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一大清早的，都快把我心臟病給嚇出來了，你瞧瞧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越大越不像話，”宋正初點了點宋彧的太陽穴，嘖嘖嘖了一路，“你碩ブ彌卸崠止ΠすΦ劂都幾歲了啊？還學人小孩子呢啊？看不順眼就打架，還拉人打群架！要傳出去了得被人笑話死。”

　宋彧抱著顧清池的外套，沉默不語，憋著滿肚子委屈沒地兒發。

　他本想瞞著老爸所以才打電話給了舅舅，誰知道一眨眼老爸就從天而降。

　不過他還是不太確定設計部主管的運營老孫到底誰是老爸派來的臥底。

　細想片刻又歎了口氣。

　知道也沒什麼用，反正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老爸的監控範圍下就對了。

　他瞪了一眼老爸的後腦勺，一想到自己在朋友圈秀的那些“恩愛”很有可能被人轉發給了老爸就覺得頭大。

　一腳將地上的一個空瓶踢向空中，瓶子以一個抛物線的形式精准落入路邊的大垃圾桶。

　他這才眉角一揚，舒了口氣。

　身後兩個被宋彧拉去當救兵結果在警局蹲了一晚上的男同事屏住了呼吸不敢說話。

　他們只在公司年會上見過這個儀態從容，威風凜凜的董事長，還沒能從“宋彧居然是宋董事長親兒子”這個驚天大瓜裡走出來。

　一方面喟然長歎自己為何不姓宋，另一方面又同情起了因為仗義相救被指責了一路的宋彧。

　想要插兩句替他說說好話證實一下當時真的情況危急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主要還是礙于宋正初的面子，不敢直接辯駁，很顯然，這個老董對宋彧打人的事情抱著十二萬分的怒意。

　宋正初訓斥完宋彧，回頭又沖著大夥笑了笑，“都餓壞了吧，我請大家吃個午飯，作為同事，你們能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我還是挺欣慰的。”

　兩同事也不知道董事長這到底是誇還是損，乾笑兩聲，連連擺手，“謝謝宋董，不用了不用了，我們回去吃就行了。”

　“這怎麼能行呢，是我們家宋彧連累到大家了，耽誤到你們休息了啊。”

　“不連累不連累……”

　“不耽誤不耽誤……”

　“就吃頓便飯吧。”

　“不不不……您太客氣了。”

　宋彧接到顧清池的電話，心情立馬舒坦了許多，扭頭對老爸說：“我去趟醫院。”

　“吃過飯了我跟你一起去。”宋正初拉高嗓門瞪著眼睛，話語裡充斥著不容反駁的堅定。

　宋彧看著他的眼睛，踟躕片刻，只能點點頭。

　為了避免一會飯桌上的槍林彈雨，宋彧上車之前還強行將那兩滿嘴不不不的同事也推了進去。

　宋正初發動車子後，宋彧就一直悶聲不響地坐在副駕，想發個微信給顧清池的時候才想起來手機和衣服還在自己這裡。

　午餐過後，宋彧又替顧清池打包了份大排面，怕一會到醫院會變成一坨，還囑咐師傅湯水分開打包。

　同事一走，老爸就徹底放飛開啟話癆模式。

　“你說你像不像話？啊？”宋正初反手拽過安全帶扣上，“帶我逛警局了都，你能耐是越來越大了。”

　宋彧扁著嘴巴，晃了兩下腦袋，順著他的意思說道：“不像話。”

　“不是我說你，你做事之前能不能花三秒鐘時間考慮一下後果。”宋正初發動車子，偏過頭看了一眼宋彧，恨不得將這輩子閱人識人的經驗都傳授給他。

　“你今天惹到的是一群流氓，你想沒想過以後他們要是找上門報復怎麼辦？這回是有那麼多人在場，幫你一起對付他們，幫你報警，要是就你一個人呢？被他們盯上怎麼辦？”

　“你看那流氓頭子，像是會跟你講道理的樣子嗎？到時他管你三七二十一，給你一棍子就跑，你上哪說理去？”

　宋彧覺得有那麼點道理，但嘴上還是不願意服軟，“他們是小混混，又不是黑社會大哥，哪那麼容易找著我。”

　“多得是你不知道的方式。”宋正初等紅燈時揉了一下發漲的眼睛，昨晚失眠到淩晨兩點，一早接到電話，急急忙忙趕過來，一晚上統共就睡了三個鐘頭，一坐進車裡就有些犯困了。

　宋彧側頭瞟了他一眼，“我來開吧。”

　“沒事，你也一宿沒睡了。”宋正初打了個哈欠。

　“我年輕。”宋彧二話沒說跳下了車。

　宋正初坐到副駕，並沒有打算入睡。

　想要用對話的方式消散一點自己的困意，但又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切入點，最後還是維持了他的一貫作風，“我從小就跟你說過，遇事要冷靜謹慎……”

　宋彧擰著眉毛，急於辯駁，“今天如果換成是我被人掄在地上揍得鮮血淋漓，你能冷冷靜靜地站在一旁打電話報警嗎？我要不上去攔著點，不反擊，顧清池早被人揍扁了，有些事情不能忍知道嗎？”

　“他那麼重要啊？”宋正初問。

　“那當然！”宋彧脫口而出以後就瞬間紅了臉，倏然間意識到自己一腳踩進了老爸設下的圈套裡。

　他偷瞄了一眼老爸一眼，既是忐忑不安又隱隱地期待著老爸接下這話茬。

　宋正初當然知道這不是一個談論兒子感情問題的好時機，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又繞回了原點。

　“我就你這麼個兒子，我會擔心你的安危，我跟你說這些話並不是否定你對你朋友之間的感情，只是想提醒你，這件事情可以有更好的解決方式，比如說先叫上保安攔住他們，而不是叫人幫你一起群毆，把事態弄得更大，你一旦出手了，這件事情你就有了避免不了的責任。”

　“什麼叫群毆啊，我這頂多算是正當防衛好麼，”宋彧拉高了嗓門，理直氣壯，“反正我沒覺得我做錯什麼，有責任就有責任唄，讓我看著他受欺負不回擊，我做不到。”

　“你還有理由了，我看就應該讓你關個十天半個月反思反思，你說你這麼不經大腦地動手，跟那群小地痞有什麼區別？”宋正初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

　宋彧抿緊雙唇仔細想了想，如果當時躺在地上的是別人，他應該會像老爸所說的那樣，先躲開報警，再上前制止，畢竟自身安全第一。

　但因為那是顧清池，所以也搞不明白自己當時哪來的勇氣，就感覺踹在顧清池身上的那一腳，比一刀捅在他身上還疼。

　就算給他一百次重來的機會，也還是會動手反擊，哪怕事後多賠點錢也要把這口氣給出了。

　“哎算了算了，”宋彧甩了甩手，“跟你講不通。”

　宋正初歎了口氣，放柔了語調，“我不希望你攪和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去，更不願意看到你出事，懂嗎？你知不知道早上一個電話，把我刺激得心臟都疼了，一路過來都跟坐過山車似的，一點都緩不下去。”

　宋彧偏頭看了他一眼，噘了噘嘴，把到嘴的“我又沒讓你過來”換成了“那現在緩過來了沒？”

　“好一點了，只要你人沒事就行。”宋正初說。

　宋正初下車的以後沒直接進醫院，又拐去醫院旁邊的水果店挑果籃。

　宋彧頭一回看他跟買菜似的東挑西選，忍不住“喲喂”了一聲，差點繃不住要笑場了。

　宋正初付好錢以後胳膊一揚，“你提著吧。”

　“誰買誰拎。”宋彧樂得拔腿就跑。

　顧清池對宋正初的到來再次感到了震驚以及尷尬……

　頭一回住宋彧家裡被逮就已經夠折騰的了，這會更厲害，直接連累他兒子進警局了。

　“叔叔好。”顧清池噌一下坐了起來，滿臉堆笑。

　在看見宋正初手裡的果籃時瞬間感覺四肢百骸都不疼了。

　是來慰問的！不是質問！

　“嗯，”宋正初點點頭，把水果籃放到了桌上，“怎麼樣啊，頭磕得嚴重嗎？”

　“不嚴重。”顧清池輕輕晃動了一下腦袋。

　宋彧剛想坐到床頭，宋正初就先他一步坐了下去，把麵湯倒進面裡，“先吃東西吧。”

　宋彧怔愣了一下，還沒等他開口就被舅媽拽到一邊打聽情況了。

　宋正初順手抄起一把水果刀給顧清池削起了蘋果。

　顧清池受寵若驚，原本以為宋爸爸會問些關於昨晚上的事情，結果人愣是一個字都沒提，就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顧清池對於宋爸爸突然轉變的溫和態度深感疑慮，全程都處於蒙圈狀態，甚至有點懷疑自己被砸壞腦子產生幻覺了。

　但同時又抑制不住心裡的小竊喜，眉飛色舞地分享著自己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趣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像是認識了半輩子似的相談甚歡，要是來兩瓶啤酒和花生米就更有氣氛了。

　到最後顧清池才發現，他在不經意間把身份問題，目前工作以及對將來的展望一股腦兒全都交代了個遍。

　宋正初深不可測的目光在交談中變得柔和了許多。

　他對兩孩子的關係也略有耳聞，再加上談話間總能看到兩人眉來眼去暗送秋波就意會得差不多了。

　說實在的，在上回見面的時候，他就感覺顧清池這小孩挺懂事，一點都不像是二十歲剛出頭的模樣。

　混跡於江湖卻又不市儈，話語裡總是帶著一點謙卑，對長輩的提問也極富有耐心，憑他閱人無數的經驗，不像是裝出來的。

　在得知顧清池這一系列悲慘遭遇後又甚是同情，都有種想認他做乾兒子的衝動了。

　不過最後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沒多八卦他們感情上的事情。

　臨走前留下一句，“元旦要有空的話一起吃個飯”算是表明默許的態度了。

　宋正初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一直停在顧清池的臉上，宋彧被弄愣了。

　恍恍惚惚地“嗯”了一聲，等老爸出了門後他才反應過來，沖過去扒著牆說，“一定回去！”

　宋正初回頭笑了笑，胸口有些發燙，仿佛看見了宋彧小時候守在門口，就為了要爸爸一個抱抱的模樣。

　轉過頭的時候鼻尖有點兒泛酸，強忍著沒在走廊裡兩個閒聊的大媽跟前哭出來。

　他深知自己改變不了宋彧在感情上做出的決定，就像當年爸媽勸不住他跟蘇玫離婚一樣。

　強扭的瓜不甜，他比誰都清楚。

　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想要看到宋彧開懷大笑的模樣了。

　只要孩子開心，一家團圓，他退一萬步有何所謂。

　世人的目光又何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