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宋彧自認為自己還挺會看人的，能透過一些小舉動看到顧清池的本質。

　覺得他大概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不得不過上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

　在他囂張跋扈的外表下也藏有和同齡人一樣的純真和善良，想要過上和多數人一樣平凡的生活。

　顧清池過往的經歷，以及敏感和細膩都讓他感覺到心疼和可惜。

　他甚至還想著通過自己一些幫助和鼓勵，可以慢慢地把顧清池帶上正道。

　只要顧清池願意。

　然而現在他只覺得好笑。

　自己怎麼這麼可笑，居然會相信顧清池是個好人？！

　顧清池把騙來的錢都用來嫖女人了！

　很重要的事情。

　比他餓死還重要的事情。

　就是嫖娼啊！

　天真的人從來都只有他自己！

　操。

　感覺自己簡直就是宇宙第一大**了。

　顧清池說的話，到底是哪句真哪句假，他現在已經完全分不清了。

　或者說從頭到尾就是一齣戲也說不一定。

　就像新聞裡播出的那樣，什麼“某男子和女友網戀3年被騙20多萬元最終發現女友是個男的！”

　顧清池不僅謊話信手拈來，演技也是爐火純青，或許從那三萬塊錢開始就是個騙局，顧清池就是看他人傻錢多好欺負，所以每天都扮出一副有媽生沒媽帶的委屈樣博取同情。

　他的乖巧，懂事都是裝出來的！

　他的本質根本就是個混球。

　宋彧從出生到現在都沒覺得這麼憋屈過，倒不是因為那三萬塊錢，就是覺得自己太蠢了。

　顧清池根本就不缺錢，日子過得比他還享受，也根本不惜的改變。

　當他每天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顧清池的時候，顧清池的心裡估計都快笑劈叉了吧。

　啊！

　顧清池這個極品簡直刷新了他的三觀！

　五分鐘後，趙發財面如土灰地下了樓，一直到出門都沒敢正眼瞅一下顧清池。

　足浴南面三百多米就有一家銀行，不過趙發財說，他的卡不是那家銀行的，要去另外一家，有點遠，想打車。

　顧清池沒讓，擰著眉頭跟在趙發財身後。

　自從上回被禿子坑了一把之後，他現在做事更謹慎了些。

　他不相信趙發財，不相信任何一個欠債的人。

　不過後來他發現趙發財的智商比他想像中的要欠費很多。

　斜眼不放過任何一個升職的機會，在路上很認真地向趙發財推銷一款他們養生館重金打造的紅外線智慧磁療按摩腰帶。

　“真的，發哥，這個腰帶功能真的是很強大了，我姥姥之前試用了一星期之後腰椎間盤突出的症狀都改善了，一口氣爬十樓都不帶喘氣的啊。”斜眼一臉嚴肅地說著，唾沫星子橫飛。

　趙發財狐疑地看著他，壓低了聲音問：“你剛才說的那個，提升性功能的作用，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斜眼一拍手，“這我還能騙你麼，不信你問我們池哥！”

　顧清池本來聽著都快樂瘋了，強忍著笑意說：“是挺管用的，戴上之後就跟按了個電動小馬達似的保准你一晚上七次都沒問題。”

　趙發財狡黠一笑，“那能不能優惠點，2000塊是不是貴了點啊…”

　“你買兩條我給你優惠一些，家裡有老人也可以用的，治療腰椎炎什麼的效果還是很好的，另外還送你一個全手動頭部經絡按摩儀……”

　顧清池扶著額頭別過了臉，斜眼他姥姥在天之靈要知道他每天這麼招搖撞騙估計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趙發財的事情了結之後，斜眼非拽著顧清池去吃燒烤慶祝。

　十點這會剛好是夜宵攤最忙碌的時間，天氣暖和一些了之後老闆把桌子都支到了外邊。

　顧清池翹著二郎腿坐在人堆裡四處張望，有些一看就是公司聚餐，穿著一模一樣的制服圍在一起說說笑笑，有一桌上是兩對小情侶，吃個烤串還要喂來喂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明明離他很近的東西，卻讓他感覺格外遙遠。

　朋友。

　除了斜眼以外，他好像沒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朋友。

　仔細想想的話，宋彧倒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只不過宋彧沒辦法成為他朋友。

　顧清池跟斜眼吹完牛皮回家已經快十一點了。

　客廳的燈還亮著，推門進去一股子酒氣和煙味熏得他眼睛都疼了。

　老爸一個人倚在沙發上看電視，滿地都是花生殼和空酒瓶，看這量應該是有人來過，陪他喝完又走了。

　顧清池歎了口氣，反手帶上門，“爸，你怎麼還沒睡啊？”

　老爸回過頭，“嗯？幾點了啊？”

　“十一點。”顧清池把地上的瓶瓶罐罐都撿起來放到屋外，又把一地的花生殼給掃到垃圾桶裡。

　“陪我喝兩杯？”老爸又拿起酒瓶。

　“還喝個屁，”顧清池把酒瓶奪走，催促道，“趕緊洗洗睡了。”

　“沒勁，”老爸歎了口氣，過了好一會才笑著開口，“清池啊，你是不是覺得老爸特窩囊啊。”

　顧清池擦桌子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說話。

　老爸的笑容看著既心酸又無奈。

　就是這樣酸澀的笑容，像一道沉重的枷鎖，將他牢牢地困在這裡。

　“哎……”老爸再次長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傷感的情緒冒了上來，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紅，“老爸覺得挺對不住你的，一直都挺對不住你的。”

　顧清池把抹布放下，坐到老爸身邊，開了聽啤酒，又把桌上的那半瓶啤酒遞回到老爸手裡。

　“你本來就不欠我什麼的。”顧清池笑笑，跟他碰了碰杯。

　老爸搖搖頭，拍著他的肩膀，“你不懂，你不會懂的。”

　“爸，我二十三了，不是三歲，沒有什麼事情是我理解不了的。”顧清池說。

　老爸紅著脖子，又灌了兩口酒，嘴裡不停地小聲重複，“是我對不起你，從一開始就對不起你，耽誤你了……”

　顧清池輕輕歎了口氣。

　老爸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態了，上一次跟他說這些話是在他第一次被人砍傷的時候，那會他也以為自己活不了了。

　今天突然這麼煽情，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只是這世界上最沒用的一句話，大概就是對不起了。

　對不起這三個字，除了讓人回憶痛苦，還能換回什麼？

　他不需要。

　顧清池洗完澡躺進被窩已經是十二點多了。

　臨睡前定了個六點的鬧鐘，結果第二天五點半不到就醒了。

　他起床熬了點稀粥，煎了幾個雞蛋，本想在家吃點再出門的，看到時間有點晚了，就想著先把面給宋彧送過去。

　反正現在天氣暖和了，粥冷掉也沒事。

　他到麻將館裡取了自行車，快騎到社區的時候天色暗了下來。

　天氣預報說有陣雨，不會這麼快就來了吧。

　他出門的時候沒拿雨傘。

　不過沒事，宋彧那肯定有。

　宋彧端著杯咖啡倚靠在陽臺上，看見顧清池提著一袋外賣晃進了社區。

　他走回客廳，從可視對講門鈴裡看見他刷卡進了單元門。

　顧清池的那張門卡究竟是哪裡來的，他到現在還沒弄清楚。

　半分鐘左右，門鈴響起。

　宋彧把杯子放到餐桌上，不緊不慢地走向玄關。

　門鈴一直在響，宋彧卻貼在門口一動不動。

　他想知道顧清池究竟知不知道他家的房門密碼。

　顧清池等了半天都沒人應，就撥通了宋彧的電話。

　鈴聲在門背後響起，他愣了一下，又敲了兩下門，“宋彧？”

　宋彧皺了皺眉，把手機按掉。

　顧清池抬手正準備再敲兩下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拉開，嚇了他一跳，“哎，你怎麼才開門啊……”

　宋彧看著他，沒說話。

　“你要的面，”顧清池把手裡的外賣盒遞過去，“我給你加了兩鹵蛋，她們家的鹵……”

　“顧清池！你他媽是不是覺得玩我很有意思啊！？”宋彧一掌就拍飛了他手裡的外賣盒。

　塑膠餐盒破裂，麵條撒得一地都是，鹵蛋也滾出老遠。

　顧清池拍了拍外套上沾上的醬料，回過頭，有些茫然地看向宋彧。

　愚人節不是早過了嗎？

　宋彧同他四目相對，眉頭緊皺。

　“你怎麼了啊？”顧清池問這話的時候放軟了音調。

　他見過很多次宋彧扯著嗓子大罵的模樣，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眼神裡蘊著怒意……和敵意。

　“顧清池，你真把我當智障耍啊？”宋彧一把推在顧清池的胸口。

　顧清池雖然有所防備，但還是被他推得腳步踉蹌，差點就一屁股坐在了麵條上。

　他看了一眼腳底下的麵條，皺了皺眉。

　雖然用的不是他的錢，但還是心疼。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宋彧的一記重拳就砸在了他的左臉頰上。

　鑽心的痛感令他眼角瞬間泛紅，疼得牙齒都在打顫。

　他捂著臉瞪圓了眼睛，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樣有點回不過神。

　在宋彧第二記拳頭揮過來的時候他立馬伸手接住了，“你他媽有病啊！”

　吼完這句話之後他聞到了自己嘴巴裡的血腥味。

　操。

　他用舌尖往邊上抵了一下，疼得他齜牙咧嘴。

　宋彧的鼻息都因為憋屈和不爽變得有些混亂，就算是過了一晚上，再看到顧清池這張臉，他還是想揍。

　昨天要不是因為有同事在場，又是公共場合，他早就上去給顧清池喂拳頭了。

　宋彧抽出拳頭，伸手指著他，“顧清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麼底細！我給你一天時間，把你欠我的那三萬塊錢給我還清了，否則我立馬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