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自從上回吵架過後顧清池就沒來過宋彧家了，他也從沒想過還能跟宋彧有什麼聯繫。

　再次踏進門時卻有種匪夷所思的親切感，就好像自己已經來過無數次一樣，哪個地方的哪個位置放著什麼東西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駕輕就熟地換上宋彧遞給他的拖鞋走進客廳，一眼就發現流水茶桌的水槽裡頭添了點小東西。

　一個透明的小盒子，裡頭只遊著一條漂亮的小魚，肚子吃的圓滾滾，周圍繞著一群藍尾巴的小魚，另外幾條體型稍大的金魚不見了。

　“你怎麼把它給隔離起來了啊？”顧清池指著隔離盒裡的小魚問。

　“它懷孕了，如果不隔離起來的話，生出來的小魚會被其他金魚給吃掉的。”宋彧從電視機櫃最底下翻找出了許久未用的小藥箱。

　“啊？不會吧？”顧清池的臉上寫滿了震驚，他所理解的“大魚吃小魚”是指大鯨魚，金魚這麼可愛的生物居然也會吃同類！？

　“會的啊，”宋彧抱著小藥箱坐到沙發上，指著水槽裡的小魚說，“我前段時間買了好幾十條這種燈籠魚，也沒去管它們，後來餵食的時候發現怎麼數量越來越少，又沒找到屍體，最後上網查了一下，說肯定是被大魚給吃掉了。”

　“那那幾條大魚呢？”顧清池問。

　“我重新給它們買了個魚缸，擱陽臺那邊了，”宋彧打開藥箱，邊翻消毒藥水邊說，“等這條生完小寶寶就把它放出去，魚寶寶沒長大之前還得隔離起來。”

　“噢……”顧清池拉長了尾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它們豈不是要跟爸媽分開了。”

　莫名的覺得有些可憐。

　“不分開不行啊，它們什麼都吃，回頭一個沒看住可能連魚寶寶都給吃掉了。”宋彧說。

　“啊？！”顧清池瞪圓了眼睛，他的臉上精彩紛呈，這次不光是震驚，還有驚恐，一股涼意從腳底板攀上了脊樑骨。

　完全想像不出那個場面來。

　“啊什麼啊，你聽沒聽說過小金魚的記憶就幾秒鐘啊？一扭頭估計就忘記這些崽子是它自己生的了。”宋彧找了根細針出來，消了消毒。

　顧清池正準備接話，宋彧一攤手說：“手給我，我幫你把泡給挑了先。”

　“噢。”顧清池垂下眼皮，順從地抬手伸了過去。

　宋彧捏著他的手指仔細觀察了一下，顧清池食指的骨節上有個還沒完全挑乾淨的水泡，手背上的水泡兩大一小，不過還好不是特別嚴重，只要小心處理應該不會留下明顯的疤痕。

　“我要戳了啊。”宋彧低頭湊了過去。

　“戳吧，你就別預告了，你預告了我反而有點兒緊張。”顧清池說。

　宋彧沒接話，握著顧清池的那只手因為緊張而有些微微顫抖。

　“你抖什麼抖啊，我的手又不是電門。”顧清池笑著說。

　“幫別人戳水泡我有點緊張，怕會弄痛你啊。”宋彧微熱的呼吸噴到了顧清池的手背上。

　“沒事你儘管戳吧，我不怕疼。”顧清池雖然挺能忍痛的，但看到針尖就犯暈，故作鎮定地挺直了脊背，一抬頭就看見了宋彧頭頂的小發旋。

　宋彧輕輕地挑破了一個小水泡，立馬抽了張紙巾按上去，短暫的停頓過後又把紙巾疊起來，加重了一點力道按回去，“疼嗎？”

　“沒什麼感覺。”顧清池嘴角微微挑起，宋彧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他感覺心窩裡都是暖的，這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有人這麼當回事的幫他清理傷口。

　宋彧沒抬頭，眼睛一眨不眨地幫他挑著剩下的水泡，“你到底是怎麼把自己燙成這樣的啊？”

　顧清池知道宋彧是不相信自己的左手把右手燙成了這個德行，但又不想讓他多想，於是便說：“倒水的時候被我爸不小心撞了一下。”

　“那你爸也太不當心了，”宋彧擰開消毒藥水的瓶子，用鑷子取了塊酒精棉，“估計會疼，你忍忍。”

　“嗯。”顧清池垂下雙目看著他。

　宋彧的皮膚比一般男生的要白一些，但也不是奶白奶白的那種類型，看著細膩又光滑，連個痘印都沒有。

　眉峰微微向上挑起，邊緣似乎還有修過的痕跡，很講究啊。

　宋彧的睫毛又密又長，顯得眼睛很大，笑起來的時候會彎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柔和中帶著一絲稚氣。

　鼻樑偏右側的地方有一顆很小很淡的痣，要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

　顧清池頭一回這麼肆無忌憚地盯著一個人看，不知不覺就晃了神。

　宋彧擦完藥膏，找出紗布，在顧清池受傷的手指上繞著圈，“你老盯著我幹嘛？”

　顧清池立馬收回視線看向自己的手背，想都沒想就否認道：“沒有啊。”

　宋彧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人都有餘光的麼？”

　“你那餘光不准，”顧清池心虛地摸了摸鼻尖，轉念一想又笑笑說，“那你的餘光不也老盯著我麼？”

　宋彧眯縫了一下眼睛，沒接話，在他手背塗滿藥膏的地方吹了吹，然後收緊紗布在他手掌邊緣打了個細結，再用剪刀把紗布多餘的部分都給修剪掉。

　“好了，”宋彧拍了一下他的掌心，然後把桌上的藥膏推給他，“這玩意兒你拿回去擦吧，反正我自己也不怎麼下廚，基本上用不到。”

　“我不會擦。”顧清池小聲說。

　“啥！？”宋彧擰著眉毛抬頭看他。

　“沒什麼，”顧清池笑著把藥膏收進兜裡，“謝謝。”

　宋彧不是沒聽見他說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顧清池剛才那句話什麼意思？

　撒嬌嗎！！！？

　這混混是不是腦殼給門擠壞了！？

　宋彧擰開魚糧罐子準備給小魚投食，顧清池立馬湊過去問：“這是要餵食兒嗎？”

　“啊。”宋彧應了一聲，捏了一小撮魚糧，罐子裡的腥味立馬彌漫了出來。

　“我也想喂。”顧清池期待的小眼神投向宋彧。

　“噢，”宋彧又把手上的魚糧給搓回了罐子裡，遞過去，“那你喂吧。”

　顧清池滿臉欣喜地接過罐子捏了一小撮魚糧丟進去，漂浮在水面上的魚糧漸漸散開，食物的腥味瞬間就把一群小魚都吸引了過去。

　顧清池扒著水槽的邊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群小魚張嘴吃東西，吃完以後又捏了一小撮扔進去。

　宋彧抱著胳膊看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想到了上回網上看到的一張圖，一隻貓，盯著魚缸裡的小魚，差不多就是顧清池現在這個狀態。

　恨不得跳進水槽的表情。

　太逗了。

　還有就是……

　顧清池帶著笑意的側臉，非常好看。

　“哎，”宋彧在顧清池連續扔了三撮魚糧之後忍不住撞了撞他胳膊，“不能再喂啦，再喂它們就要撐死了。”

　“可它們看起來好像很餓的樣子。”顧清池說。

　“你給它們喂多少它們就會吃多少的，”宋彧笑著說，“可能是因為它們的記憶就幾秒，扭臉就忘記自己吃過飯了。”

　顧清池忍不住笑了起來，“好蠢的生物啊。”

　“跟你一樣咯。”宋彧嘴角勾著笑，起身往陽臺走去。

　“我哪裡蠢了啊？”顧清池不服氣地拔高了嗓門。

　“哪哪都蠢，”宋彧小聲嘟囔了一句，給魚缸裡的大金魚隨便扔了點魚糧，“我有點餓了，你餓嗎？”

　顧清池對於餓不餓這個問題沒什麼概念，通常都是肚子叫了他才想著該吃飯了，這會離他日常吃飯的點還有兩個鐘頭，肚子還沒睡醒，不過既然宋彧餓了他不可能不配合，“我也餓了。”

　“你想吃點什麼？”宋彧每天都在被晚餐吃點啥這個問題困擾，今天好不容易逮著個顧清池，他不想再點外賣了。

　“你想吃什麼，我請，”顧清池說，“之前你幫我那麼大的忙我都沒正式請你吃頓飯呢。”

　“這有什麼的，我不都跟你說了麼那都是小事兒，你別老出去鬧事就算是對我報恩了，”宋彧想了想，“哦對了，那個兄弟餐廳你去面試了嗎？”

　顧清池“呃”了半天沒下文，他還沒想好怎麼跟宋彧解釋這個事情。

　宋彧見他面露難色，立馬就反應過來了，忙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嗐，你別難受啊，不就是個小飯店麼，沒錄用你是他們沒眼光，我就覺得你做飯無與倫比的好吃。”

　“是麼？”顧清池的嘴角微微挑起，他依稀還記得宋彧之前對他飯菜的評價是“很一般”。

　宋彧為了能順利吃上飯，很老實地點點頭，“真挺好吃的，要不我們現在就去買點菜在家吃吧，我想吃上回那個油燜筍。”

　“現在已經過了吃筍的季節了，”顧清池想了想問，“你喜歡吃西藍花嗎？涼拌也很好吃。”

　“都成。”宋彧對食物不挑，不管葷素，只能做的好吃他都喜歡。

　社區附近就有個挺大的歐尚超市，光車庫就好幾層，底樓是各種小吃，服飾，飲品的門店，一路走過去就跟過年逛商場似的，眼花繚亂。

　顧清池在這住了好多年還是頭一次逛。

　超市二樓才算是真正的購物區，規格一致的貨架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幾乎每條過道裡都能看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邊笑著聊天邊整理貨櫃。

　顧清池有點羡慕他們，感覺在超市擺貨都比窩在麻將館的沙發裡吸二手煙強。

　宋彧隨手拉了輛小推車跟在他身後，見他不停地來回張望便問道：“你頭一回來啊？”

　“嗯。”顧清池點點頭。

　“你在這兒呆多久啦？”宋彧問。

　“快十年了吧。”顧清池自己也忘記是什麼時候搬來這裡的了。

　“你大家閨秀不出門啊？”宋彧十分震驚，“這片兒最大的超市就兩個，你居然不知道？”

　“我知道這兒有個超市，但沒進來過，”顧清池淡笑道，“我逛的地方也是你平常不會去逛的。”

　“好吧，”宋彧努了努嘴，揚起下巴，“去那邊生纖忱Фタ蓁猙看看。”

　顧清池挑了顆看起來挺新鮮的西藍花往袋子裡一裝，又問宋彧想不想吃其他的東西。

　“土豆燒雞會弄嗎？”宋彧問。

　“嗯。”顧清池挑了兩個圓滾滾的土豆，剛準備去挑冰櫃裡的雞肉，宋彧就已經拿了盒雞肉扔進了小推車裡。

　顧清池往冰櫃看了一眼，又給換了一盒。

　“怎麼了嗎？”宋彧有些疑惑。

　“那盒不新鮮啊，一看就是放冰櫃凍過又拿出來化開的。”顧清池說。

　宋彧忍不住驚歎，“你這都能看出來啊！”

　“一看你就很少下廚。”顧清池輕輕搖了搖頭。

　“一個人做菜很麻煩啊，我情願出去蹭一頓或者叫個外賣，還不用刷碗。”宋彧說。

　顧清池笑了笑，沒說話，這種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刷碗的感覺，大概也只有他會覺得是種享受。

　一個人，多自由。

　兩人在蔬果區轉悠一番後，宋彧忽然想起來家裡牙膏快沒了，徑直往日常用品區走了去。

　宋彧買東西總是喜歡做新的嘗試，買牙膏每次都會買不同的味道，不過這會他突然想不起來家裡用的是哪款了，在貨櫃前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個圈最終拿了個買一贈一的促銷款。

　“原來你們有錢人也會挑特價的東西買啊。”顧清池推著小車跟在他的屁股後頭嘖嘖兩聲。

　“笑話，我們有錢人還一天吃三頓飯呢！”宋彧把牙膏扔進了小推車，“再去買盒咖喱，我想吃咖喱飯。”

　“咖喱飯我沒做過。”顧清池說。

　“我網上查了菜譜你照著做就行了，”宋彧低頭翻看了一下手機上的菜譜，“還得去買點椰漿。”

　“那做出來不好吃我不負責的啊。”顧清池說。

　“不好吃的話你負責吃掉。”宋彧笑著把咖喱扔進了小推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