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白晗和沈燁下午三點才從家裡出發， 準備四點多和父母在醫院匯合。

　　在去斐濟之前，白晗一直很避諱挺著肚子出門，後來去斐濟玩了幾天， 他倒是發現， 只要稍加註意， 自己並不會太引人注意。

　　在這個社會， 男性懷孕雖然非常稀少， 但是也不算什麼新聞了， 路人一般只是偶爾看上幾眼， 也並不會獵奇一般一直盯著， 大多數人都會懂得給人基本的尊重。另外， 白晗骨架不算大， 頭髮也不算太短， 見到的人可能會疑心他是一個很像男人的女人。

　　在斐濟沒有人認識他，他自由很多，回國之後， 出門卻要戴上口罩和帽子。京城天氣漸漸轉涼， 越來越厚的衣物也為他增添了一層遮蔽， 只要不要穿的太顯眼， 一般都不會被人注意到。

　　沈燁和他一起出門的時候也總是戴著口罩帽子，出於知名度的考慮， 白晗並不需要比沈燁遮擋的更多。

　　兩人到了醫院， 和父母匯合之後一起進了病房， 爺爺看到了白晗和沈燁， 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坐起身來開心地招呼他們兩個過去：「哎呦，我的兩個乖孫子，趕快過來讓爺爺看看！」

　　江可蓉和沈旭鋒一聽他那語氣就笑了，沈旭鋒道：「爸，你這話說的，跟第一次見似的。」

　　「那可不是第一次見嗎？」老爺子說道：「上一次見跟這次見，那可不一樣咯！」

　　上午天氣陰沈，到了下午卻忽然轉晴，天氣也變得有些熱了。白晗出門時穿的衣物偏厚，一下車沒了空調，就覺得熱，到了爺爺的病房裡，終於可以脫掉外套了。

　　「也沒什麼不一樣的，」白晗將衣物放在一旁，坐在床邊上握住爺爺的手：「我們還是都叫您爺爺，沒有什麼變化。」

　　對於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而言，沒有什麼變化，就是最好的事了。

　　「是，是是。」爺爺感慨地笑道：「當時你們倆跑去國外，你爸爸就過來跟我說過這事兒，我最開始就想，哎這換了個孫子，換的又不是別人，正好是我的寶貝孫媳婦，這不是挺好的嗎？結果他又跟我說你們倆感情是假的，現在還指不定怎麼樣呢，哎呦給我急的呀……」

　　沈燁想到上次沈旭鋒跟他說的，問道：「爺爺，爸說你之前早就看出來我們不對了，你以前……怎麼不罵我啊？」

　　「罵你幹甚麼呀？婚都結了，兩個人又互相挺有感覺，水到渠成早晚的事兒嘛。年輕人有自己的節奏，我催有什麼用啊？說不定還有反效果！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你們這麼能拖啊……沈燁你說說，你到底是不是我孫子！想當年你爺爺我追你奶奶，那可是不到一個月就搞定了！」

　　剛說完，老爺子就忽然頓了一下，神情糾結。

　　沈燁卻假裝垂頭喪氣地接完了他想說的話：「誰知道我還真不是您孫子。」

　　「那……話也不能這麼說，你畢竟是我教大的。」爺爺在他頭上點了點，忽然又來了精神：「你們倆，到後來是誰先表白的啊？」

　　「……」沈燁指了指白晗：「他。」

　　白晗臉紅了紅：「……是我。」

　　「嘶——你個慫孩子，」爺爺又點了點沈燁的額頭：「晗晗懷著呢，你竟然都不知道主動點！」

　　「我……」個中酸甜，他是真的不想再解釋一遍了，只好認錯：「是我慫，是我慫。」

　　「其實……我也……」白晗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又看了看沈燁。

　　沈燁接收到他的目光，想了想，從包里把那張老照片拿了出來。

　　「爺爺，其實我跟白晗……真的挺有緣分的。」他感慨著，將照片遞給爺爺：「這是我們今天上午去他以前屋子里收拾東西，特意找出來的。」

　　老爺子有些疑惑地拿過照片來，又從床頭櫃上拿過老花鏡，細細地看了看那照片，先是驚呼：「這不是你小時候嗎壯壯？」

　　沈燁：「……」

　　白晗眼睛忽然亮起來，看向沈燁：「壯壯？」

　　「咳……」沈燁一臉不忍直視，擺擺手：「小名小名……」

　　江可蓉在後面笑得一臉慈祥，回憶道：「哎呀，真是好久沒聽見有人這麼叫沈燁了，晗晗我跟你說，他啊，青春期的時候就愛裝酷，覺得壯壯這名不好聽，死活都不讓我們叫！」

　　「我那時候已經不是小孩兒了，媽，」沈燁扶額道：「我明明有一個更好聽更酷更拽的名字，為什麼不叫這個名字而非要叫‘壯壯’這麼土的名字呢？」

　　白晗偷笑，冷不丁地說：「比如沈炸天？」

　　沈燁：「……」

　　他抬頭，就看見白晗眼睛彎彎地看著他，那神色，讓沈燁想到一個詞：蔫兒壞。

　　但是見白晗竟然開他玩笑，他心裡一點也不覺得不爽，反而覺得挺開心的。

　　三位長輩顯然都知道那段關於「沈炸天」的輝煌歷史，一見沈燁那表情，都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沈燁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已經淪為家裡的最底層。

　　「‘壯壯’有什麼不好的？」沈旭鋒說：「這小名都是家人對你最樸實的期許！你看你現在這不是長得挺壯的嗎？」

　　沈燁捂臉。

　　「而且，家人叫你總得有個小名吧？你看像白晗，就可以叫晗晗，你這名字呢？總不能叫你‘燁燁’吧？這一不小心叫錯了叫成了‘爺爺’，這還竄了輩兒了呢！」

　　沈燁：……我竟無言以對。

　　白晗笑得肩膀直顫，趴在他的肩膀上，是之前從未在父母和爺爺面前展現過的親暱。

　　「我一看見你那時候的樣子，就想叫你壯壯！」爺爺懷念地說：「那時候我就想啊，哎呦我孫子怎麼這麼能長啊……果然是人如其名！」

　　他又細細地看了看那照片，目光落在另一個男孩身上，神色卻變得有些凝重。

　　「……這個……是晗晗嗎？」

　　老爺子抬頭看了看白晗的臉，又低下頭去看照片，反復幾次，才終於確認了。

　　沈家父母也都湊過來看，江可蓉驚訝地道：「還真是晗晗啊？！你們倆……你們倆怎麼那時候就、就有合照呢？」

　　沈燁和白晗還沒開口，就見老爺子忽然把那像片翻過來看了看，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蒼老的臉上忽然顯出一種悲傷，手指輕顫起來。

　　他抬頭看向白晗，問他：「你，你就是那時候，那個孩子？」

　　白晗看著他的眼神，忽然覺得鼻頭髮酸，點點頭，輕聲道：「嗯。」

　　老爺子又翻過來看了看——手中這張，果真是拍立得的相紙。

　　腦海中的畫面已經很不清晰，但是，他發現，他竟然都還模模糊糊地記得。

　　「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沈旭鋒問道，語氣中帶著驚訝。

　　於是，沈燁和白晗就將曾經的那些事情，悉數同三位長輩講了。

　　……

　　「也就是說……」江可蓉聽得眼淚汪汪：「那時候，爸，你就見過晗晗了？」

　　老爺子點點頭，沈重地嘆息：「唉，真是對面不識……我沒盡到做爺爺的責任啊！」

　　「爸，你這是哪兒的話呀，要我見了，我也認不出這是我親兒子。」江可蓉感嘆道：「唉，沒想到，這過了十三年，兜兜轉轉的，晗晗還是回到了我們家。」

　　沈旭鋒也低嘆著感慨：「那時候要是真知道啊，說不定這倆孩子就得換回來。」

　　「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換回來！」江可蓉想到自己聽到的白晗小時候的事，就心疼地紅了眼眶：「要是知道白晗家裡是那樣的情況，肯定你們倆一起養！」

　　沈燁聽著他們的話，感慨道：「說實話，那時候剛知道我們倆身份不對的時候，我這麼大人了，還怕你們不想要我了呢。」

　　「哎呦，」老爺子一臉嫌棄地看著沈燁：「沒想到，我這個‘壯孫子’小心肝這麼脆呢？還不要你……把你養這麼大，不要錢呀？」

　　沈燁笑起來：「那說的也是，投資都投出去了，沈沒成本太高不是？」

　　「那是，」老爺子一副吝嗇的樣子：「我可捨不得。」

　　沈家父母看著他們爺孫倆互相開玩笑，放鬆地笑起來。

　　老爺子說完了，又看向白晗，心疼道：「晗晗啊，你受苦啦。」

　　白晗搖搖頭，看著他的眼睛道：「也不算辛苦。」

　　老爺子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又道：「那，跟爺爺說說，你後來都是怎麼過來的？」

　　「也沒什麼可說的，」白晗垂下眼瞼，簡單地說：「當時我聽了您的話，每一句都記下來，後來就拼命地努力學習，到京城這個離家很遠的地方上學。十八歲以後就簡單了，只要努力工作，總是餓不死人的，畢業之後我簽了星採，生活就漸漸好起來了。這幾年跟家裡不怎麼來往了，只是偶爾會打個電話回去。」

　　「嘖，」沈旭鋒憤怒道：「這對父母，我真是聽著就來氣！」

　　「嘿，」老爺子卻忽然嘲諷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你們倆也沒好到哪兒去，還有臉說別人……」

　　「……」

　　沈旭鋒當場被自己爹駁了顏面，悻悻地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老爺子終於嘆了口氣，又拍了拍白晗的手背，說道：「晗晗啊，他們雖然對你不好，但是你也不要把那怨憤一直留在心裡，知道了嗎？」

　　白晗趕忙點頭：「您以前就跟我說過，讓我自己教育自己，所以我早就不依賴他們了。」

　　「哎，這就對了。」老爺子說道：「你看，我第一次教孩子啊，也教的不成功，你看看你爸爸，天天除了賺錢他還會什麼？什麼都搞的一團糟！」

　　白晗沒料到他會這麼不留情面地說沈旭鋒，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沈旭鋒卻很是不滿：「爸，你平時教訓我就算了，這當著孩子的面呢，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你的面子值幾個錢啊？」老爺子不滿地說，忽然話鋒一轉，又是一副伏低做小的神態，對著沈旭鋒道：「哎呦我可忘了，您是沈氏的董事長，那可是一個公司最懂事兒的人！您的面子，那值錢著嘞！」

　　「……」

　　沈旭鋒被他這一通正話反說懟的啞口無言，只好服軟：「爸呀……您就別嘲諷我了，您以前不是說對待晚輩要鼓勵嗎？怎麼到我這兒就天天冷嘲熱諷的啊？」

　　「你還不滿意了，」爺爺指著沈旭鋒對兩個小輩笑道，又對沈旭鋒說：「這叫因材施教，懂不懂？你天天身邊那些拍馬的還嫌不夠多？還要我來拍？要麼你爹我當場給你表演一套花式彩虹屁？」

　　沈燁和白晗在一旁聽著，簡直要笑噴了，沈燁說：「爺爺您這詞兒都是哪兒學的啊，還彩虹屁。」

　　「刷微博呀！」老爺子瞬間精神煥發：「你看看，活到老，學到老，像你爸這種肯定就不知道彩虹屁是什麼意思，他已經是被時代拋棄的人啦！」

　　沈·華國首富·國民爸爸·旭鋒：……我怎麼就是被時代拋棄了的人了呢？

　　……不過，花式彩虹屁到底啥玩意兒？

　　老爺子卻無暇再理他，他好久沒見過白晗，白晗肚子也越來越大了，他一邊跟白晗和沈燁說著將來孩子的教育問題，一邊摸著白晗的肚子，感受著自己重孫子鮮活的生命力。

　　……

　　從醫院出來回家的路上，白晗回想著爺爺的話，心中感慨萬千。

　　「真希望爺爺能多活幾年，將來也好好教教他的重孫子。」

　　「說不定還真行，」沈燁對他安撫的一笑：「爺爺現在狀況很好，又心胸豁達，姜醫生說他生命力頑強，說不定能撐上好幾年呢。」

　　「嗯。」

　　白晗坐在後排，定定地盯著自己的肚子，過了一會兒又忽然笑起來。

　　最初還是偷笑，後來又趴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笑得直顫。

　　「你這……突然笑什麼啊？」沈燁問他，莫名有種不祥的感覺。

　　「……哈哈哈……壯壯……哈哈哈哈哈……」白晗也不看他，只是笑。

　　這個名字其實很普通，但是放在高大英俊，舉手投足之間都有著強大氣場的沈燁身上，就有種莫名的喜感。

　　但是一想到沈燁某些抽風的行為，白晗又覺得這名字跟他特別配。

　　「唉，」沈燁無奈嘆道：「你別說，我爺爺那一代，據說還有過字呢，到了我爸這一代，爺爺說，他小名叫旭旭——你瞅瞅，還不是峰峰，是旭旭，小名都顯得比較有文化，結果到我這兒就變成壯壯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白晗還是忍不住笑：「那將來給寶寶起名的時候可得注意點。」

　　「那怎麼行啊，這得延續家族傳統！」沈燁正色道：「我決定了！他小名就叫鐵柱。」

　　「……噗——」白晗再次爆笑，一邊笑還一邊罵他：「有你這麼當爹的嗎？！」

　　「你聽我說！」沈燁解釋道：「我這可是有講究的——你回去把這個名字記在紙上，有了這個做底子，咱們就可以隨便起名字了，他將來要是不滿意，你就把那張紙給他看，告訴他：寶貝兒啊，既然你對這個名字不滿意，那就換回我們最初給你起的名字吧——噔噔噔噔！沈鐵柱！」

　　白晗忍著笑：「你就不怕你兒子揍你？」

　　「他再怎麼著也不能打他爹啊是不是？」沈燁搖搖頭：「所以，可憐的孩子只能忍辱負重，接受那個他可能不滿意的名字，徹底掩蓋掉他曾經可能會被叫做沈鐵柱這個慘痛的過往……」

　　白晗看著自己的肚子，忽然產生一種莫名的同情：寶貝兒啊，有這麼皮一個爹，你的人生恐怕會過得十分精彩……

　　但是仔細想一想，又覺得特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