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陳築剛從會議下來,經歷了場口槍舌戰,好不容易將各路人馬安撫下來,他已是累極,但是沒有直接回老宅,而是讓司機把他送去陳碩的私人公寓。
管理人替他開了門,就畢恭畢敬地離開了。
看著屋內的光景,陳築臉色陰沉地在門口站了半響,才走了進去。
密碼鎖關上時,伴著清脆的聲響。
偌大的客廳狼藉不堪,像是經歷一場浩劫。
空酒瓶、玻璃碎渣、家具電器,所有的一切都被掃蕩在地,無一幸免。高級公寓隔音設備一流,就算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外面也無知無覺。
屋裡屋外仿若兩個世界。
而作俑者此刻正癱坐在沙發前,望著天花板,敞開的襯衫被汗浸透,連同額前碎發濕粘粘地貼在肌膚上。
陳築一步一步地踩過狼藉,來到陳碩面前。
只見他垂放在地上的臂旁,有滾落的針筒。他臂上隨處可見密密麻麻的針孔,就連腿上也沒放過。
陳碩恍惚間見是父親,便樂呵呵地笑了出來,指著他,「是陳市長啊,你怎麽會大駕光臨?還是你是從我腦袋跑出來的,怕是還看不够我笑話呢……」
還沒說完,就被陳築陰著臉一巴掌扇過去。
「你還不給我清醒一點!」
陳築瞪著陳碩,恨他怒其不爭,又厭惡他懦弱無用。
陳碩被路生南抓住把柄,撕開公司貪贓走法一口,陳碩玩完事小,但其中牽扯却事大。陳築常年貪污國款,洗錢方式多不勝數,而陳碩公司也爲其一。
要是牽扯出陳碩及背後那許多大人物,那是要死人的。
爲此陳築已經做好應對之策,對路生南也有了處置,只要安排路生南到香港,手上沾上一星半點葷腥便能被弄進監獄一輩子。
誰知陳碩沉不住氣,方寸大亂。
骷髏一出,徹底打亂陳築幾近下好的一盤棋。
陳碩被陳築扇得眼冒金星,不及感悟到疼痛,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恐懼。
那麽熟悉,那麽絕望,那麽無處可逃。
他試圖後退,但被沙發擋住,他就像斷尾的壁虎一樣,極度恐懼地盯住陳築,「你不是幻覺?你是真的?你是真的!」
陳築看他這副毒癮沒過的樣子,氣得七孔生烟,直想掐死他。
陳碩已經開始尖聲大叫。
「你是真的!是你殺了人!是你殺了人!不是我!」
陳築一聽,立馬伸手去掐住他喉嚨。
「孽種!我殺了你!」
陳碩被掐住喉嚨,臉色因爲氧氣供應不足而開始發紫髮黑,而陳築的臉色也瞬間漲紅。
陳築雙手下意識地要扳開陳碩的手,但眼神漸漸從不可置信,又到終於領悟。
他的父親從來沒有愛過他。
世界上任何人事,都抵不過唯利二字。
陳碩放弃掙扎,幾乎斷氣前一刻,陳築仿若清醒過來,陡地放開手。陳碩逃過一劫,趴在地上喘著大氣,大難不死,後知後覺地痛哭起來。
陳築也被自己的暴怒被驚呆。
他盯著陳碩半響,站起,終而拂袖而去。
造孽!
一切都是造孽!
……
窗戶、門板、被人同時破門而入。
然而房子的主人像是早有所知,此刻已人去樓空,而放置中央的幾台電腦全都黑屏,所有的資料已經全都銷毀。
陳築陡然發難,蕭軍進駐東南亞之野心被徹底粉碎,前因後果,全因路生南。
一怒之下,多年佩戴在手上的佛珠也被摔碎。
珠弦俱斷,佛珠劃過大理石的尖銳,劃過人們的心尖。
人心惶惶。
蕭軍吩咐了,要路生南的命。
不只爲他壞了他的好事,也因他知道太多,蕭軍要滅口。
不能讓他帶著這些秘密被抓進去。
而與路生南走近的人無一幸免,唯獨刻子逃過一劫,衆人殺到他的窩時,他人已消失踪影,被派遣來抓刻子的人頓時操聲駡娘。
這下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只能盡力地把能帶走的儘量帶走,但用處實在有限,大夥心裡正窩著火又懷揣不安時,怎料,警察也帶人殺到。
面碰面,兩方人馬小心翼翼,一點火花就能熊燃起火。
霎時間,黑白兩道都在找路生南。
路生南福禍未知。
……
「話說你看了那新聞沒有?嘖嘖,真是想不到啊。」
「什麽新聞?」
「你沒看嗎?最近網上鬧得很凶啊,那聞婊老公竟是殺人犯啊。」
「哦哦,看是看了,倒真是活久見,我看這事兒怎麽比電視劇還懸呢?女明星搭上殺人犯,誰能想到?」
「聽說啊,那男的之前殺人未遂,現在又撞了人逃逸……」
淩晨,便利商店少人,倆店員便凑在一起閒聊起來,越聊越high,聲音越來越大,一點都沒注意到一個罩著口罩運動服兜著臉的男人來到跟前。
一聲「結帳。」
倆店員這才回過神。
也只是掃了他一眼,幷未注意,一邊掃貨一邊裝袋,嘴裡還是那個話題。
「現金還是掃……?」
「現金。」
「好的。」
男人付了現金,領過袋子就離開。袋子裝著剛買的充電器,綳帶,一包口香糖,還有幾罐罐裝咖啡,男人推開門,冷風迎面襲來,昏黃的街上空無一人。
他走了一路,後來不知怎麽地,越走越快。
最後驟地狂奔起來。
袋子被他隨手丟在路邊。
身後的脚步聲也不再從容,若隱若現,隨著他的狂奔,也急促起來。
路生南一路狂奔,順手推倒路邊的障礙物,擋去後邊那人的去路,但最後還是無可避免地逃進死胡同裡。
他見無處可逃,便索性停了下來,大口喘氣,身後人隨即追上。
大吼:「不准動!舉起雙手!」
路生南回過身,一管冰冷的槍口正地對著他。
他開口,語氣盡是無奈。
「劉隊。」
劉隊舉著槍對著他,他跟了路生南一路,臉色冷酷,無情面可講。
「路生南,不要再逃了,立刻投降,跟我回去!」
路生南面對以前對他很是照顧的劉隊,面沉如水,欲動,却被劉隊喝止。
「不准動!把手抬起!」
劉隊盯向他的口袋,路生南循著他的打探目光,緩緩舉起雙手,主動交代,「沒有武器,只有鑰匙。」
劉隊犀利的眼神上下掃蕩,確定路生南此刻真的不具威脅,才舉著槍,慢慢接近。
「你記不記得你出獄前,我跟你說過什麽?」
路生南默了半響,低聲說:「記得。你說,要是我幹出違法亂紀的事情,你第一個不放過我。但是劉隊,我是被冤枉的。」
他直視劉隊,「跟當年一模一樣。」
劉隊咬了咬牙,沒說話。
面前的路生南目光堅直、磊落,與當年也一模一樣。
劉隊面色不顯,但是心裡正天人交戰。
無論如何他都想相信路生南,但是事實當前,他不得不這麽做,而他的職差,也不允許他摻雜半點私人感情。
再說,路生南逃得越久,對他自己越不利。
他在說服自己,他是在幫他。
路生南仿佛看破他想法,開口:「劉隊,現在抓我回去,對我百害無一利。若是我現在跟你回去了,我沒有活路可走。」
劉隊咬牙:「但你這樣逃終究不是辦法,你現在能逃得了一時,難道能逃得了一世?」
「我會自首,但不是現在。」
「現在還不是時候。」