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顧清池拖著沉重的雙腿走回家，腦子裡不停湧現各種猜測，還都不是往好的方向。

　剛一開門宋彧就從沙發上豎了起來，“回來啦。”

　顧清池麻木地換著拖鞋，條件反射地“嗯”了一聲。

　“你剛才電話裡說的我都沒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兒啊？”宋彧探著腦袋。

　“我也不清楚，”顧清池眉心微蹙，走過去坐下，“下午你剛掛完電話我就接到了房東電話，家裡堵著很多員警，但我到家的時候就看到一男一女兩員警，然後他們問了我很多問題。”

　宋彧“嗯”了一聲，點頭示意他接著說。

　“他們問我最近有沒有跟我爸聯繫。”顧清池回憶道。

　“你怎麼說的？”宋彧想到那晚的電話，瞬間擰起了眉毛，第一反應就是擔心顧清池沒跟人員警交代清楚。

　“我說就之前通過一次電話，他們還看了我的手機通話記錄，把號碼給記錄了一下，完了還問我，我爸聯繫我幹嘛，知不知道我爸現在人在哪之類的。”顧清池說。

　宋彧稍稍松了口氣，“你都跟人說實話了嗎？”

　“那當然啊，我當時緊張得腿肚子都發軟了還哪有那力氣去扯謊啊……”顧清池扯了扯嘴角乾笑，“那時候我滿腦子就盼著他們可千萬別查我身份證啊……”

　宋彧忍不住淡笑一聲，“那他們查了嗎？”

　“沒……”顧清池垂下腦袋，“嚇我一跳，我開始還以為是找我的。”

　“你是傻子嗎？”宋彧捏了捏他耳朵，“你又沒犯什麼錯，你怕什麼啊？你就算沒身份證怎麼了，可以重新辦理啊，戶口沒有就上戶口啊，只要你出生了，就是中國公民，慫什麼啊？”

　“我犯錯了啊……”顧清池的聲音很低，“我做過很多錯事，我經常忽悠人，砸過別人的家，還把人打進醫院，我……”他抬起眼皮瞄了一下宋彧，又不敢說下去了。

　“知道錯就好了，”宋彧擠到顧清池的旁邊，摟著他的肩膀，“我能理解你，那些欠債不還的老賴就算報警了可能也沒什麼用，只能通過其他手段去解決，他們自己有錯在先，不可能報警的，你放心吧。”

　顧清池扁了扁嘴，捏著自己的手指，垂眸不語。

　“你犯的那些又不是什麼大事兒，我爸常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宋彧揉了揉他的後腦勺，“我就怕你沒跟人員警說實話幫著你爸隱瞞，到時候真出什麼事你也要負責任的。”

　“我又不傻……”顧清池歎了口氣。

　其實他覺得自己提供的那些資訊對員警根本沒什麼説明，當時基本上是一問三不知的情況。

　“那員警還問你別的了嗎？有說你爸犯什麼事兒了嗎？”宋彧問。

　“沒！”顧清池一拍大腿，搓了搓，“就是這樣才可怕，他們什麼都不透露，就問了我一大堆問題，還問了那5000塊錢是什麼時候轉的，我都實話實說了。”

　宋彧抿了抿嘴，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確定他們都有警官證？”

　“有，”顧清池點點頭，“一過去他們就出示了。”

　“那沒事兒，反正你就按你知道的說就行了，”宋彧捏了捏顧清池的胳膊，“你吃東西了沒啊？”

　“沒胃口，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我爸在外邊有可能犯的事兒…不知道是失手打傷人了還是怎麼著了…”顧清池歎了口氣捂住臉，沒再說下去，員警都找上門來的話，肯定不止是打傷人那麼簡單。

　還有銀行卡的事情他沒有跟員警主動交代，因為當時實在是太緊張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一心想著老爸囑咐他的話，要保管好銀行卡。

　但他現在有點後悔了……

　甚至懷疑那筆錢的來路。

　宋彧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你跟他又沒什麼血緣關係”，但一想這話實在太過自私冷漠，便改口道，“你跟你爸最近又沒什麼聯繫，他在外頭做什麼事兒也跟你沒關係，別太糾結了。”

　話雖這麼說，不過宋彧換位思考了一下，這會要輪到自己碰上這事兒估計能急到跳腳。

　顧清池沒接話，盯著水槽裡的小魚發愣，腦子裡擠滿了各種推測，卻又無法順利拼接起來。

　宋彧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陪他幹坐了半個多鐘頭，肚子非常爭氣地叫了起來，打擾了原本的寧靜。

　“你是不是也還沒吃飯啊？”顧清池終於反應過來了。

　“說好的糖醋魚。”宋彧扁了扁嘴，小聲嘟囔。

　“我完全忘記了，”顧清池搓了搓額頭歎了口氣，“我現在幫你弄。”

　“弄什麼呀弄，”宋彧拽住了他的胳膊，“我剛才叫外賣了。”

　顧清池如釋重負地“哦”了一聲，重新坐回沙發裡，猶豫著要不要把銀行卡的事情告訴宋彧。

　之前他查流水都是偷偷去的。

　但仔細想想，就算告訴了宋彧也不頂用，就是多一份迷茫而已。

　真想一覺睡過去就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很煩躁。

　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要活在無盡的恐慌之中。

　他很討厭這種看不清摸不透的感覺。

　原以為知道自己的真實來歷，重新開始新生活之後就不會再經歷這些了，可偏偏又多了一堆新的煩惱。

　想努力做點什麼卻又是那麼的無能為力。

　外賣沒多久就送到了，兩葷兩素加個湯，宋彧一邊往顧清池的飯盒裡添菜一邊扯話題，“你知道麼，昨晚上你往我脖子裡嘬那小草莓被我同事看見了！”

　顧清池側過腦袋往他耳後根瞟了一眼，“哎？不是貼創可貼了嗎？”

　“中午我們出去吃面，麵館裡頭空調壞了，就一風扇吹著，熱得我一身汗，創可貼什麼蹭掉了我都不知道，”宋彧捂著眼睛笑，“被他們發現以後就嘲笑了一通，說讓我別老刮痧，容易虛。”

　顧清池被他給逗樂了，笑著笑著又想到了昨晚上的夢，“我昨晚夢見你摟著一個男的。”

　“哪個男的？”宋彧問。

　“不認識，反正長得沒我好看。”顧清池低頭扒拉了一口米飯，覺得今天的飯菜都沒什麼味道。

　“你看著我。”宋彧說。

　顧清池抬起視線，“幹嘛？”

　宋彧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老公我長眼睛了，更何況，我一顏控，怎麼可能挑個比你醜的摟。”

　“那萬一長得比我好看呢。”顧清池笑了笑。

　“那……”宋彧拉長了音調，嘿嘿一笑，“就不一定了。”

　顧清池嘴角的笑意瞬間收攏，瞪著他，不說話。

　宋彧拍著膝蓋直樂呵，“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顧清池輕哼了一聲，沒說話。

　“哎我天，”宋彧掐了掐顧清池的臉，“你做個夢都能吃醋啊，太能了你！”

　顧清池背過身去沒搭理他，嘴角又忍不住翹了點起來。

　宋彧心裡頭美滋滋，起身挪到了顧清池跟前，盤起雙腿同他面對面坐著，又往他飯裡夾了個雞腿。

　“我吃不太下。”顧清池戳著白米飯。

　宋彧知道顧清池平常的飯量，怕他餓壞，拔高嗓門，“你吃不吃？！不吃我摟別的小男孩兒去了。”

　顧清池低頭咬了一大口雞腿，宋彧揉揉他的腦門笑了。

　員警離開前跟顧清池交代過，之後可能還會需要他的配合，所以他晚上睡覺都不敢關機，隨時隨地注意著手機電量，保證全天都是暢通狀態，跟宋彧聊天都儘量發微信。

　一有空就泡在一個專門提供本地最新新聞資訊的論壇裡。

　論壇裡的資訊範圍廣泛，什麼類型的八卦都有。

　房產樓市，求職招聘，生活美食，交友徵婚……大到哪裡要開通火車站，哪些地方的住宅要拆遷，小到誰家狗咬了人都會有人拎出來一番討論。

　他原本也不知道這個論壇，是上回那兩個流浪動物保護機構的小姑娘把照片都放在論壇裡做宣傳他才發現的。

　最新的帖子裡幾條關於聚眾賭博被抄和打架鬥毆被逮的，底下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匿名曝出了很多猛料，但看著都跟老爸沒關係。

　提心吊膽了一個多星期，警方也沒有再聯繫過他。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把這事兒想得太嚴重了，員警找老爸，說不定也是為了配合調查呢……

　就當他以為這場風波快要平靜的時候，一場風暴把他的生活攪得兵荒馬亂。

　這天是週六，輪到顧清池休息。

　上了一星期的晚班，生物鐘都有點混亂，上午九點多的時候還在蒙頭睡覺，直到接到一個來自公安局的電話，他的頭腦在瞬間清醒，整個人都僵住了。

　“員警說什麼了啊？”不明所以的宋彧揉著惺忪的睡眼看他。

　“說我爸涉嫌拐.賣.兒.童，員警讓我去一趟警局領個什麼東西，還要簽字。”顧清池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腦子亂糟糟的，來不及思考也顧不上洗漱，換上衣服直接就跟著出了門。

　宋彧也趕緊起床跟著顧清池往外跑，“你慢點兒，我送你。”

　路上顧清池神色緊張一言不發，宋彧都跟著緊張了起來，“你爸現在在警局？”

　“我不知道，”顧清池焦灼得連安全帶都忘記扣，“他們就讓我去領個什麼通知，我都沒怎麼聽懂，什麼叫涉嫌拐.賣.兒.童啊？我爸怎麼可能拐.賣.兒.童！！”

　“拐.賣.兒.童是什麼罪啊？他肯定被人陷害了啊！”顧清池扭頭看向宋彧，心跳越發劇烈，握緊了雙拳，呼吸都是抖的，“他會不會是幫人送什麼東西……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結果人家就一口咬定是他什麼拐.賣.兒.童……那怎麼辦？他會不會坐牢？”

　顧清池開始語無倫次。

　“你冷靜點，別瞎想，”宋彧安慰道，“人員警也不是傻子，辦案都講究證據，沒有完整的證據鏈，就算人誣陷你爸也沒用。”

　顧清池頭腦一片空白，根本沒辦法冷靜思考。

　老爸怎麼可能拐賣兒童？！

　他一個遊手好閒整天就知道搓麻將和老酒的，怎麼可能呢！？

　哪來那麼大膽子？

　但與此同時，他又想起了身上的那張銀行卡……

　後背直冒冷汗。

　到了警局之後，宋彧幫著諮詢了半天，顧清池才取到了那份電話裡所說的通知單。

　經S市人民檢察院批准，我局於XXXX年08月27日13時，對涉嫌拐賣人口罪的顧堅執行逮捕，現羈押在S市第一看守所。

　S市公安局西南分局。

　XXXX年八月二十七日

　白紙黑字，一個大紅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