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德石一高（五）

　　拿到學生證刻不容緩， 當然是現在去。

　　學務中心在足球場旁邊， 德石一高地方大，從圖書館到足球場要下一百八十步階梯， 不過這些階梯都不高，腿長的話一步跨兩級也輕輕鬆鬆。

　　杜若：「你這個教師資格……？」

　　顧奚櫟將找到招聘啓事、《會議記錄》的經過說了一遍， 再說自己的猜測：「學生有學生證，門衛胸前還挂著個證件以示身份， 雖然還沒見到過老師，但估計老師也該是有身份證明的。整個德石一高，證件是唯一的通行證。我猜測後勤處給新老師備下的物品中肯定有教師證， 按照時間來看， 是已經交給高二年級主任了，他不可能將這些帶回家裡， 我是打算去他辦公室偷的。」

　　杜若：「萬一這位新老師已經到崗了呢？」

　　顧奚櫟：「二分之一的可能性， 想要有收穫，總得冒一點風險。」

　　實際上這新老師到沒到崗顧奚櫟心裡清楚，她就是衝著當老師來的， 這也算是謊言，哪怕獲得的能量不多， 謊也不能不說。

　　事實證明， 顧奚櫟賭贏了。

　　杜若沒有繼續深問下去， 比如說她是怎麽在短時間內和一群老師混得這麽熟的。本打算去辦公室偷證件，可後來又遇到了什麽事情，怎麽解决的， 他統統沒問。大家都是經歷過幾個亡靈領域的老手了，誰沒有一點秘密呢？心照不宣，別深究。

　　不過杜若也很清楚，辦成這件事遠沒有顧奚櫟說得這麽輕鬆容易，甚至一點小失誤都可能翻車。一旦被發現顧奚櫟假冒的新老師，她得下場絕對很凄慘。

　　現在顧奚櫟獲得的東西確實讓人艶羨，起碼無證的四個人就覺得自己和德石一高格格不入，沒有絲毫安全感，走個路都要步步小心，時時留意觀察。雖說有這麽多學生做掩護，可保不齊自己就哪裡引人注目了，忽然有老師衝過來檢查他們的學生證。

　　他們拿什麽給人檢查？

　　這個時間點足球場上是沒什麽人的，大家都在抓緊時間在吃早飯。

　　學務中心挂著牌子的很好認，旁邊就是體育器械室，現在兩間房裡面都沒人，鎖著的。墻上貼著一張4a紙，寫著學生證補辦流程：

　　（一）遺失學生證，需先到學務中心挂失。

　　（二）憑藉班主任簽字的情况說明至學務中心辦理新學生證，幷繳納工本費二十元。

　　（三）主動向學務中心老師要求開具臨時身份證明。

　　（四）兩個工作日後到學務中心領取證件。

　　（五）學務中心上班時間爲8:00—12:00，14:00-17:30。

　　本來想的是可以到學務中心另辦一張學生證，現在看來補辦是沒辦法補辦了，顧奚櫟就算是有教師證，她也不是班主任。好在補證件不是隨到隨補，那學務中心裡面肯定有已經辦好的還未領取的學生證。

　　張靖將鑰匙串上纏著的一根細鐵絲掰直，問：「我會開鎖，這門能開嗎？」

　　杜若：「應該能！」

　　這聽著不大靠譜啊！顧奚櫟點頭了，張靖才敢動手。

　　顧奚櫟現在的人設不應該具備開鎖技巧，就算是張靖不會開鎖，她也不能動手，只能另想辦法，現在張靖能開鎖，那就省事了。

　　「哢噠」一聲，門開了。

　　這時候從外面走進來四個人，他們看到顧奚櫟一行人半點不驚訝，肯定是早先就注意到他們往這裡來了，至於是不是有心跟著他們的，這就不知道了。

　　這次進入亡靈領域的一共有十六個游客，是顧奚櫟遇到的游客最多的一次，分組在校門口的時候就已初見端倪，除了他們這六人小組外，還分成了四人組、四人組和兩人組，一共四撥人。

　　其中自稱是新人的有六個，顧奚櫟隊伍裡面就占了四個。

　　顧奚櫟站在門口，讓杜若他們進去，後來的四個游客被她攔在了門外面：「先來後到！」

　　其中一個眼尖的看到了她胸前別著的教室證：「你……」

　　那一瞬間，游客眼裡閃過了貪婪、妒忌、羡慕，顧奚櫟已經防著他會搶奪教師證了，畢竟你不能保證所有進入亡靈領域的游客都足够聰明，可這恰恰不是個笨人，他最後留在臉上的是忌憚之色，還帶著自己的人退後一步。

　　「門是你們打開的，你們先拿！」

　　顧奚櫟投桃報李：「你們快些！」

　　畢竟這裡也不是久待之地。

　　五個人在裡頭翻找了兩分鐘就出來了，杜若對顧奚櫟微微點頭，意思是每個人都找到了合用的學生證。其實杜若還是試圖從裡面找一張教師證出來，當然沒找著，其實看兩種證件的材質就知道，不是出自一處，多半學務中心是不管生産教師證的，所以沒找到他其實也不怎麽遺憾。

　　守在門口的四個游客見他們速度快，也鬆了一口，趕緊進屋。

　　張靖：「我們現在幹嘛呢？」

　　顧奚櫟：「去吃早飯。」

　　昨天的黃昏時分離開服務區，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昨夜裡基本上沒人能睡成好覺，體力大幅消耗，如今都需要進食。

　　四個游客比他們在學務中心裡待的時間更短，一個個脖子上挂著學生證就出來了，十個人如今都在足球場邊上的塑料跑道上，却聽見天空中「轟隆隆」的響聲，似遠似近，如同炸雷轟鳴。

　　顧奚櫟：「跑——」

　　杜若就比顧奚櫟慢一點，張靖主要是不能理解會有什麽危險到來，所以反應稍慢，三個姑娘就只管跟著顧奚櫟跑。那四個游客也聽到顧奚櫟的示警，可本來就離他們有一段距離，離長階梯更遠，即使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也跑不過幾人。

　　不過天降衰運，幷不是跑得快就活得長的。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數塊大石從天而降，以極快的速度滾進學校，砸爛了圍墻，有的散落成數快拳頭大的石頭砸向階梯，有的是直接掉下來的，砸在足球場上形成了一個個巨大的凹陷，響聲震天。

　　顧奚櫟最快，已經跑出來了石頭雨降下的範圍。

　　杜若不幸被小石頭砸中左脚，摔倒在地。他臉色發青，喊了一聲：「顧哥！」

　　顧奚櫟心頭一跳，莫名有種無形之物被杜若拿走的感覺，細細思索又發現不過是那一瞬間所覺，無從尋來品味。可她相信自己，哪怕是這樣來的莫名其妙的念頭。

　　此刻情况危急，沒時間深思此事。顧奚櫟一把扯住身後的張靖，拉他避開背後砸下來的泥團，別看是泥巴，高空落物有加速度，一個鶏蛋從二十樓落下來都可能砸死人，何况是小石子混合的泥團。

　　張靖躲過一劫，死死盯著地上被泥團砸出來的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腦瓜。

　　……肯定不能比青石板階梯硬啊！

　　顧奚櫟：「你去幫杜若。」

　　張靖：「啊？！」

　　石頭雨沒那麽密集了，但顧奚櫟重新衝進去的時候，張靖都驚呆了，畢竟此刻還是有危險的，救人很可能把自己搭進去。這時候顧奚櫟的魅力就展現出來了，他跑得太快了，不僅能及時避開落下的石頭，跳躍能力驚人，簡直是真爺們。

　　如果不是現在的情况危急，這就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個人秀。

　　顧奚櫟幷沒有旁人看起來那樣輕鬆，一把拉起縮在角落裡面的方蕾蕾，摟住陶念真的腰將她抱在懷裡，脖子被她緊緊勒住也沒有放手。此時顧奚櫟已連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如果不是脖子被勒，青筋蹦起得理所當然，她絕對會暴露出力量上的弱點來。

　　兩個幾乎虛脫的姑娘做負擔，對顧奚櫟來說還是太勉强了。

　　可小凡是真沒辦法了……她跑得太慢了，已經遠遠落在了後面，落入了後面衝過來的四個游客中。

　　張靖回過神來，趕緊去扶單脚跳的杜若，真是神一般的運氣，杜若剛剛還在密集的石頭雨裡癱著，身邊已經全是坑了，居然沒有被砸中。

　　第二波大石頭已經落下來……小石頭只要不砸到重要部位不會馬上砸死人，可巨石能將人砸成肉醬。

　　方蕾蕾剛剛藏身的那個角落被一塊巨石砸得直接陷入了土裡，她是聰明的，反應也頗快了，知道躲起來，沒受傷。可剛剛顧奚櫟沒有回來拉她走，這時候她已經成肉泥了……

　　陶念真的眼泪完全就是疼給弄的，她被一塊石頭砸中了腹部，正在嘔血，又是血又是泪。

　　方蕾蕾死死拉著顧奚櫟的袖子，神志完全崩潰了，眼泪直流……這也是因爲恐懼，也是因爲被足球場上的情况嚇瘋了。

　　第二波灾難比第一波結束得要快，說收就收，沒有零零碎碎的小石頭惱人的繼續落下來。顧奚櫟的臉色極差，確定天空中再沒有异樣的聲音了，她快步跑下階梯。

　　一切恢復平靜，剛剛都被天灾毀掉的足球場快速復原，石頭消失了，被石頭砸出的凹洞自然也消失了，剛剛發生的一切，仿佛是他們的幻想。

　　如果不是傷還在，就像是做夢……

　　顧奚櫟身上自然也有擦傷，可是她在漫無邊際的這樣想的時候，她的傷口竟然真的愈合了大半。

　　這就是假的，是幻覺。

　　顧奚櫟在心底這麽告訴自己，果真她的傷口全部消失了，連褲子上的破洞就沒了。

　　可是旁人的傷還是在，僅僅是顧奚櫟的傷口消失無踪。她蹲下來抱起小凡，她被石頭打中胸口，整個胸腔凹陷，就剩下一口氣。

　　四個游客，還剩下三個。剛剛復原的塑料地凹陷處有鮮血，大概那個人是直接被巨石砸中的，這種程度的傷害，當場就會死亡。屍、體隨著石頭的消失而消失了，死去的人，存在的痕迹都已經消失，活下來的人却還有希望。

　　顧奚櫟輕聲對懷裡的人說：「剛剛那只是幻覺，你被石頭砸中是假的，只要你相信一切都是假的，你就能活下來。」

　　小凡在哭：「可是我好痛啊……」

　　這麽疼，怎麽可能是假的。

　　張靖抱著陶念真，方蕾蕾扶著杜若過來了，顧奚櫟看陶念真的情况也不好，讓兩個姑娘都躺在塑料草坪上，任由她們死死拉著自己的手。

　　「相信我，你們的傷不是真的，只是幻覺，石頭已經消失，到處都已恢復原樣，只要你們從幻覺中掙脫出來，傷也會消失。」

　　顧奚櫟强迫兩個重傷的姑娘聽她說話：「我手上也有擦傷，你們看，傷口已經不見了。幻覺能欺騙你們的感官，所以你們現在感受到的疼痛都是假的。」

　　陶念真：「可是……」

　　「沒有可是，」顧奚櫟：「這裡是亡靈領域，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你們只是被感官蒙蔽了而已，相信我！閉上眼睛，什麽都別想，告訴你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你根本沒有受傷。」

　　陶念真疼得冷汗直流，死死拉著顧奚櫟的手，從這個男人溫暖的手心裡，傳遞來了活下去的可能。她相信他，相信自己能活。深深吸了一口氣，她閉上了眼睛對自己說——我沒受傷，一切都是假的。

　　疼痛真的漸漸消失。

　　她腹部的凹陷肉眼可見的鼓起，破碎的衣服也恢復了原樣。

　　陶念真摸著自己的肚子，邊哭邊笑。

　　小凡臉却越來越蒼白了，她根本無法凝神，手連虛抓著顧奚櫟都做不到。

　　「這個世界好可怕……」

　　顧奚櫟知道她活不了了。

　　「謝謝你們，張哥……對不起啊顧哥哥，」小凡的眼泪不停的流，她眼睛空茫的睜大望向虛空，最後呢喃著：「爸爸媽媽來接我了……」

　　陶念真的傷全好了，甚至沒留下一點受傷的痕迹。

　　小凡斷氣了。

　　你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杜若的腿全好了，能蹦能跳，那三個游客也齊齊整整的……這幷不難，只要你有活下去的勇氣，只要你還想活！

　　其實沒什麽深交，有多難受還說不不上，可就是特惆悵。

　　顧奚櫟看向了虛空，心裡輕輕的嘆了一口。

　　——願死亡能令你獲得永久的安寧，願你真能一家團聚。

　　=……=

　　【這是山體滑坡了嗎？】

　　【在下有一個發現，杜若一直喊顧哥哥做『兄弟』，沒叫過他一聲哥，你們說他這時候忽然叫「顧哥」，會不會有什麽原因？】

　　【是在央求顧哥哥救他？也不對啊！離得太遠了，顧哥哥回頭也來不及。】

　　【我去大數據找找看杜若的直播間……】

　　【啊啊啊男友力max~顧哥哥，抱我抱我！】

　　【杜若運氣太好了，石頭長眼睛一樣避開他？？？】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顧哥哥能量條猛漲~】

　　【你確定能量條暴漲是因爲顧哥哥救人，明明是因爲他風裡來雨裡去的姿勢太帥……土撥鼠尖叫！！】

　　【哥哥看我，放開那個方蕾蕾的手，讓我來！】

　　【萬人血書，求方蕾蕾回答顧哥哥的手好不好拉！！！】

　　【顧哥哥的傷怎麽好了？】

　　【我不明白——真死、人了，屍、體都消失了，不可能是幻覺吧！】

　　【幻覺、真實、真實、幻覺……我傻傻分不清楚。】

　　【這個亡靈領域什麽套路啊！我一個老觀衆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