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元宵要熱鬧三天,從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
十四這天,阿城和阿牆兩對夫妻進城玩耍,順便來看段氏。余家自然將人留下來好好招待,於是眾人都不曾出門去玩。
到了十五日下午,街市上的聲音遠遠傳來,圓圓的心早飛出去了,不時往院牆外看,表情十分可憐。
余天瑞問陳氏:「我帶他出去逛逛?」
陳氏道:「晚上不是要去看花燈?現在又出去做什麼?」
余天瑞討好地笑道:「白天和晚上不一樣。現在街上耍百戲,看得清楚些,你兒子肯定更愛看這個。」
陳氏嬌嗔:「就不是你兒子?」
「我兒子我更要帶出去了!」
陳氏一噎,差點打他,不過卻同意了,「你去問問七巧,估計她也想去。」
「好。」余天瑞抱起圓圓去上房。
阿城和阿牆兩家人還沒走,阿城和阿牆的丈夫不好呆在後院,去外頭閒逛了,阿牆和阿城的娘子在家陪段氏說話。
余天瑞過去,兩人都很侷促,喊著「大哥」。
余天瑞頷首應聲,問段氏:「七巧不在?」
「她去廚房了,等下就過來。」段氏問,「你要出去?」
「嗯。圓圓想出去玩,我想問七巧要不要一起。」
余慧心自然願意,要不是有客人來,她昨天就出去了。
她問阿牆和阿城家的:「你們要一起麼?」
兩人急忙搖頭,阿牆說:「等下就回去了,就不出去逛了。」
「今晚才熱鬧呢,好不容易進城,怎能不看花燈?」
阿城家的道:「我們還是等夫君回來了一起。」
「那好,我和哥哥先出去走走。」
段氏道:「早點回來,別誤了晚飯。」
余慧心和余天瑞答應。
出門後,余天瑞讓圓圓騎在自己脖子上。
余慧心特意帶了錢,本想買點糖葫蘆什麼的邊走邊吃,但這個時代還沒有糖葫蘆,她頓時覺得錢無用武之地。
還好有點心和糖果,也不是完全無用,余慧心讓丫鬟買了一些,大家一起吃。
街上出乎她意料的熱鬧,處處張燈結綵,行人摩肩接踵,有教坊和民間的優伶表演百戲,基本都是雜耍,在她看來並不稀奇。此時的人卻非常驚異,特別是小孩子,都吼著叫著去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表演形式對余慧心來說不稀奇,熱鬧的氣氛卻前所未有。上輩子過年過節,已經很難感受到這種熱鬧了,幾乎都是冷清的,所以她還是很興奮。
她和余天瑞帶著一群下人,邊走邊看,到了運河主道,更是熱鬧。
運河的幾座橋上都是人,河中畫舫相接,甚至有教坊的畫舫沿河表演,皇城外還搭了戲台,有點王子與庶民同樂的意思。
之前還不覺得稀奇的余慧心看花了眼,想停下來看仔細點,周圍的燈籠漸漸點亮,絢爛無比。
余天瑞說:「天要黑了,我們回去吧,家裡還等著吃飯。」
「好。」余慧心已經迫不及待地想來看花燈了。現在天還沒黑,等回家吃了飯就黑透了,到時候看燈更漂亮。
只是已近黃昏,有她這種下午出來的,便都想著回家去吃晚飯;也有晚飯吃得早,剛剛出來的,已經提著花燈準備賞燈、放燈了。
兩撥人擠在一起,舉步維艱。
余天瑞說:「我們坐船吧。」
城裡的運河四通八達,雖不能到家門口,卻能到坊門口。那些遊船平常供人玩耍用,這時卻做做送客的生意,十文錢一人。
余天瑞帶著余慧心到碼頭,如他們一樣想坐船的人不少,兩人便等了一會兒。
岸上傳來吹吹打打的聲音,余慧心看過去,見一行車馬上了橋,車子佈置得十分喜慶,前頭騎馬的人也一身喜色。
她對余天瑞道:「還有人成親呢。」
原來古代人也會選節慶裡結婚。不過這古代的節日太熱鬧了些,怕是不好走吧?
果然,迎親隊伍停下了,一時半會兒根本走不動。
余天瑞看了一眼,臉色有些不好:「三妹,上船了。」
「哦。」余慧心轉身,扶著丫鬟的手上船。
尋了座位坐下,感覺有些冷。這船遊玩用的,四面都透風。余慧心靠著欄杆、往外一看,還感覺有些危險。
余天瑞走過來,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三妹,你莫傷心。」
「什麼?」余慧心不明所以。
旁邊有人聊天:「這誰家選今天成親?不嫌擠得慌。」
「興許人家就愛這熱鬧呢。」
「好像是李御史的閨女,不知道嫁的誰。」
「是姓王的,之前娶了個商戶家的女兒,又和離了。」
大家一聽,七嘴八舌地打聽起來。
余慧心一愣,朝岸上看去。天色漸黑,看不太清楚,她盯著馬上的新郎官看了好久,才依稀覺得像王騰宗。
「余——」河面上傳來聲音。
余慧心看過去,見一條單薄的小船從眾多畫舫間穿出來,簡直是這河面上的一股清流。
船上有兩道人影,一個在賣力撐船,一個站得直直地好像在裝逼。
余慧心覺得裝逼的身影有點眼熟,懷疑剛剛是他在叫自己或者余天瑞,下意識起身、將頭伸出船舷外,想將對方看清楚些。
「三妹——」余天瑞見她姿勢危險,想提醒她。
後面不知道誰摔了一下,將一個人撞到余慧心身上,余慧心被撞了出去。
噗通一聲,附近的畫舫上有人叫起來:「有人投河啦——」
「三妹!」余天瑞踩著欄杆跳了下去。
「出人命啦——」船上一陣慌亂,岸上鑼鼓喧天。
「三娘!」小船上的人驚慌失措。
余慧心在水裡撲騰,冒出頭來,看見是裴義淳,後面撐船的自然是捧硯。
她忍不住想,捧硯真可憐,這麼冷的天……好瘠薄冷!她打了個顫,往水下沉去。
裴義淳一慌,想往下跳。
捧硯急道:「別別別……余少爺下去了,快把他們倆撈上來!」
裴義淳回神,從他手裡搶過竹篙,快速往那邊撐去。到了近前,余天瑞已經用一隻手將余慧心撈出水面,另一隻手抓在遊船上。
「天瑞兄!」裴義淳將竹篙伸過去,「抓穩!」
遊船上亂糟糟的,余家的小廝丫鬟想救人,但隔著欄杆根本夠不著,船家又擔心人全擠在那一處將船給弄翻了。
余天瑞深吸一口氣,抓住竹篙朝裴義淳那邊游去。裴義淳這船更不穩當,但裝三四個人應該沒問題。
到了船邊,裴義淳扔掉竹篙就去拉人,捧硯急忙搶住竹篙,差點跳了河,然後就認認真真地將船穩住。
余慧心被拉到船上,渾身發抖,已經被凍得有點神志不清。這河中的水,早上還結了一層冰,可想而知是什麼溫度。
裴義淳飛速脫下身上的大氅罩在她身上,等余天瑞爬上來,就讓捧硯趕緊靠岸。
上岸後,余天瑞背起余慧心就跑。兩人渾身濕透,路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讓開。但他們剛剛是走路來的,沒有車馬可以接應,余天瑞只能悶頭朝前跑,跑錯了都不知道。
裴義淳從腰間扯下一塊玉珮,扔給捧硯:「去請太醫!」
他追上余天瑞,看到路邊停著一輛馬車,跑過去就想駕走。
在旁看熱鬧的車伕一驚:「你做什麼?!」
裴義淳摸摸身上,沒帶錢,玉珮又摘了,就將頭上的玉冠和玉簪扯下來:「跟你換!」
車伕看著成色上好的玉,呆住了。
裴義淳一扯韁繩,趕著馬朝余天瑞跑去:「天瑞!上車!」
余天瑞停下來,趕緊將余慧心送到車上。
余慧心渾身發著抖,嘴唇都烏了。
余天瑞頓時哭了:「怎麼辦……三妹小產不過半年,現在又掉進水裡……」
裴義淳看了一眼,一抽鞭子讓馬跑起來,半路上遇到巡街的衛兵,衛兵拿著戟跑過來:「停車!何人敢在街上——」
「我乃長公主府裴六,何人敢攔?!」裴義淳鞭子一甩,將走過來的兩人抽開,馬不停蹄地繼續朝前跑。
到了余家,余天瑞已經凍得麻木,無力再移動余慧心。裴義淳看著昏迷的余慧心,衝動地想親手抱起她往屋裡跑。
還好,門房很快叫了人來,一個大力的婆子背走了余慧心。
余家亂作一團。圓圓還沒回來,雖然他身邊還有人,卻也要派人去接;又要給余慧心叫大夫;又叫余天瑞去換衣服;裴義淳在這裡還需要招待……
裴義淳趁亂跟著人群到了余慧心院外,不敢再往內了。只聽「喵」地一聲,他低下頭,豆腐來到了腳邊。
他有點怕被人知道自己曾經偷藏過這隻貓,默默地往旁邊挪了挪。
豆腐又過來一點,挨著他蹲下,抬頭盯著院子裡面。
他也蹲下來,摸摸它的頭,小聲道:「不會有事的。」
余家在做藥材生意,和大夫往來甚密,很快請了兩個大夫來。
這兩個大夫剛進去,又有人來報:「老老老……老爺,裴公子的書僮領了個太醫來。」
余老爺一呆,其他人也驚住了。
裴義淳蹭地站起來,大家才發現他在。
他道:「快請進來呀!」
余老爺回神:「快快快……」然後走到裴義淳面前,感激涕零,「多謝裴公子了。」
「應、應該的。」裴義淳想到當時的情形,有點慌。他不確定是不是因為他,余慧心才落水的。
余天瑞換好衣服來了,正抱著個手爐發抖。
余老爺抓住他問:「好好地怎麼會落水?」
余天瑞鼻子一抽,涕淚交零,不知是冷的還是難過的:「我們在河邊看到了王騰宗……他、他今日迎親。」
裴義淳:「……」
其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