，人員警叔叔忙的要死那來閒工夫管這破事兒，到最後估計也就是讓他們協商解決。

　不過顧清池貌似挺害怕聽見報警這兩字兒的。

　總之他已經想開了，就算顧清池最後失蹤不見他全當是把這筆錢捐給他看腦子了。

　比起後悔當初沒在同事家多呆三分鐘，他現在更後悔的是……

　剛才為什麼要把面給打翻呢！

　但是不打翻他也沒臉伸手跟顧清池要那碗面。

　宋彧摸了摸小腹，歎了口氣。

　之前在野外訓練的時候他就想吃那個麵條了，剛才跟顧清池吵架的時候他就一直聞著香味，肚子咕嚕了好幾聲，也不知道顧清池聽沒聽見。

　仔細想想又覺得自己剛才簡直就是腦殘，為什麼不把面接過來再揮拳頭呢！

　花的是他的錢為什麼沒臉要！

　窗外的雨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下的，看著還挺大，還好今天不用上班。

　宋彧坐在沙發裡點外賣，搜了一下炸醬麵但是附近區域的都是要十點才開始配送。

　“啊——”宋彧仰著腦袋長歎一聲。

　他究竟是被下了什麼降頭了才會把面給撒了啊！

　一想到以後還得每天操心每頓飯吃什麼就有點頭疼。

　人就是這樣的，一旦擁有了再失去就會覺得很彆扭。

　顧清池走出電梯，發現外頭居然已經開始下雨了，而且還是瓢潑大雨。

　這種情景把他原本就淒涼的處境襯托得更悲愴了些。

　這會又不可能縮回去問宋彧借傘，只能守在門口等雨小點兒再走。

　蹲到牆角抬起頭的時候，一個多月前他跟宋彧在這對戰的場景就跟放電影似的一幀一幀地在他腦海裡迴圈著。

　不管怎樣，宋彧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分還是很高的，反正是個好人，只不過是他自己太爛，所以宋彧才沒辦法相信他。

　廚房裡的麵包昨晚上已經啃完了，宋彧喝了杯優酪乳，感覺更餓了，猶猶豫豫了快半個鐘頭，最終還是決定下樓去早餐鋪買點東西吃。

　跨出電梯門的那一刹那他愣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把腳收回了電梯裡。

　顧清池背對著他，蹲坐在牆角，不知道是在玩手機還是幹嘛。

　剛吵完一架，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有點尷尬。

　顧清池顯然是沒有帶傘沒辦法回去，想想他之所以被困在這裡的原因，宋彧心裡又產生了芝麻粒那麼大的愧疚感。

　一個抱著小孩的阿姨正準備進門，手上還在收雨傘有些不太方便，顧清池噌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幫她開了門。

　“謝謝啊。”阿姨笑笑說。

　顧清池“嗯”了一聲又蹲回了原位。

　宋彧正愁著是跟著阿姨一起上去還是先走出去，阿姨懷裡的小孩就已經認出了宋彧，笑著喊了一聲，“宋叔叔！”

　“誒……”宋彧尬笑，他教了這小孩無數遍要喊哥哥了，還是老喊叔叔。

　顧清池聞聲回頭，宋彧感覺到自己快要跟顧清池四目相接的時候立馬別開視線去逗小孩兒，“好像又胖了點呢，小胖墩！”

　“是呢，這陣吃得多，”阿姨走進電梯，“你這是要上去還是出去呀？”

　“我出去買個早飯。”宋彧順口一說。

　“那我們先上去啦，”阿姨偏過頭對懷裡的小孩說，“跟叔叔說拜拜。”

　“拜拜。”宋彧揮了揮手，轉過身的時候垂下了腦袋。

　本來想裝作不認識默默走出去的，結果還沒到門口，磁性中帶著戲謔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叔叔，”顧清池抱著胳膊倚在門旁，“買早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