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這河一通, 便是利國利民的大工程,一來為通商,二來為防洪, 三為引流灌溉周邊田地, 四來, 這河道也是一門生意, 河邊挖水塘,可以養魚, 可以種菱角,」傅知玉帶著席丹王, 一邊看一邊感慨, 「能在幾年內挖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席丹王在邊上看的也很認真, 時不時這裡摸摸那裡看看,其他的不說, 草原上的灌溉問題確實是他苦惱很久的問題,若是能修運河,自然是好的。
運河河道很長, 傅知玉這一行人這一路至少要三四天, 這還只是粗略看了看沿途而已, 若是細看,恐怕還要更久。
「等通了之後再看, 便會大不一樣, 」傅知玉道, 「河邊還可以種楊柳,到時候看著,也是一景。」
前幾天都看的挺好的,席丹王看的也規劃都差不多制定出來了,這運河差不多要修到哪裡,沿途路經多少個城市,他大致心裡已經有底了。
但是看到最後,他們見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人。
四年之前,謝恪被他發現之後,就真的老老實實再沒有來過江南,反正傅知玉再沒有遇見過什麼奇怪的事情,便當他再沒有來過。
這回,應該也是巧合?
看見謝恪的時候傅知玉就在沿途邊上站著,運河畢竟還沒有通,最後一段還在挖,河道工還在那裡揮汗如雨,傅知玉還去看了看河道工的伙食,是大饅頭和炒菜,他還要了一點自己吃,雖然不精緻,但是很有農家菜的風味,但是這裡的吃食比較辣,傅知玉吃了幾口就被辣地吃不下去了,連喝了好幾口水。
「吃不了辣就不要吃了,你還有閒心體驗這個呢?」席丹王看了他一眼,隨後又指著不遠處給他看,「那還有一個跟你一樣奇怪的人,看看啊。」
傅知玉聞言便隨著他指著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一眼便看到謝恪了。
挖河道的還有一部分士兵,他們不僅要幹活,也要維持秩序,謝恪就坐在那堆人中間,穿的十分樸素,傅知玉一直沒有注意,都不知道他在那裡,也就是席丹王眼睛尖還愛看別人的熱鬧,否則誰也就看不到他。
他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兵,和其他人一起同吃同住,低著頭干啃饅頭也不覺得有什麼委屈。
似乎是感受到了傅知玉的視線,謝恪那邊很快眼神就看了過來,他似乎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站了起來,朝傅知玉這便走了過來,後面都是一路小跑。
席丹王覺得自己正事辦完了,現在是看戲的時候,迅速站到一邊去了。
謝恪朝這邊來的時候,又趁著路上這一點時間稍微收拾了一下,但是他趕河道工,渾身都是塵土,這麼短的時間裡面,他也不能收拾成什麼樣子。
傅知玉不怎麼吃辣,河道工的伙食看著不辣,入口的時候也還好,但是後勁足,時間越長感覺越辣,喉嚨都在發燒,他喝水也壓不下去,河道邊上塵土也多,又時不時地咳兩下,看著也有些狼狽。
這兩人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確實有些尷尬,謝恪都跑到他面前去了,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
「我……」謝恪沉默了一會兒,因為想念,又忍不住看他,卻又不敢看他,最後只憋出了一句,「我沒想到,你會來這裡,不好意思,我都、都沒做什麼準備。」
傅知玉看著他:「你要做什麼準備?」
「知玉你,你不是不想見到我嗎?」謝恪緊張道,又忍不住解釋,「我平時不來這裡的,但是工期將近,必須要有人盯著,別人我也不放心,就我自己來了,也沒想到你會過來。」
傅知玉:「……」
「我也沒有那麼過分,」他道,「你去哪裡都可以,這個我管不著,今天只是巧合而已,何必像見了洪水猛獸一樣?」
傅知玉說完這句話,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我知道修這個大部分都是你出的力,你來盯著,是應該的。」
他也很清楚,確實是謝恪做到這一切的。
謝恪聽到他這麼說了,心裡終於鬆了口氣,他覺得他這段時間忙上忙下,付出這些,也算有個結果。
「等這條河通了,你就不用再擔心了,」謝恪低聲對他道,「你掛念的那件事,真的不會再發生了。」
傅知玉看了他一眼,正巧撞見他眼神裡的討好與小心翼翼。
他想著謝恪大約知道自己修這條運河的初衷是什麼,畢竟他是為數不多知道的幾個人。
「等河打通的那一天,你能來看嗎?」謝恪鼓起勇氣又問他,「……也不算我白忙活。」
他提心吊膽地等著傅知玉的回復,便緊盯著他看。
傅知玉想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道:「好啊。」
他想見證這一切,謝恪在不在都沒有關係。
兩人再沒有聊下去,錯身走過,只是席丹王砸了砸嘴,沒品出什麼味道來。
「你看看喲,」他看著謝恪的背影,又和傅知玉感慨道,「也就在你面前他會這樣。」
傅知玉沒有應答。
席丹王看他明顯不想說話,於是便非常識趣地閉嘴了。
但是傅知玉明顯感受到了他探究的目光,越來越強烈,時間一長,他也受不了,道:「別看了,你想說什麼就說。」
「我都不好奇你們到底發生過什麼了,我真的想問,你們現在這樣耗著,到底想求什麼結果呢?」席丹王問他,「你看,謝恪也不成親,你也不成親,你們兩個其實也看不上別人,就這樣湊合湊合算了,何必再折騰呢。」
「誰說一個人就必須要成親的呢?我一個人挺好的,」傅知玉反駁道,「再說了,凡事並不是都為了求一個結果,大多數時候,相互已經說不清楚了,那便這樣吧。」
就拿自家娘親來說,其實林巖的心思,他時間一長都知道了。
娘親應該也知道吧,林巖天天一點小事就往府裡跑,偶爾遇見娘親,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說話都結巴了,傻子也該看出來了。
傅知玉不管,他完全就看娘親的選擇,娘親雖然佔了個太妃的名頭,但是清元帝都死了多少年了,若是娘親真的想,多的是方法可以操作,問題就是,娘親不想。
她對於這種關係已經十分倦怠,對於林巖的示好,她也不過感受到疲憊且麻煩而已。
元挽雲這種心情和傅知玉的十分相像,這種心情無法和別人解釋,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河道通的那天,傅知玉如約定去看,也遇見了謝恪。
但是他總感覺謝恪比之前看著憔悴許多,上一次見的時候他灰頭土臉的時候還沒有看出來,今天穿上了正式的衣服,眉眼之間的疲倦都遮掩不住。
他還主動和傅知玉解釋:「開河道的時候事情太多,忙了幾天沒睡了。」
但是他那個樣子,不像是沒休息好的。
傅知玉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兩鬢都已經有了白頭髮,他們兩個站地並不近,但是他還是看得清楚。
謝恪這個年紀,長白頭髮不算什麼,朝廷重臣多的是少白頭,壓力大又忙,但是謝恪不是一般人。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按理來說,這個世界不會讓他老的。
傅知玉這個異常數據在這幾年都沒有發生絲毫變化,連娘親和元家那些吃他藥丸的人都沒有變化,謝恪卻變了。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
傅知玉低垂著眼睛,之後又反應過來,這一切都和自己沒關係了。
這年夏天,果然下了大雨,但是修好的堤壩以及運河發揮了大作用,那場災難性的洪水沒有發生,但是因為大雨,還是有幾個低窪區的村子遭了災,也有受災的糧食,但是朝廷賑災有力,救濟金和救濟糧很快就到了,最後也沒發生什麼事情。
傅知玉的噩夢不再發生,自那之後,他心裡像是被打通了一樣,覺得暢然許多。
時間又過了五年,鄧家的船終於造好了。
下水的時候傅知玉也去了,他這回又看見鄧靜河了,他曬黑了不少,依舊盯著傅知玉看了許久,但這回,他上來搭話了。
「謝謝你,」他道,「明年,我打算帶著商隊出海了。這船做的真好,之前的事情,對不起,現在想想,那個時候我確實太狹隘了,害人害己,陰謀詭計拿來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麼意義。」
出海便是要離開這片大陸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風險極大,就算是傅知玉都不知道這片大陸之外還有什麼,原書只在最後寫了一句,說是派出去的艦隊有了音信,大陸之外還有別的大陸,往後的路途還有更遠,這是一句留白式的寫法,沒想到如今還真的有人去試試。
「我原來還喜歡你呢,那一眼看著你,想了這麼些年,」鄧靜河道,他笑了一下,「但是謝恪出現了,我知道我爭不過他,沒戲了,但是沒想到,他也沒成功,這樣一想,我心理平衡不少。」
傅知玉:「……」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鄧靜河說完就走了,幾步就蹦上甲板了,他以前總帶著一些陰鬱,現在像是換了一個人。
傅知玉在碼頭上站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許久,才離開了。
四大豪商都有些變化,連帶著商人地位都有些改變,這些年,經商這件事在外面也不是那麼丟人了,各地也如春筍一般地繁榮起來。
在這種基礎上,許多學堂也可以開起來了,畢竟大家都吃飽飯了,才能有餘力做別的事情。
傅知玉想搞的學堂是綜合性的,讀書的也有,學一門技術也好,都可以,往後也好多幾種選擇。
他已經找好一批老師了,到時候一樣現在江南試試,若是好了,再寫折子給傅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