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開春之後, 北邊果然來了好幾輛馬車, 樣式各異,如今正是龍抬頭的日子,廟會熱熱鬧鬧, 和幾年前不同的是,街上的攤子更多了,人人臉上帶著更加真誠的笑意。
畢竟日子過得確實比之前幾年要好多了。
目前江南在整個大陸的樞紐地位更加明顯,這裡來什麼人都不奇怪, 各種各樣的馬車也見了不少,現在什麼華貴的馬車進鸞州, 都不會引起太多注意。
畢竟不管是誰, 也不敢在江南這地方造次。
前幾年, 陳國和景國依次併入積麟,雖然還保留著兩國皇室, 但是實際上已經完全由積麟掌控了, 蠻族及西域古國都日漸平和下來。
江南這一塊地方在整片大陸裡面就顯得十分特殊,積麟皇室自設了江南王之後, 就真的再沒有管過, 不僅沒有管過,對傅知玉也多有尊重。
今日, 傅知玉在府裡等了不久之後, 便接到了馬車裡面的人。
他許久沒見傅衍希, 原來一根筋的書獃子也長大了不少, 身材也拔高了, 倒是有幾分風度翩翩的樣子,但是有些東西還是沒變。
傅衍希從馬車上下來之後,先是規規矩矩地朝傅知玉行了禮,又笑著說了一句:「許久不見昭王,昭王風采依舊。」
他如今也是王爺,身上也有官職,是內閣學士,按規矩來說,確實來了江南見了他要行禮的。
「算了,」傅知玉擺了擺手道,「這種場合,用不了這麼客氣,我接到皇帝那邊的信,說是皇城那邊有使臣來,一開始我還打算在外頭設宴,結果聽說是你,想著你我至少兄弟一場,就不用這麼麻煩,想著在家裡設宴就好了,娘親也說,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她也想給你做幾個菜。」
傅衍希聽了之後,整個人放鬆了不少,端端正正板著的臉也露出幾分單純的笑意來,和他小時候一樣。
「好哦,」他道,「許久不見雲皇太妃,我還是挺想念她的。」
說著,他還讓僕人從馬車後面抬出一個大箱子。
「我給皇兄和太妃娘娘都帶了禮物,」他道,「裡面還有皇太妃娘娘的琴,你們上次走的急,都沒有把這帶走,這琴是宮裡最好的了,除了雲皇太妃,其他人也配不上。」
「進來吧,」傅知玉道,「娘親看了會覺得高興的。」
傅衍希來這裡是真的有正事,江南的變化誰都看得到,他是拿著皇帝的命令來著學東西的,況且他還要記錄這些變化,書寫在案,以流傳後世。
像那些農具的變化,還是水車等設施,都是可以廣泛使用的,這些東西不僅可以造福於江南,更可以造福各地,但這一步不應該交給傅知玉來做,傅燕然是皇帝,這是他的責任。
傅知玉挺願意把這些東西分享出去的,傅衍希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著工匠,那些工匠便去和林家的工匠對接,負責記錄的傅衍希便跟著傅知玉,左左右右地看了幾天,大開眼界。
傅衍希還不忘提醒他:「蠻族席丹王過幾日也要來的,江南林家在他們那邊種地倒沒什麼,蠻族那片地方這麼大,能種出東西來就已經十分不錯了,只是後來聽說林家其實是你這邊弄過去的,而且這幾年還越弄越好,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青稞種子這事情席丹王知道,畢竟那是在他的地界糧食,也是借由他的手推出去的,但只有這個還是不夠的。
關於運河的時候,積麟裡面的這一段,其實都已經挖地差不多了。
效率之所以能這麼快,還真不是傅知玉做的,還是傅燕然那邊拿出來的工具,而且,不僅是普通民眾,軍隊也加入了,人多力量大,效率便成倍提升。
「其實那東西是誰弄出來的,大家心裡都很清楚,」傅衍希在飯桌上吃飽了,他這幾天也呆地習慣了,人就更加放鬆下來,在傅知玉的宅子裡面,便什麼都敢說,「謝恪謝小將軍嘛,那時候,當朝皇帝登基之後,他就退了下去。
那個時候他受傷的事情也是鬧地全京城都知道,結果身體好了之後也不怎麼出現,外面很多人都說他死了,謝家竟然也沒有澄清過,就連皇帝都少見他,半年才能見一次吧,也不知道他這麼多時間都跑到哪裡去了。」
傅知玉拿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不著痕跡地換了個話題:「那……你和皇帝相處地怎麼樣,他過得好嗎?」
「挺好的,我們面上是君臣,私底下仍然是兄弟,」傅衍希道,「他其實沒什麼變化,只是認真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但是很忙,有的時候和沈丞相徹夜洽談,好幾天也睡不好覺。
這幾年,反而謝將軍鬆懈了不少,他年紀也大了,慢慢地把一些權力還給了皇帝,兩人相處的也挺好的,如今積麟看著也確實比之前好不少,我來之前,沈丞相本來也想跟著來,但是他手上事情太多,走不開的,更重要的是,他看著……也不是那麼敢來,他跟我說說你大約不想見他,只讓我回去的時候告訴他,你是否過得好。」
傅知玉和這幾位之間的關係傅衍希看的不是很清楚,他也不想看的清楚,有的時候都是難得糊塗罷了。
傅知玉把手中的酒喝下去了,然後淡淡地應了一聲:「其實沒什麼的,你跟他說,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記了。」
這好幾天的日子裡傅衍希寫的差不多了,便邀請傅知玉去看看運河河道。
江南要挖的河道不長,只有一小段,更多的還在江南之外,對於這項邀請,傅知玉很願意去。
目前已經挖通的河道也不是終結,規劃裡面還有更長的一段是往北邊的,那裡是蠻族的地盤,這就不是積麟能決定的了,當前也還在洽談當中。
所以,這次席丹王來江南,也是帶著許多任務來的。
這人雖然脾氣古怪,不按常理出牌,但是畢竟是個王,他也要考慮蠻族草原的發展。
蠻族地出北方,土地貧瘠,氣候也十分不好,許多物資都稀缺,而且路也難走,運輸極為困難,傅知玉給的改良的青稞種子和小麥種子救了許多人的命,也叫席丹王坐不住了。
這個人手上有更多東西呢。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江南,這回面對著傅知玉的時候,也沒有那時候的吊兒郎當的樣子。
「果然是水土好,這東西我蠻族羨慕不來,」他感慨道,「我那時候看你,就知道你這人肯定有藏著什麼,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你們傅氏皇族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傅知玉笑了一下,道:「我就當你這句話是在誇我了。」
「我本來就是在誇你,」席丹王看了他一眼,「深藏不露,一鳴驚人,實在厲害。」
傅知玉不對這恭維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他只是笑了笑,道:「那個時候,還要感謝席丹王幫了我的忙,否則我也管不住他們。」
「你說錢家的事情?」席丹王想起來了,臉上露出一點促狹的笑意,「其實跟我沒什麼關係,你也知道的吧,謝恪做的而已。」
傅知玉不說話了。
「我真挺好奇你們兩個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席丹王看著他,「都這樣了,還是沒一點進展?」
「……你運河還挖不挖?」
「挖挖挖!」席丹王順口就應下了,他也聽出來的,傅知玉不想談這個話題,便閉口不談,只是眼睛裡面的興味就更重了。
他們一起去看了除江南以外的其他地方挖好的河道,路上的時候,傅知玉還遇到了鄧靜河。
他負責的是河道邊上的碼頭,碼頭的設置點也很重要,碼頭建好之後,貨往哪邊走,甚至碼頭邊上適合開什麼鋪子,也是一門生意。
事實上,傅知玉和他不熟,連點頭之交也算不上,只是鄧靜河盯著他看了很久,之後又轉過了眼睛,低頭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去了。
鄧靜河的事情其實對於傅知玉來說算是別人家的家事,傅知玉便把這件事告訴了鄧潛,叫他自己做決定。
「你的家庭教育確實不好,這點你要承認,」傅知玉道,「一個兒子被你教地離心離德,能力有餘,德行不足,逼到最後甚至想要弒父,另一個兒子是能力不足才德同樣不足,雖然沒有害你的心,但若是你把家業交給你,往後也是被他間接害死的命。
所以,我把這些事情告訴你,是想叫你自己選擇,人都說子不教父之過,你有這個責任的,我就不代你對他們兩個人做什麼了,只交給你自己來做。」
鄧靜河和上輩子不一樣,如今他沒有家業也沒有其他的背景,鄧潛要現在管住他還是很容易的。
他覺得其實自己之前也有錯,一個孩子生下來了,就應該對他負責任,家裡一直對鄧靜河不重視,一直對他說,家裡的產業一分都不會給他,這樣的區別對待,任是誰心裡都會有想法。
「孩子都是債罷了,」鄧潛歎了口氣,「我也到了要還債的時候了。」
他收斂了一些風流的性子,一邊對自己的嫡子嚴加管教,一邊也給了鄧靜河一些機會,當然,鄧潛依舊一直盯著他的動作,怕他有搞出一些自己控制不住的事情來。
但他沒想到鄧靜河之後都挺聽話的,交給他事情便去做了,每件事情都做的十分漂亮,能力確實是無可挑剔的。若是沒有之前那件事,也許鄧靜河會把更多的家業交給他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目前來講還不錯,傅知玉也就不再管了。
在這個自由世界,有太多的東西發生變化了,眼前這個,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