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沈燁年前收購的一家智能家居服務平台更名為「晗光智能」正式上線， 原本大眾並不會特別關心這種尚未走進千家萬戶的技術公司， 可是「晗光」這個名字卻被一眾粉絲拎出來說道了很久， 說沈燁是在花式秀恩愛。

　　不過也有一些陰謀論者稱， 沈燁一定是因為知道了白晗是沈家的兒子， 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向白晗獻殷勤， 畢竟， 做不了沈家的兒子， 做沈家的兒媳也是很好的。

　　他還拿出了很多的證據——比如沈燁之前喜歡的根本不是白晗這個類型，以前戀愛的時候也並不高調，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樂於秀恩愛， 所以現在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一場表演。

　　演給誰看？自然是演給白晗和沈家人看， 讓他們相信他的感情是真摯的。同時也演給所有的粉絲看， 讓他們不由自主地站在沈燁的那一邊，讓白晗就算想要離婚也離不成，從此以後可以繼續從沈家獲取利益。

　　那人寫了好長一篇文章，寫的頭頭是道，好多人看完之後竟然深以為然， 覺得自己似乎窺探到了某種「真實」。人們總有一種傾向，就是覺得與表象不相符的， 才可能是所謂的「真相」，當表象即是真相的時候，他們反而不願意相信了。

　　沈燁是在工作的時候看到那篇文章的， 被惡心的不行， 但是又不能立刻表態， 這個時候越是為自己辯解，在眾人眼中就越像是一種「遮掩」，他只能讓自己不去在意。

　　不過這種惡心的感覺只過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徹底消失了——白晗很快就發聲了。

　　白晗轉發了首發的那篇文章，說：「……你真閒。」

　　他什麼都沒有多說，只是六個點加上三個字，成功地讓沈燁笑起來。

　　白晗甚至沒有說什麼「我相信他」之類的話。他們二人之間互相的信任與愛意根本無需多言，別人相信與否，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些圍觀群眾原本還看得津津有味，看到白晗這麼回復了，又嘲笑起寫出那篇推測的人來。

　　「哈哈哈感受到了白晗看過之後強烈的無語和嫌棄……」

　　「亂猜什麼啊，人家夫夫倆的事兒，雨女無瓜……」

　　「誰都不傻好嘛，就算白晗傻，沈爸爸總不可能也傻啊，以為豪門那麼好混的啊？」

　　當然其實很多人甚至對於沈燁口中的「抱錯」都還在懷疑——

　　「……不是，你們就相信沈燁說的了？他連血緣證明都沒有上啊，大家到底在high什麼……」

　　沒有得到切實消息的吃瓜群眾都轉為觀望狀態，這對於白晗和沈燁來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生活還在平靜的繼續。

　　白晗出院之後家裡一直有保姆照顧著，沈燁也並不天天都往公司跑，能在家裡處理的工作就在家處理，晚上的時間照例屬於家人。為了讓白晗好好休息，半夜裡寶寶醒來哭鬧之類的事情都是他和保姆在照顧。

　　公司正處於關鍵的時期，最近有些事情他必須要去處理，每次稍微離開家沈燁都會覺得有些愧疚，但是這一天，秘書告訴他萬靜芬想要和他通話的時候，他卻很慶幸自己沒有在家。

　　從把兩人抱錯這件事說出去之後，沈燁就知道萬靜芬或者王一航早晚會聯繫自己，雖然他自己和白晗的電話都已經把他們母子兩人拉黑了，但他還是留下了李秘書這一個通道——畢竟這也算是大事，他們一定會想要確認，怎麼都聯繫不到的情況下，找到家裡或者公司也是可能的。他們要真找過來，那就尷尬了。

　　王一航自從那天在沈燁這裡受到了巨大打擊之後，回去消沈了好幾天，而讓他消沈的也並不全是沈燁當時對他說的話，更多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跟他女朋友還有那幫哥們兒解釋自己那一天的遭遇。

　　說起來，簡直就是恥辱。

　　可是不說……也很恥辱。

　　沈燁不願意給他投資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回來之後自己悶在宿舍想了好久，越來越覺得自己和沈燁那天讓他見的人差距太遠，以至於自信幾乎全然消失。

　　當時他仍舊心有不甘，後來又仔細看了看辛瑤誣陷白晗和蔣擎那件事的始末……覺得自己還是老實一點比較好。

　　他後來只是跟哥們兒們說他們現在做的東西沒有什麼投資價值，他們也毫無障礙的接受了，可是後來，王一航才發現，他們更感興趣的反而是自己見到沈燁之後的種種細節……

　　王一航只能連想帶編的給他們講述了一遍沈燁多麼厲害以及他的公司多麼厲害，而對沈燁對待他的態度絕口不提，後來更是裝作那天的一切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連沈燁和白晗的微博都不再看了，直到某一天他女朋友一臉震驚的跑來問他：怎麼也不告訴大家他哥要生孩子了？！

　　王一航：……我敢說嗎，說了可能會死很慘……

　　白晗懷孕這件事，他連自己媽都沒告訴，他想了想覺得也沒那個必要，反正他媽現在也幫不了他了。

　　大四的寒假分外輕鬆，除了過年以外，大家大家該找工作的找工作，該實習實習，王一航後來還是敲定了一家原本不算太滿意的工作，準備年後過去實習去。

　　公司要求的實習時間不算早，小年的時候他還在家呆著，某天刷微博，就看到了沈燁和白晗秀寶寶，自然也就看到了沈燁說到「抱錯」的那條微博。

　　當時宅在床上躺屍的王一航幾乎立刻就跳了起來，跑去把這件事告訴了他母親。

　　……於是，才有了萬靜芬給李秘書打的那個電話。

　　沈燁沒有讓李秘書轉給自己，而是直接拿著李秘書的手機去了一個隔音比較好的會議室。

　　「餵？」沈燁說道。

　　電話那邊好久沒有出聲，只有一些呼吸的氣音，過了一會兒，才響起一個有些顫抖的中年女人的聲音：「沈，沈燁嗎？」

　　「……嗯。」

　　「你……你跟你爸爸長得真像！」萬靜芬抽了抽鼻子，又說：「我今天才，才特意找了你的照片來看，你和你爸爸年輕的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沈燁靜默了一會兒，問道：「您有什麼事嗎？」

　　「我……」萬靜芬愣了一下，語氣中帶了些不可置信：「我是你媽媽呀，我給你電話，當然是、當然是想聽聽我兒子的聲音啊！」

　　沈燁覺得有些氣悶，問她：「我是你兒子，和白晗是你兒子，有什麼區別嗎？」

　　萬靜芬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時間愣住了。

　　「他是你的兒子的時候，你並沒有好好對他，現在人換成了我，您這感情是從哪兒來的？」

　　「誰說我對他沒有感情的！是他不願意接受我！」萬靜芬說：「是，我和白晗感情不算好，可是那可能就是因為他不是我親兒子啊！你才是我親兒子！沈燁……你，不，應該叫，白……」

　　「萬女士，」沈燁忍無可忍地打斷她：「你最愛的小兒子過年的時候應該回去了吧？他沒有告訴你，我和白晗對於他，對於您是多麼厭惡嗎？」

　　「你！你說什麼？厭惡……？！」萬靜芬的嗓門一下子提高了：「那你說說，你討厭我什麼？從你小時候我們就沒有見過，你討厭我什麼？還不是因為白晗給你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洗了腦！他說什麼了？他是不是說他有多慘？那你知道我有多難嗎？！他親爹也靠不住，我那麼難的時候還供他吃供他穿我說什麼了嗎？！誰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我親兒子，根本就不是王一航他親哥呀！你才是王一航的親哥哥，我們才是一家人，你可不能只認他們沈家的錢，不認你親媽啊……」

　　萬靜芬此刻分外激動，說的語無倫次，沈燁聽著就覺得槽點太多，想要反駁都無從下口，心中怒意陡生，但是只能強壓怒火，保持沈默。

　　他心想，自己要是跟著萬靜芬長大，肯定得長成一變態……也不知道白晗這麼些年是怎麼挺過來的。

　　沈燁就這麼一直等到萬靜芬絮絮叨叨地說完，又問：「我沒給王一航投資，他是不是特別不滿？」

　　萬靜芬一下子停住了，過了一會兒，她又開口，聲音有點抖：「……你是他親哥哥啊沈燁，他自己一個人在外求學不容易，你從小借著沈家的光長大，現在有錢又有地位，怎麼就不能幫幫他呢？」

　　「你現在就為了王一航更好一點點，來求我，」沈燁緩緩地說：「那你還記得白晗闌尾炎做手術是哪一年嗎？」

　　「闌尾炎？」萬靜芬下意識反問，剛說完，才意識到什麼，趕忙補救：「啊我、我知道，那是在……」

　　她搜腸刮肚地想，竟然真的沒想到，白晗究竟什麼時候得過闌尾炎。

　　她於是說：「他，他大學時候可是什麼都不跟我說，他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

　　「他是在高考前做的手術，」沈燁聲音冷漠：「我那時候恰好在榕城……是我送他去的醫院。」

　　「……你在說什麼？」

　　「他做手術的錢是我出的，後來來照顧他的人，是你說的那個靠不住的親爹，在自己最窮的時候把他接到自己家裡住了幾天好好照顧著，你呢？」沈燁的聲音如刀：「他幾天不回家，你都不聞不問。」

　　萬靜芬一時間失了言語，愣在當場。

　　「如果是我，我也一樣會恨你，他承受了我原本該承受的命運，所以我現在對他過往的一切都感同身受。」沈燁平靜地說：「他憎恨的一切，我都憎恨。」

　　聽著那邊有些抽噎的呼吸聲，沈燁不想多言，最後說道：「至於你那個寶貝兒子王一航……我讓李秘書發一段音頻給你聽聽，你好好看看，你這個當媽的，在他心裡到底是什麼位置。」

　　電話那端的人似乎有些六神無主，沈燁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說話，於是掛斷了電話。

　　幾分鐘後，萬靜芬收到了李秘書發給他的一段語音——是那天從行車記錄儀裡面提取出來的。

　　「……我讓媽過來，當著你的面給你磕頭認錯，你看行麼？」

　　「……本來也就是她的錯……」

　　「你讓她跪著跟你磕頭都行，你什麼時候原諒她了就什麼時候讓她起來……」

　　萬靜芬聽得渾身發抖。

　　反而是那個她一向不喜歡也不重視的兒子說——

　　「……有必要嗎？」

　　「……你有必要讓她一個老人家這麼尊嚴掃地嗎？」

　　萬靜芬幾乎是瞬間就流下淚來。

　　她在自己屋子里待了很久很久，以往所有的認知和觀念都在腦海裡一點一點顛覆，她覺得又羞恥，又絕望，她看著手裡的手機，忽然覺得自己打這一個個電話過去，真是傻透了。

　　她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淚流滿面地在椅子里坐了好久，過了一會兒，終於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

　　她走出房間，安靜地走到客廳里抄起雞毛撣子就往王一航屋子里走去。

　　「媽？」王一航看見她進來，從床上坐起來，問道：「怎麼樣了？你跟他說好了沒？」

　　萬靜芬一個字也沒回答，舉起雞毛撣子就往王一航身上抽下去，王一航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從床上跳起來，邊跑邊嚎：「啊——！媽你幹甚麼！疼疼疼……疼！」

　　萬靜芬卻像是沒聽見一樣，紅著眼眶追著他打：「你這個不孝子！白眼狼！不知道感恩的東西！我、我今天就打死你——！」

　　「靠……媽你這是乾嘛……啊——！乾嘛啊！！！別打了！臥槽媽我求你……啊疼——！我叫你別打了！！！」

　　王一航被打了幾下，終於受不了了，也不再躲，憑著自己身高和體格優勢攔住了萬靜芬的手，一把把雞毛撣子從她手裡奪過來：「媽，你這是乾嘛！你打我乾嘛啊！」

　　王一航把雞毛撣子往一旁一丟，氣急敗壞地看著她，覺得她不可理喻。

　　萬靜芬看著兒子這幅樣子，忽然感覺到了一陣絕望，坐在地上哭起來。

　　「……臥槽你哭什麼啊！不是你打我乾嘛啊……」王一航看見她哭，六神無主，心裡又滿是氣無處發洩，最終罵道：「你有病啊！」

　　萬靜芬再次謾罵起來，原本安靜的家裡，哭叫聲和嘶吼聲混著滿地雞毛，亂成一團。

　　他們再也沒有打電話給沈燁，沈燁也沒有把這間偶發的小事告訴白晗。

　　有時想起會覺得有些煩悶，但是轉頭也就釋然了。

　　他還有很多事要忙。

　　白晗出院兩個月之後，到了草長鶯飛的四月。

　　沈小炸長得越來越好看了，也學會了伸出小手抓來抓去，嗚嗚哇哇的亂叫，一點不認生，有奶就是娘，搞的白晗特別擔心，決定等他長大了一定要好好進行防拐賣教育。

　　某一天早上，沈燁早早的就吻別了還在被窩里的白晗，說自己有事，要早點出門。

　　白晗一直睡到八點，起來洗漱完畢，還覺得有些困，正打著呵欠從客廳里走過，忽然聽到門響——沈燁竟然回來了。

　　「是有什麼東西忘在家裡了嗎？」他有點懵懵地問道。

　　沈燁點點頭，向他走過來。

　　「需要幫你找嗎？」白晗又問。

　　沈燁輕輕抱住他，說：「不用，已經找到了。」

　　「……？」

　　緊接著白晗就感覺到沈燁用一塊黑色的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有些驚慌的想要閃避，卻被沈燁制住了手：「別動，乖乖跟我走，你被綁架了。」

　　白晗覺得好玩，笑起來：「……幹甚麼呀？」

　　沈燁將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唇上，柔聲道：「噓……跟我來。」

　　白晗聽到他的聲音就安下心來，只覺得前方一定充滿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