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彧沒有料到就在這短短的十來分鐘裡,雙眼皮的幫手就已經出場了,就是這排場是不是小了點。
才一個人啊……而且看起來瘦不拉幾的跟剛從難民營逃回來似的,理髮店托尼老師同款緊身包腿牛仔褲都被他穿成了居家睡褲的效果。
看起來菜雞一個,沒什麼戰鬥力。
跟雙眼皮站在一起簡直就是mini和plus的差距。
宋彧一咬牙,走了過去,“那個……昨晚的事兒,不好意思了,在這兒跟你鄭重道個歉。”
顧清池嘴角一勾,又坐回了床沿上,在一旁的斜眼上下打量著宋彧,問道:“你就是那個肇事司機吧?”
宋彧看著眼前這位小菜雞,但小菜雞的視線卻望向了他身後,宋彧驚訝地往身後看了一眼。
沒人。
宋彧試著往邊上走了兩步,小菜雞的眼珠子跟著動了一下,依舊是看向他身後,搞得他老感覺背後有人。
“問你呢!叫什麼名字啊?”斜眼似乎是被看的不爽了,拉高了嗓門。
宋彧這下終於可以確定這人是在看他了,對著那張囂張中透著搞笑的臉,實在是沒辦法控制自己嘴角上揚的弧度,“我姓宋。”
斜眼拉過一把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仰著頭看他,“光道歉誰不會啊,那殺人犯殺了人道歉有用嗎?”
就沖這語氣宋彧就已經差不多能猜到他下一句該說什麼了,但還是配合著演出,“那你說怎麼辦?”
斜眼雙手撐著膝蓋,“我看你也是個斯文人,那咱們就弄個斯文點的方式處理吧。”
顧清池抬頭看著宋彧,沒說話。
撞他的這人年紀不大,估計也就二十五歲左右,穿著打扮挺時髦,髮型,手錶,襪子,車鑰匙,以及淡淡的香水味…很多小細節都透出一股‘老子很有錢’的氣質。
從他醒過來到現在,這人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呆滯的,驚恐的,錯愕的,迷茫的都有,但一直保持著謙遜有禮的態度,但斜眼那話一出,顧清池就立馬從他眼神裡讀到了一絲不悅。
不過這種不悅轉瞬即逝,很快就又變成了無奈。
“要錢解決是麼,”宋彧偏過頭,看著顧清池,“多少?”
顧清池沒有料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一時間還沒找准那個對方能接受的最大極限的數目。
“起碼這個數吧。”斜眼把手伸到宋彧的面前,比了個OK的手勢。
“三千?”宋彧試探性地問,這個價位他勉強還能接受,畢竟是腦震盪了,還耽誤到別人工作……哦不,砍人了,就當是誤工費了。
“三千?!”斜眼拔高了嗓門重複了一遍。
宋彧嚇了一跳,偏過頭看了過去。
但因為這人的視線一直瞟著別的地方,他實在是沒辦法從對方眼睛裡判斷這個數目是大了還是小了。
估摸著是小了……
“要不你說個數吧,”宋彧皺了皺眉,看向顧清池,“在我經濟能力範圍之內的,我儘量補償。”
斜眼坐到床沿上,擋在了兩人中間,手上還是OK的手勢,“三萬。”
“什麼!?”宋彧吼出這一聲的時候都感覺自己的小舌頭在劈叉,隔壁床兩個大叔驚詫地轉過頭,眼睛瞪的跟桂圓似的。
斜眼被震得往後縮了一下,壓到了顧清池的手指,顧清池“嘶”了一聲,抬手就劈在他後腦勺上,“你他媽坐到我了!”
“哦,”斜眼趕緊起身讓到了一邊,繼續在宋彧跟前比劃,“三萬,怎麼樣,這個數肯定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吧。”
宋彧本來也就是客氣一下,沒想到這人還真有臉獅子大開口,“你這是敲詐啊?”
“嘖,你這小孩真不會說話,什麼叫敲詐,”斜眼又把屁股挪到了床沿上,指著顧清池的腦門,“你瞅瞅,瞅瞅這腦袋給你撞的,頭髮都沒了。”
宋彧忍不住笑了,“那頭髮又不是我給剃的,找醫生去啊。”
“萬事有因果,你要不撞他,他能磕壞腦門嗎?不磕壞腦門能剃光了嗎?”斜眼說,“反正這事兒總的來說你得負全責,價錢麼咱們好商量,你要嫌三萬太少我再給你加點兒。”
“什麼我就負全責了,他那腦……”宋彧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清池的咳嗽聲給打斷了。
顧清池捂著胸口猛咳了好一陣才緩過來,肋骨都快咳斷了。
宋彧感覺他腦門上青筋都因為劇烈的咳嗽而變得格外明顯,有點驚悚。
“你還好吧?”他重新開了瓶礦泉水遞了過去。
“沒事,”顧清池擺了擺手沒有喝,提了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才緩緩開口,“那個賠償的錢,不用。”
宋彧愣了一下,沒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你是不是瘋了啊!”斜眼急了,指著顧清池看向宋彧,“你看你都把他給撞瘋了啊!”
宋彧沒理他,疑惑不解地看著顧清池,“為什麼?”
說完他又有點後悔自己的脫口而出。
人家獅子大開口嫌人家,這會不要了又問為什麼。
賤的呀。
顧清池看著他,“我想問你借三萬。”
“啊?”宋彧從他平靜的語調裡分辨不出這是客氣的敲詐還是單純的借錢。
“我急需一筆錢,三萬,”顧清池很認真地說,“這事兒我一時半會可能沒辦法跟你解釋清楚,但是我會還給你的,連本帶息的還給你。”
“這……”宋彧有些為難。
三萬塊錢對於曾經還在上學的他來說壓根就不算什麼,但自從畢業之後老爸就幾乎不再給他提供經濟援助了,一下借出去這麼多,他還是有些心疼的。
更何況這個“借”,是不是真的“借”,他還不敢確定。
“我一定會還的,”顧清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宋彧,“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有急用,一個月……不,半個月之內,我一定還給你。”
宋彧看著他,沒說話。
哪個人跟人借錢的時候不是誠誠懇懇的呢,還錢的時候都是大爺。
場面就這樣僵持不下,斜眼耐不住了,拍了拍宋彧的胳膊,“嘿,問你話呢,能不能行啊?”
宋彧看了他一眼,“我現在連你們是誰都不認識,怎麼借?”
“哎!那我來介紹一下啊,”斜眼起身清了清嗓子,“我叫錢巨集壯,很大的巨集,很大的那個壯。”
宋彧乾笑了兩聲。
還真沒看出來。
“不過一般大家都叫我外號,斜眼。”斜眼說。
“看出來了,”宋彧笑著點點頭,“斜哥。”
“客氣客氣,叫我斜眼就成,”斜眼伸手比劃著,“這位是我大哥,叫顧清池,一汪清池的那個清池,怎麼樣,名字很風雅吧,很符合我們大哥修仙一樣的氣質。”
宋彧繼續乾笑,“嗯,是挺搭。”
“那,這都介紹完了,咱也算是認識了吧,”斜眼拍拍宋彧的肩膀,“我跟你說,這都是緣分,不撞不相識,以後有什麼事兒跟哥說,哥罩著。”
宋彧扁了扁嘴,看著顧清池,“我可以相信你,也可以不去深究你到底要用這倍嶧毓斯ΥМ做什麼,但這畢竟不是一筆小錢,你總得給我一點什麼東西做抵押吧?回頭你揮一揮衣袖,我上哪找你去?”
“這是當然,”顧清池想了想,“這麼著,我把我手機和身份證抵押給你成麼?”
“手機就免了吧,”宋彧說,“身份證也可以掛失重新補辦啊,沒什麼用。”
“看來你還是沒辦法相信我,”顧清池眼神黯淡了下去,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宋彧會把這錢借給他,很多資訊從眼神裡能讀得到,“那你說吧,要怎樣的保證你才肯借?”
宋彧被他這話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說:“那如果你半個月內沒還怎麼辦?”
“你拿著我的身份證去警察局報案吧,”顧清池說,“我爸開麻將館的,我跑不了。”
顧清池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沒有絲毫的閃躲或是不自然,不像是騙人。
宋彧從不玩麻將,更沒去過麻將館,在他的想像當中,大概就是一堆赤著膀子的壯漢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拍著桌子大叫,“碰!”“胡!”“操!”
輸個精光後就開始耍無賴,這時候可能就需要一個Plus版的壯漢收拾他們。
說實在的,開麻將館倒是挺符合顧清池的氣質,很有畫面感。
“那你還得給我寫張欠條。”宋彧說。
“好,沒問題。”顧清池說。
“你要現金還是我直接轉你支付……”宋彧想到了那塊板磚,“卡上?”
“銀行卡吧,”顧清池報了一串卡號,“我的身份證在家裡,你跟我去取吧,順便認認路。”
“成,”宋彧看了一眼顧清池又說,“不過你這情況恐怕不好出門吧?醫生慫忱Фタ蓁趙震盪的話儘量不要……”
還沒等他說完顧清池就已經快步走到病房門口了,“我說了,我真的急用。”
在去的路上,宋彧還一直在反復思考,自己這個決定究竟對不對。
顧清池家裡既然是開麻將館的,會連三萬塊錢都拿不出嗎?
就算他沒有,他爸爸難道就沒有一分錢的存款嗎?
要不就是,這事兒他根本就不敢跟爸爸說。
那顧清池幹的勾當肯定不怎麼正經。
顧清池家距離醫院不算遠,開車不一會就到了。
不過據宋彧瞭解,這一片兒都是本地人的自建房,顧清池和斜眼都不是本地口音,那就應該是租住在這兒的。
當宋彧下車看見麻將館門臉的時候,他突然就相信顧清池是真的沒錢了。
所謂的麻將館,還不如他的臥室大,裡頭擺著四張看起來有一定年頭的麻將桌,只有一桌上有客人,還是四個老頭。
見到顧清池回來,其中一個老頭立馬喊了一聲,“哎清池,給我倒杯水來,再加點茶葉。”
“喲,頭怎麼破了啊?又跟人打架?”另一個老頭回頭說。
“熱水壺不擱桌上呢麼,自己倒。”顧清池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裡屋。
“這什麼服務態度,回頭得跟你爸說說,再這樣我可就不光顧了啊。”老頭一邊抽煙一邊咳嗽一邊摸牌。
“隨便你。”顧清池拿著錢包走了出去。
這群人他太瞭解了,就算是今天在這跟他們打了一架,明天也依舊會來,風雨無阻。
宋彧是被屋裡濃烈的煙味給熏出來。
雖然他不抽煙,倒並不是接受不了煙草味,他們公司挺多人抽煙的,但都不是這種幾乎要把人嗆暈過去的味道。
就像是聞到了劣質的香水,刺鼻,濃重,讓人直犯噁心。
“這我身份證,”顧清池有些費勁地將身份證從折疊的皮夾裡掏出來,又從屁股兜裡摸出紙和筆,“欠條怎麼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