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但謝恪從深夜等到晨曦, 等到心涼, 也沒有等到他想見的人。
天光亮起的時候,城門那邊遠駛過來一駕馬車,謝恪先是眼前一亮, 等它走地近了,神色馬上就變了。
這不是皇家的馬車,比傅知玉常用的那一駕要小上很多, 馬車頂上還垂著紗,看起來像是哪家的小姐。
果然, 那馬車停下之後,便從裡面跑出來一個女子,她看到站在那裡的謝恪之後,先是愣了一下, 而後臉上浮現出笑意,提起裙子, 快步跑了過來。
怎麼是她?
那是薛家小姐薛柔娉,原書裡面的重要女配。謝恪這次回來, 他也不太願意想起那些讓知玉受苦的回憶,本以為現在什麼都不一樣了, 可薛家小姐仍然在兢兢業業地走著劇情,即使冰湖裡面他救起的是知玉, 但她依舊自我尋找機會喜歡上了謝恪,甚至還挺勇敢的。
但謝恪拒絕的樣子也很明顯,他幾乎是有些怕她, 想著若是知玉現在過來,可能會讓他想起什麼不該回憶起的事情,讓他更討厭自己。
他如避蛇蠍一樣立刻後退一大步,然後抬手做了個動作,身後的樹上面立刻翻下來一個帶著面具的人。
「影七,把她帶走,馬上送回城裡,」謝恪沒聽薛小姐說的一句話,也不管她如何風塵僕僕,警戒地如同面前是一條會噴火的惡龍,「陸麟海這是怎麼守的城門,不是說戒嚴了嗎?怎麼還能讓一個女子輕輕鬆鬆地跑了出來?」
結果就是勇敢的薛小姐還沒表達出自己的任何心意,就被謝恪的暗衛迅速塞回了馬車。
謝恪看到那輛馬車被驅趕著離開,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要是061他們看到這樣的場景,會笑死你的,」他的系統忍不住在這個時候發聲,「這如臨大敵的樣子,你還是新人時,面對任務差點失敗要被抹殺的時候也沒這麼緊張過吧?」
謝恪抬頭看了看天色,歎了口氣,他知道傅知玉是不會來的了。
「因為那個時候我還沒愛上一個人,」他坐了下來,開口慢慢說道,「還對這種東西嗤之以鼻,覺得我永遠不會像現在這樣,只要有關於他的一件小事,就覺得緊張不堪。」
「所以……」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因為等待已經乾澀了的眼睛,卻笑了一聲,接著說道:「027,也許你以後有機會也會懂這種感覺的。我不知該怎麼完整地和你形容這種心情。但你看,我在這裡等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等到他,可每一刻的期待,都讓我覺得高興。」
系統本來想說自己是永遠不會理解的,它沒有被設定這種程序。但是謝恪這個被譽為比機械還冷血的扮演者都被人泡軟了心,這世界上大約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了。
他話音剛落,系統便看見謝恪的右手明顯一抖,他抬起手看了看,一道紅色的光線驟然亮起,然後繞在謝恪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
「你用了這個?什麼時候?」系統驚詫,「你不是只收集到兩個紅魔盒嗎?」
謝恪撫摸著自己手腕上的紅痕,臉上笑意明顯起來,道:「來這裡之前,付出了一些代價和其他人換的。」
「你對傅知玉用了?」
「否則呢?」
「沒有數據紊亂?」系統疑惑,「這個東西按理來說也會對他沒有用才對。」
謝恪當場試了試,道:「嗯,可能沒用吧,現在沒有任何反應。不過若是緊急情況下起了一點作用,也算我換對了,我不能讓知玉再出事了。」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冷靜評價道:「你這是在暴殄天物。」
但謝恪不覺得,他心情愉悅地抬起頭往皇城的方向望了望,別人眼裡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些樓宇,他卻目標明確。
「看來知玉今天起地比平日裡要早了許多,」謝恪自言自語道,「是不是又在擔心什麼呢?」
確實,傅知玉今天起的要比平日裡早。
他自重生以來都活地心寬,幾乎每天堅持睡到自然醒,今天是個特別的例外,他是被自己干擾地沒睡好覺的。
謝恪在昨天晚上,又往自己床上丟了一個盒子,是一個和前兩個一模一樣的紅玉盒。
他是真的狡詐。
他每次扔盒子都挑准了時機,第一次傅知玉不知是誰扔的,於是就好奇打開看了看;第二次他已經知道是謝恪,卻又因為母妃出宮是否被察覺這件事心存疑慮,糾結了一會兒又打開了;第三次又是這個敏感時期,傅知玉又擔心這這裡面是否真的有什麼有關局勢的重要信息,現在讓他完全不理,他心裡又有點忐忑了。
紅玉盒子很厚,看不清裡面是什麼,傅知玉拿起來晃了晃,感覺裡面好像不是字條。
他坐在床上沉默許久,手卻很是誠實,大拇指緩緩移動,輕鬆地打開了盒子的一條縫。
裡面是個……戒指?
除了戒指之外,該有的紙條還是沒少,紙條上寫著:最後一個盒子了,再多的也沒有了。戒指是給寶貝的禮物^_^,很快回來。
沒錯,謝恪這個人真的在最後面畫了一個「^_^」的表情,他可能腦子裡是有什麼疾病,才會在自己這裡賣萌。
傅知玉:「……好奇心害死貓,果然和謝恪有關的一切東西都離地遠遠地好,盒子不能打開啊。」
他果斷又把盒子丟回了原來的地方,那個戒指他也沒有細看,一起丟了進去。
心寬的傅知玉倒頭便睡,只想把這個記憶快速清除掉才好,城外的謝恪卻已經等到了出發的大軍。
「等到那人了?」謝霖騎著棗紅色的馬,低頭看了看彷彿心情還不錯的謝恪,「最近都少見你這樣笑。」
「沒等到,」謝恪坦然,「還在生氣呢,如今正是討厭我的時候,說什麼都不肯信,怎麼可能來送我?」
但他說著這話,語氣裡沒有一點不高興,彷彿想起心裡那人的樣子,眼神滿滿噹噹的裡全是寵溺。
謝霖對於自己這個兒子也不知該怎麼評價,他小的時候就不在自己身邊,回來時候已經和個小大人一樣了,現在長成了,他都不敢在謝恪面前擺自己父親的譜,也沒覺得他倆現在這個平起平坐的樣子有什麼奇怪。
「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前幾天還把『暗影』的戒指拿走了,連後背都願意交出去,真是……」謝霖嘀咕一句,又感慨道,「能把謝恪這人治成這樣,哪位奇人?」
這時候,謝恪已騎上了自己的馬,大軍即將開拔,他回頭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而後便踏上征程。
謝恪離開京城之後,傅知玉倒是輕鬆很多。陸家和杜家守著京城,表面上確實平和不少,至於內裡暗流湧動,那又關他何事?
自私是自私,但他一人之力罷了,這也不是他搞出來的事情,也輪不到自己去收場。
前方在打仗,京裡便收緊了些,連宮裡的吃穿用度也簡單了不少。
至於自己正在修繕的王府,傅知玉也讓一切從簡能省則省,照劇情這個發展速度,自己大約也是住不了多久的,且現在低調些總是沒錯的。
但他很快就在宅裡宅氣的生活裡就找到了新的樂趣。
院子里長出了一顆瓜苗,不知是什麼時候吃了瓜把種子落在那裡的,就在亭子的旁邊,越長越大,傅知玉發現的時候它葉子底下還結了幾個小小的香瓜,摸著圓鼓鼓的,可愛。
他閒的沒事就去摸摸它,還想起就是自己前段時間懶懶散散在這裡吃瓜,四捨五入就是自己種下的。采梅看他這樣,還以為主子對花花草草起了興趣,搬來幾盆名貴的蘭花,傅知玉卻看也沒看,揮揮手,叫她搬到一邊去了。
他就覺得自己種的瓜好看,葉子長地大,根莖長地也粗。不知道是不是傅知玉常去看它,這玩意兒長地飛快,幾個月過去,佔據了亭子下面的一大步地方。
它長的幾個香瓜也大了起來,但是傅知玉摘了一個嘗了一下,不好吃,沒味道。京城這裡不是適合香瓜生長的環境,即使結了這麼大的果子也沒用,他後來就不摘了,讓果子掉下去自然腐爛然後長出新苗。
深秋時候,這瓜苗已經被傅知玉養成了花園一霸,乍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地一大片綠葉。瓜也難吃,華而不實,還仗著主子喜歡狐假虎威地長這麼多,給人一種農田豐收的假象,活生生一個諂媚精。
不過誰教主子喜歡呢,上次清元帝來看了一眼,還大笑了許久,說許久沒見這田園風光,甚好甚好。
最近清元帝心情是很好的,前方捷報頻傳,謝家大勝連連,特別是他賞識的謝恪,行軍方式詭譎異常,手下從無敗績,漸漸聲勢也起了民間誇他用兵如神,甚至比謝霖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約是真沒想到謝家許多年沒打仗了還能這麼莽,謝恪這個頭一次上戰場也不是紙上談兵的庸才。林家薛家最近都安靜地和小雞仔似的,那所謂西域異動和國內叛亂全都很快解決,消了聲息,現下正是一派祥和,清元帝怎麼可能不高興。
當下這個時候,積麟不僅解決了自己的邊境危機,也將蠻族驅趕出陳國領土,謝家軍派人送來戰報,詢問是否乘勝追擊,讓蠻族不敢來犯。
清元帝當然准了,今天還擺了大宴,傅知玉作為昭王,自然是要到場的。
回來報信的那個也是謝家軍裡面的,一個姓宋的參將,皇帝特別高興讓他坐了上席,不過傅知玉老是覺得這個人好像有意無意地在打量自己。
他皺了皺眉頭,把臉偏了過去。
那場宴會不久之後,傅知玉的王府就修建好了,他挑了個良辰吉日,帶著明刀總算從琉璃宮裡搬了出去,不過他得了清元帝的首肯,可以時常進宮探望雲皇貴妃。
傅知玉還記得把琉璃宮花園裡面的瓜籐遷了一株帶到自己的新居,不過現在已經是初冬了,天氣有點冷,即使受了傅知玉日日關照,它還是有點焉了吧唧。
「要開春時候才會長呢,」王府的管家姓周,是個慈祥的老管家,察言觀色的能力很強,「王爺要是喜歡這個,鄉下莊子有些剛出生的小牲畜,比這個鮮活許多,也好養活的,要不給王爺抱來幾隻?」
他見傅知玉點了頭,當天晚上便抱來了一窩。
說是農家牲畜,但是雞鴨鵝之類的都喧鬧,蓄養起來有異味,這兒畢竟是王府,不是農莊。周管家挑了挑,抱來了幾隻小兔子,莊子媳婦家老貓還生了一窩崽子,周管家取了一隻橘色的,說是這只最聽話粘人,他還從鄉下牽了一條兩個月大的小狼狗回來,這倒不是給傅知玉養著玩的,這是早預定好,養來看家護院的。
周管家有經驗,一條忠心的狗有時候比十個人還管用。
傅知玉擼了幾天毛茸茸,兔子們天天悶頭吃菜也不理他,橘貓阿橘倒是真的乖巧粘人,但也不知道整天都吃了什麼,體型日漸變化,本來這麼小一隻,來了王府之後膨脹,不過它冬天裡抱著也挺暖的。
比較起來,他還是最喜歡管家帶回來的那隻狼狗,因為他毛茸茸的,傅知玉就叫它茸茸。
茸茸剛到王府的時候雖然圓嘟嘟,但是這只胖乎乎的狗眼神卻冷厲,神情高傲,訓練有素。它好像特別喜歡傅知玉身上的氣味,但礙於一隻狼狗的驕傲,蹭他的時候都是矜持的,蹭了幾下就高傲地邁著步子離開了,特別有自制力,看起來好像很凶,但是又非常招人疼。
元明刀也喜歡,近來除了練武之外就是去找茸茸玩,廚房裡熬了骨頭湯也要拿那條最好的大棒骨給它吃。
日子就這樣悠閒地過著。一轉眼便又到了飄雪的冬天,傅知玉過了自己十八歲的生日,他白天去見了母妃,從宮裡出來之後,又去了元家。
元老太爺似乎很高興,兩個老人給了他兩袋子金元寶,這不是用來花的,兩人都知道他不缺錢,只是禮節,用來壓歲的而已。
「戰快打完啦,」元老太爺在席間歎道,「我聽外面的消息,說是大約開春就要凱旋了吧?早打完也好,世道若是亂,百姓也苦。」
傅知玉也跟著點頭,上輩子這個時候,這戰還沒開始打呢,現在卻已經結束了,怕是許多人的人生軌跡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
「看這個日子,謝家軍也要回來了吧,」元老爺接著說道。
傅知玉沒接茬,只是低下了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流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